囚室內昏天黑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飯食吃了兩三餐,估計是一天過去了,蘇錦心裏十分的著急。
從昨夜陳老根的口中得知的情形來看,朱世庸八成是在這運糧之事上動了手腳,無緣無故的將大批糧食調運之事通過一個官差送往宿州,這本身就不合常理,運糧之事跟宿州衙門一毛錢關係也沒有,朱世庸為何要送信往宿州呢?
而且在信中提及糧食是運往宿州的,這就更奇怪了,命信差從八公山下過,卻告訴信差八公山匪徒已經偃旗息鼓,此處安全的很,這擺明是在誤導陳老根,其用意恐怕不是因為此信緊急,而是故意讓信差讓土匪們抓住。
五十萬石糧食,這麽一大塊肥肉,土匪們豈能放過,如果說朱世庸這是誘兵之計,倒還可以解釋,但是他並沒有暗中調兵保護糧隊,而是任由土匪們將糧食搶.劫而去,這些情況隻能有一種解釋,朱世庸是故意讓土匪劫了這批糧食的。
然則不難判斷出他要對付的是誰?自己當上糧務專使,在朱世庸和商會看來這是對他們的一樁威脅,搞砸了自己的差事,在亂糟糟的揚州城中焦頭爛額,最終讓朝廷責罰免職,這才是他們的目的。
若是他們知道自己又提前開倉放了軍糧,怕是更加要這麽做了,那會要了自己的命,而非僅僅責罰免職即可;即便他們的初衷是砸了自己的差事,但是從後果來看,這是在要自己的命,蘇錦的心中比任何時候更急於脫身,他要找這幫人渣算總賬。
現在人證陳老根已在,隻要在山寨中再找到無證——那封信,便足以將朱世庸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翻身,可是問題是,自己現在身困樊籠,如何能夠脫身呢?
蘇錦苦思冥想,現在唯一的突破口便是二當家的邱大寶,從種種表現來看,邱大寶和沈耀祖之間並不融洽,沈耀祖讓他當了二當家,其實並沒有把他當親信看待,可能是邱大寶的某種能力和影響力讓沈耀祖覺得有利用的價值,這才讓他掛了個虛名;昨夜聚義廳內,刁麻子對邱大寶的一番話實際上已經漏了老底,邱大寶不會不知道這一點。
而且,蘇錦認為,即便和邱大寶談不攏,邱大寶也決不至於將自己出賣給沈耀祖,那對他的處境其實幫助並不大,所以相對而言,策反不成的安全性還是有保證的,不至於立時便被處死,情況再糟也不過還是保持現狀而已。
蘇錦下定決心,他不能再等下去,可是一天了,二當家的人影都沒見著,三餐飯的夥食倒還不錯,有菜有肉,土匪獄卒還丟進來一床棉被,讓三人舒服了不少。
從祈老四罵罵咧咧的話語中,蘇錦聽得出是邱大寶命令他們如此,這說明邱大寶在秘密的關注他們。
第三頓飯吃過之後不久,蘇錦終於聽到了他想聽到的聲音,囚室的木門被推開,腳步聲響,有人進來了;蘇錦縮在棉被你偷眼朝木柵欄外看,邱大寶拎著一瓦罐酒和一隻獐子腿走了進來,身後一個人也沒有。
祈老四等人連忙迎上去道:“二當家的來啦,來就來,還帶酒作甚?”
“二當家的就是客氣,心裏老想著咱們這些兄弟,知道咱們苦。”
“就是,就是,二當家的仁義,比有些人可好多了。”
邱大寶哈哈笑道:“吃的好便說的好,你們三個家夥,越發的嘴皮子上沒譜了,有些話可不能亂說。”
“是是是,二當家說的是,那個誰……馬老三,架起鍋子,燒上湯水,祈老四把這獐子腿拿去洗剝洗剝,咱們弄夜宵吃吃。”
祈老四不幹了,歪嘴道:“哎我說黃胖子,你指派我和老三幹活像模像樣的,活都我們幹了,你作甚?”
黃胖子呸了一聲道:“你他娘就是愛計較,老子這不陪著二當家說說話麽?”
“就你張著嘴巴麽?我不能陪二當家的說話?”
“就你?你那一口大黃牙,沒得把二當家的薰昏過去,一會吃肉,你可要單獨弄一碗肉,別用你那筷子在鍋裏亂攪合,老子惡心的很。”
“去你妹子的,有你這麽損人的麽?”
邱大寶哈哈大笑道:“你們三個就是活寶,娘的今兒一天沒把我給累死,山下官兵鴰噪個不停,又不敢真個攻山,在下邊吵吵鬧鬧,老子在山下呆了一天,渾身骨頭都散了。”
黃胖子賠笑道:“就是,狗官兵們沒本事,就會瞎胡鬧,要不是大當家的吩咐,咱們山寨兄弟一股腦兒衝下去,全給他們兜了。”
邱大寶道:“吹牛也吹個有譜,山下一萬五千官兵,你長著八顆腦袋也不夠人家砍的,官兵這下子看來是動真格的了,昨晚山下兄弟來報,又增加了不少官兵。”
黃胖子擔心的道:“照這樣下去,咱們山寨還能保住麽?”
邱大寶歎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也想不了那麽多,要不我幹嘛今晚要來跟你們喝酒,就是他娘的心裏煩的慌。”
祈老四在一邊邊忙活邊道:“二當家的其實不用擔心,就咱們這山寨,別說一萬五,兩萬官兵也白給,這三道關卡爬上來,要不是拿死人當懸崖,壓根就上不來;咱們又弄了幾十萬石糧食,連人吃帶養老鼠,幾年也吃不掉,您放寬心吧,大當家的比誰都精明,要是守不住,早想招兒了。”
邱大寶微笑道:“說的也是,大當家在,什麽事都不用愁,咱們放寬心喝酒吃肉睡覺。”
土匪三人紛紛點頭附和,邱大寶看似無意的朝關押蘇錦等人的柵欄裏瞟了一眼,隨口道:“犯人們都還安生吧。”
黃胖子道:“二當家的放心,這裏就是鐵籠子,任他們天大本事也逃不了,話說咱們兄弟三個手裏隻有完蛋的,可沒有逃走的。”
邱大寶點頭道:“那我就放心了,說笑歸說笑,可別出岔子,特別是那三個當官的,少了一根頭發大當家決饒不了我,而我也絕對饒不了你們。”
黃胖子笑道:“放心吧,別說頭發,一根鳥毛也少不了。”
瓦罐架上爐子,裏邊的水一會功夫便燒的咕嘟咕嘟亂滾,三名獄卒偷嘴慣了,連作料都準備的妥妥當當的,將獐子腿在盆裏洗幹淨,塞進大瓦罐裏,撒上鹽巴便燉了起來。
四個人坐著閑扯,話題總離不開女人,不一會兒,瓦罐裏的肉香便飄滿囚室,躺在草堆裏的馬漢心裏跟貓撓的一般,忍不住煽動鼻翼嗅聞,卻又再不敢像昨晚那樣腆臉要肉吃,公子爺已經發火了,馬漢可不敢再玩什麽花樣來。
肉爛鍋沸,邱大寶和三名土匪便吃肉邊喝酒,喝的嘖嘖有聲,嚼的津津有味,一會功夫,兩罐子烈酒和一鍋肉盡數落肚,四人都醉意熏熏。黃胖子打著飽嗝大著舌頭道:“真……痛快,這黃獐子腿的肉還真……真他娘的好味,不過兄弟……肚子實在塞不下了,困得不行,兄弟先去眯一會。”
邱大寶揮手道:“去……去吧,我也……我也飽了,我也回去睡覺了。”
三人東倒西歪的爬起來相送,邱大寶擺手道:“不用……不用,早些歇息。”
說罷轉身便朝外踉蹌走去,那三人眼看著邱大寶出了囚室,隨手將木門關緊,一個個頭暈眼花的往床上爬,不一會鼾聲四起,睡得跟死豬一般。
蘇錦偷偷的看著這一切,他親眼看著邱大寶每喝一口酒對著旁邊吐一口骨頭,嘴裏的酒水也吐出大半,他知道邱大寶必有用意,自己本來就是要找他說話,他主動來說話,豈不是更好。
三名獄卒睡著之後,蘇錦反而爬坐起來,王朝輕聲道:“公子爺,睡吧。”
蘇錦輕輕道:“你們馬上躺下裝睡,我不叫你們絕對不可起身,莫要壞了我的大事。”
王朝馬漢滿頭霧水,正在這時,囚室外的木門喀拉一聲輕響,蘇錦趕忙將王朝馬漢給按倒,就聽邱大寶打著酒嗝含含糊糊的道:“娘的……喝酒後不長記性,老子刀……刀忘了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