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還從未從蘇錦口中聽到過‘殺無赦’的命令,雖然前提是在對方公然抵抗或者意圖潛逃的時候才能殺之,但是這樣的命令顯然是非比尋常,專使大人這是要動真格的了。
“趙都頭即刻回應整頓馬軍,等我號令,待我在紅影館得手之後,便立刻行動,另外潘指揮須得選出三百士兵聽我調動,你有一千兩百廂兵把守四門應當夠了,我這裏倒是有些人手不足。”
潘江跨前一步道:“卑職遵命,不過一千兩百人分守四門當有些吃緊,每個城門隻有三百士兵,怕就怕馮老虎的手下集中從一門突圍,那便有些麻煩了。”
蘇錦道:“無妨,宋知府的五百士兵很快就要趕回,到時候作為機動隊伍隨時支援,倒是城中的巡檢和衙役們也有幾百人,這股力量不容小覷,就怕他們被控製在馮敬堯一黨手中臨時作亂,不過也顧不得了;大家分頭去準備,我這便要去紅影館會一會那米花娘,希望一切順利。”
趙都頭和潘江齊聲應諾,各自分頭去準備,蘇錦招來客棧中晏碧雲的七八名伴當,囑咐道:“今夜將有大事發生,怕是一個刀光劍影之夜,你們需的提高警惕,除了我,不管是誰想往裏衝,隻管射殺;我會另外調派幾十名士兵在外圍守護,記住,保護好晏小姐和這客棧中的每一個人就算是立了大功一件。”
囑咐完這幫護院,蘇錦匆匆來到二樓晏碧雲的房間,晏碧雲和柔娘她們已經知道了一些端倪,見蘇錦進來都站起身來靜靜的看著他。
蘇錦笑了笑緩和一下語氣道:“今晚你們千萬不要出去,今夜免不了會生亂,對方實力也不弱,你們隻需保護好自己就行了,隻要有人想進這座客棧,便不要猶豫,命令伴當們殺無赦,萬不能婦人之仁。”
晏碧雲靜靜道:“你去吧,奴家和柔娘嫻兒就呆在這裏,等你的好消息。”
蘇錦歎了口氣道:“其實今夜的發動很倉促,但是和馮敬堯既然已經撕開臉皮,他知道已經無法拉攏到我,便會將我動軍糧之事散布出去,所以即便是沒有證據,我也要冒險了,決不能坐以待斃。”
晏碧雲走上前來,伸手撫摸蘇錦的臉輕聲道:“不用跟我們解釋,男兒漢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你心裏有數,看得出你有些猶豫,是不是怕今夜不利會牽連我們呢?”
蘇錦握著她的手道:“我是怕拿不到證據,沒了證據便無法拿人,或者拿了人也無法治罪,那麽這麽一折騰,其實便是在往自己脖子上套繩索,我一個人倒也沒什麽,可是連累大家一起去送死,著實有些猶豫。”
晏碧雲微笑道:“傻郎君,那你現在還有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呢?”
蘇錦苦笑搖頭道:“怕是沒有後路了,今日跟馮老虎已經照了麵,而且也得知了他的全部秘密,一旦他恢複自由,我就完了;除非……除非我帶著你們去做山賊去,或許可以苟且偷生。”
晏碧雲戳了戳他的額頭道:“不要這麽悲觀,奴家還沒見過你這麽沒信心過,開弓沒有回頭箭,做山賊麽?奴家倒是無所謂,可是你願意麽?你母親怎麽辦?伯父大人他們怎麽辦?別胡思亂想了,你的屬下已經準備好去廝殺,你這個主將卻打了退堂鼓,這算什麽事兒。”
蘇錦哈哈大笑道:“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我可不是打什麽退堂鼓,我隻是要聽到你們的決心罷了,有你們在我身後,我便是掉了腦袋也不會後退半步。”
三女被他戲弄,均跺腳不依,蘇錦逐一擁抱,揮手道:“我去了。”
晏碧雲和柔娘小嫻兒送他出門,倚門而望,看著他的身影下樓而去,消失在客棧大堂,緊接著便是一陣呼喝之聲,馬蹄響起漸漸遠去。
客棧門哐當一聲被關緊上閂,晏府伴當各自守住重要位置不敢稍有懈怠,晏碧雲歎息一聲回到房中,坐在軟榻上出神。
……
天剛初更,北街紅影館正是一片燈紅酒綠熱鬧非凡之時。
紅影館算是揚州老牌的青樓了,之前的紅影館名叫麗春院,和其他的青樓也沒什麽兩樣,直到出了個花魁娘子米花娘之後,紅影館這才名聲大噪。
坊間流傳,米花娘可以讓天下最疲軟的男子變成偉岸丈夫,也可以讓最高傲的男子失去自尊,她可以讓猥瑣者變得高尚,也可以讓昏聵者煥發出無窮智慧,總而言之,米花娘是個奇女子。
俗話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毫無疑問,米花娘便是皮肉界的狀元,她熟悉男人的心理,並且玩弄他們於股掌之上。
這女子不但色藝超群而且是出了名的脾氣大,多少人耍手段使銀子想一親芳澤,可是隻要她看不上眼的,一律叉著腰罵的狗血淋頭給攆了出來;也有那些幸運兒花了巨款和米花娘銷魂一夜之後,從此視其他女子為草芥,言語中極盡讚歎留戀回味之能事。
這樣的一個女子,卻在名聲正盛之時宣布再不接客,而是接手了麗春院,將之更名為紅影館,一夜之間原本麗春院中的女子被驅逐大半,莫名其妙的來了一大群年輕貌美的女子,從此之後紅影館便成了揚州最為出名的一處所在。
到了揚州沒去過紅影館,那簡直算不得來過揚州,現在這座青樓可不是尋常的皮肉之所,用現在的話來說,沒有些身份你連門都進不去,基本上屬於高級會所一類的類型;達官貴人富豪公子趨之若鶩,能去紅影館消遣算得上是揚州上流社會的一種時尚,或者說是標榜身份的一種象征。
紅影館裏有歌喉最甜美的歌女,身段最窈窕的舞女,有最會伺候人的紅牌,但凡你能想到的高級享受,紅影館或許都能滿足你。
當然紅影館也不是你為所欲為的地方,這裏的女子一個比一個高傲,個個冷若冰霜,不高興起來,你便是有絕世的風度,萬般的家私,也別想碰那裏邊的女子一個衣角兒,比民間殉節的貞婦還要貞潔三分;男人有時候就是這麽賤,越是被冷落便越是想往前湊,征服這些板著麵孔的女子比征服那些帶著媚眼兒往上貼的女子帶來的滿足感不知道快活了多少倍。
出入紅影館的常客們自然樂此不疲,大家都是老熟人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隔日的茶社中總是互相標榜著昨夜那個誰誰誰禁不住自己的魅力,終於投懷送抱,自己如何弄得她哭爹叫娘雲雲;可是大家心裏都明白,這便是紅影館的手段,叫你欲罷不能,心癢難搔;明知道這些都是假裝的,可是依舊教人爽到骨頭裏。
誰也不知道,紅影館這般做派是從何日起的,隻知道十幾年前紅影館莫名其妙的便易了主,原來東家神秘的如同人間蒸發了,取而代之的便是紅影館中最當紅的頭牌,人稱‘賽冰霜’的米花娘。
蘇錦當然不知道紅影館的規矩,他還以為這種地方有錢便是大爺,要是宋銓跟著一起來,那便不會鬧這樣的笑話了,宋銓雖然來揚州的時間不長,但是對於揚州城的掌故跟蘇錦比,那可是天上人間之別。
蘇錦打扮的像個貴介公子,邁著方步便往裏闖,馬漢和張龍也跟在身後人五人六的往裏邊走,門邊上兩個卷著袖口的大漢張開蒲扇般的大手一橫,笑道:“這位公子爺,瞧著眼生啊,您有號牌麽?”
蘇錦啞然失笑道:“怎麽?逛窯子還需要帶號牌?你當這裏是官家重地是不是?”
一名大漢眨眨眼道:“公子外地來的吧,不知道我們紅影館的規矩麽?”
蘇錦奇道:“規矩?爺帶了錢銀來消遣,還要守什麽規矩?”
那大漢笑道:“看來這位爺確實不懂,這樣,您轉身右拐,往前過兩個道口,哪兒有個麗秋院,您可以去那兒消遣。”
馬漢忍不住了,橫著眼道:“說的什麽屁話?爺們就要在這紅影館消遣,你這廝怎地還不讓人進了,窯子開了可不就是接客的麽?怕爺不給錢還是怎地?”
旁邊來往的人聽得直皺眉,這廝說話如此難聽,什麽窯子,什麽接客,這可是高雅之所,被這廝說的如此不堪。
蘇錦本想製止,但一想,看這架勢不鬧怕是進不去,也就捏著鼻子不出聲,任由馬漢鬧騰。
兩名看門大漢臉色一變,便要發怒,正在此時,大門樓子裏擠出來一個花枝招展的女子,斜著眼睛道:“吵嚷什麽?吵的裏邊聽曲兒的客人都不得安生。”
兩名大漢忙躬身道:“桂姐,這裏來了幾個外地的傻鳥,不懂咱們的規矩,硬是往裏闖。”
“去你娘的,你爹才是傻鳥。”張龍怒罵道。
“都別吵,都別吵,奴家來問問。”桂姐扭著腰肢上前,上下打量蘇錦等人,職業的敏感讓她一下子便找出了正主兒,雖然那兩位大漢也是穿著綢緞,打扮的跟公子少爺一般,但很顯然是中間那位俊俏公子的跟班。
“這位公子爺萬福!奴家看怕是有些誤會,您怕是不知道咱們紅影館的規矩,咱們這座樓可不是隨便什麽人想進便能進的。”桂姐臉色冷漠但話語倒還親切。
“怎麽個規矩?天下間哪有這樣的道理,爺倒是第一次聽說。”蘇錦故意裝出一副紈絝子弟的摸樣,鼻孔朝天傲慢的道。
桂姐福了一福道:“奴家跟您一時半會也說不明白,這麽說吧,這裏接待的都是熟客,都是有身份之人,公子爺怕是第一次來,但如果公子是咱們紅影館的貴客,倒也無妨;請問公子有號牌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