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老虎疑惑的道:“何為布薩?”
善祥道:“這是佛家用語,其實就是麵對麵的懺悔,有一對一,有一對四,一對十,乃至一對百,看你自己的想要麵對多少人,老衲會替你安排。”
馮敬堯頭搖的像撥浪鼓,心道:懺悔便罷了,說出心中的秘密倒也罷了,可是對這人說,老子可不幹,這不是等於憑空給人捏了把柄麽,這事斷無可能。
“這布薩不做也罷。”馮老虎道。
善祥正色道:“阿彌陀佛,布薩乃是第一步,第一步不走,即便傳你《八十八佛大懺悔經》也是無用,你可要考慮清楚了。”
馮老虎想了想道:“可有變通之法,這布薩須得當著他人之麵懺悔,我卻不能習慣,將心事說與無幹之人知曉,豈不是又增心事麽。”
善祥一愣,旋即笑道:“原來你是擔心這個,老衲知道你臉皮薄,早已為你考慮周全,對著無幹之人你自然無法開口,不過這次給你安排的是一對一布薩,而且對的也不是廟中僧人,而是佛像;隻不過難度稍大些,你須得有十足誠意,說的佛祖有顯靈之兆,方可算過關。”
馮老虎道:“對著佛像麽?這倒是可以,不過要讓佛祖有顯靈之象,這如何能夠?這些佛像……”
馮敬堯忽然住口不言了,將‘這些佛像隻是泥胎鑄成,如何能聽得懂我的懺悔。’這句話連著唾沫吞下肚去。
善祥道:“阿彌陀佛,心之所誠,佛祖自然有所感知,這一點何須你來操心,老衲已經為你變通多次,你隻需去照做便是,若是這都不能做到,老衲也無能為力了;老衲為你著想,是因為你我畢竟師徒一場,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心魔一日重似一日,若是你不願,咱們還是照往日一般講經學法,至於你這病症便不敢保證能有好轉了。”
馮敬堯細細想了想道:“我要求在做布薩之時,整座佛殿不得有任何人出入,也不準有任何人偷聽。”
善祥歎道:“你怎地如此多疑,此乃佛家法門,相當於佛家法場,誰去打攪你?便是老衲也退避三舍,因為一旦布下懺悔之壇,任何外人外物的進入都會打攪佛的傾聽,誰又會去打攪你呢?”
馮敬堯道:“甚好,在何處做懺悔呢?”
善祥想了想道:“幾處殿宇今日來往之人頗多,恐不適宜,禁止信眾入內又不合佛門規矩,老衲覺得兩處可適合,一是在我這禪房內,我可請一尊菩薩像來,設置香案讓你在此;二是後堂的小佛堂,彼處原本就是我大明寺曆代主持閉關苦修之所,裏邊清淨的很,寺中弟子無一人敢逾越進內,這兩處你選擇哪一處呢?”
馮敬堯轉了轉眼珠子道:“還是高僧閉關的小佛堂為好,這裏雖然也行,不過這是主持的住所,怕是來往請示的師兄弟們頗多,打攪了佛祖聆聽。”
善祥故作猶豫道:“這個……確實有些道理,不過剛才老衲忘了說,後院小佛堂乃是我大明寺重地,本寺除了老衲無人有資格進入,你若是進入,恐不合規矩。”
馮敬堯皺眉道:“這要什麽規矩?弟子又不是進去吃肉吃酒,有什麽進不得的?”
善祥道:“話雖如此,但是這是寺廟留下來的規矩,老衲怎好打破?除非……”
馮敬堯強脾氣上來了,你不讓我去,老子偏要去,哪有那麽多規矩,不過是事到臨頭又想敲一筆竹杠罷了。
“除非奉獻些禮佛之物謝罪,或許……”善祥果然期期艾艾的說道。
“好了好了,弟子立刻命人下山給你送三千石稻米來,這下總行了吧。”馮敬堯煩不勝煩,這老東西,每到關鍵時候便賣關子要東西,貪婪無度的品行跟自己其實差不了多少,若不是為了自己的病症,馮敬堯當即便要掀了桌子。
“如此便太好了,有了禮佛之物,佛祖當不會怪罪於老衲了,阿彌陀佛。”善祥的臉上皺紋笑的像菊花綻放,不住聲的念佛。
馮敬堯恨不得掏出懷中鐵蛋砸他個滿臉開花,壓抑住氣惱道:“那麽何時開始呢?”
善祥道:“嗯……禮佛之物送上山之後,老衲才敢帶你去小佛堂中。”
善祥不見兔子不撒鷹,馮敬堯倒也爽快,起身道:“弟子這便去叫人送糧食上來,你同我一起去大殿外等候便是。”
善祥道:“你先去,老衲準備一番隨後便來。”
馮敬堯道:“準備什麽?”
善祥道:“小佛堂之香燭器皿均老衲親自動手,他人不能染指,老衲幫你稍加預備,稍後你入佛堂中可用之。”
馮敬堯受不了這麽多的怪規矩了,隻得獨自出了禪房,往前邊走去。
善祥在窗戶縫隙裏看著馮敬堯的身影轉過彎去,直至不見,這才咳嗽一聲念了聲佛,禪房的木床吱呀呀一陣亂響,一側的擋板被從裏邊推開,蘇錦滿頭塵土的從木床的暗格中爬了出來,嘴裏呸呸呸連吐,伸手胡亂拍打著身上的塵土,拍的禪房內飛灰紛舞,嗆得善祥直皺眉頭。
“大師好口才,硬生生將這個家夥給說服了。”蘇錦齜著整齊的白牙笑道。
“阿彌陀佛,專使大人,你可害苦老衲了,老衲這一輩子也沒說過這麽多的誑語,佛祖定然要怪罪老衲了。”善祥愁眉苦臉的嘟囔道。
蘇錦哈哈笑道:“怎地還說這種話,你這是在做大功德之事,隻要我拿了證據,將揚州府的一幹貪官汙吏連根拔起,這便是救了數十萬百姓於水火之中,到時候佛祖高興還來不及呢,還說什麽怪罪。”
“阿彌陀佛,事已至此,說什麽也沒用了,但請專使大人記得你答應之事。”
蘇錦嗬嗬一樂湊近善祥的耳邊道:“放心吧,我說話算話,還有,你在床格子裏藏得那一盒子銀錠我也不會告訴別人的。”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善祥又驚又氣,隻能連聲的念佛,這家夥硬是賴在自己的禪房中一夜,想出這麽個讓馮敬堯懺悔的辦法要他危言聳聽誇大馮敬堯的病症,逼得他自己懺悔,辦法是個好辦法,但是對於自己而言,信口胡謅出那麽多的佛門道道來,可是費勁了心思,萬一露餡,引起馮敬堯的懷疑,馮敬堯定然會立刻撤了修建廟宇的資金,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好了,萬事具備,我要去小佛堂了,你說的那佛是中空能容得下去幾個人?”
“幾個人?”善祥睜大眼睛道:“你進去都嫌擠得慌,佛像中空原是佛像塑好之後塞入手抄經文法器開光之用,你以為是藏人的麽?”
“這……豈不是隻能我一個人進去麽?那廝……”蘇錦心裏有些發寒,一旦被馮敬堯察覺,自己和他一對一,那是死的不能再死的事情。
“大人,老衲愛莫能助了。”善祥麵無表情,他知道蘇錦是怕了。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蘇錦忽然大義凜然的說出佛家的至理名言,神情也甚是果決,倒讓善祥有些感動,想想也是,這位蘇專使確實是為了揚州百姓,而非鬧著玩,這份擔當便足以教人敬佩了。
“蘇專使,隨老衲來吧,你那三位伴當和普濟照過麵,便不要在寺中晃蕩了。”
蘇錦道:“放心,他們幾個已經被我打發到你的寺廟後院菜園子裏曬太陽去了,馮老虎決計見不到他們。”
善祥不在說話,帶著蘇錦一路往北,七萬八繞的來到寺廟最北端的一處院落,一間石頭砌成的小石室孤零零的矗立子啊那裏。
善祥揮退幾名在附近忙活的小和尚,掏出鑰匙打開木門,對蘇錦道:“大人請進吧,最多半個時辰,普濟便要進來了,你要趕緊藏好,到了這裏,老衲該為你做的便都做了,剩下來能不能成功便靠你自己了。”
蘇錦拱手道:“老主持費心了,感謝的話我也不說了,事情成功之後必有回報。”
善祥念了聲佛,靜等蘇錦入內,蘇錦卻沒邁步,伸手從懷中掏出幾根檀香來,遞給善祥道:“把這幾根檀香混在香燭中帶進來。”
善祥道:“這是什麽香?”
蘇錦擠了擠眼微微一笑,轉身跨入黑洞洞的小佛堂;善祥大翻白眼,這個小混蛋,哪裏像個當官的,所用的手段全是這些江湖上的肮髒伎倆,不用說,這幾根檀香也是迷香之類的東西了。
事已至此,也無力和他爭辯,善祥伸手將木門帶上鎖死,急匆匆趕往前殿,尋馮敬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