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看見晏殊傻愣愣的站在殿外,頗為奇怪的問道:“晏愛卿,你怎麽站在此處?是有事見朕麽?”
晏殊支支吾吾道:“這個……,老臣確實有事啟奏皇上,便是關於今春各州府開興水利之事的計劃,想請皇上定奪。”
趙禎皺眉道:“這件事前幾日你不是說了麽?朕已經給了你批複,怎地又來請奏?”
晏殊麵紅耳赤,慌忙之間想拿話來搪塞,卻不料漏了馬腳。
趙禎心裏跟明鏡兒一般,定是晏殊得了消息說蘇錦有難,準備跑來求情的。
當下也不說破,微笑道:“晏愛卿,你來的正好,朕正要找你說事;龐愛卿後日便要回西北前線,所以朕想今晚請他入宮賜宴,你來作陪吧。”
晏殊一怔,心道:皇上明知我和龐籍不合,請龐籍赴宴卻請我去作陪,這是何意?
疑惑間,看見蘇錦在皇上身後朝他直擠眼,心裏一下子便亮堂了,定是皇上要出麵解決晏碧雲的婚約之事,頓時心頭大喜;看來皇上答應了蘇錦的請求,這可實在是不容易;身為皇上理應倡導節義之風,卻能被蘇錦所動,竟然真的為這件事出麵,足見蘇錦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和蘇錦說服人的能力。
晏殊趕緊答應,帶著蘇錦告辭出宮。
時近中午,也不回衙門了,直接將蘇錦拉回晏府中,進了書房中屏退仆役,急吼吼的問道:“你到底搞什麽鬼?彥國來報信的時候差點沒把老夫給急死,說你跟皇上大吵大鬧,皇上喊打喊殺呢。”
蘇錦若無其事的端起新沏的綠茶美滋滋的喝了一口道:“老大人莫要著急,這麽大的喜訊怎不先跟晏小姐分享,我也兩日未見她了,請晏小姐來了之後,在下一五一十全部告訴您老。”
晏殊沒辦法,隻得差人去請晏碧雲,沒過一會兒,晏碧雲便已經快步來到書房中,給晏殊和蘇錦行過禮之後,靜靜坐在一邊。
蘇錦偷眼看著晏碧雲,這兩日天氣晴好,氣溫回升,晏碧雲也脫去了笨重厚實的衣服,外邊隻罩著一件嫣紅色的小棉襖,下邊也是一條紅裙;高高的發髻挽起來,隨意插了幾根玉釵;修長的脖子裸露著,一根金項鏈若隱若現的掛在脖子上;整個人打扮的高貴嬌俏,像個待嫁的新娘子。
蘇錦記得這跟金項鏈正是自己在廬州和晏碧雲初識的時候送給她的,現在看起來顯得有些俗氣,但這麽俗氣的一件飾物掛在晏碧雲的脖子上居然也顯得那麽的得體,倒也真是奇哉怪也。
晏殊見蘇錦目不轉睛的看著晏碧雲,皺眉大聲咳嗽了一聲,蘇錦回過神來,忙不迭的收回眼光,端起茶杯喝茶掩飾,一大口熱茶喝入口中,燙的他捂嘴直哼哼。
晏碧雲掩口葫蘆,輕聲道:“沒喝過茶麽?這麽猴急。”
蘇錦聽這話相當的有歧義,就好說:你又不是第一次見奴家,看的這麽急色。
晏殊麵前,蘇錦不敢造次接話茬兒,要是在平時無人的時候,早就出言調戲一番了;隻得忍住燙將茶水咽下,連連呼氣。
晏殊不再理他,對這晏碧雲道:“我兒今日未出門麽?怎地一叫便到了。”
晏碧雲笑道:“伯父大人,奴家和蘇家幾位姐妹原打算上街市去逛逛,但今日是蘇公子上朝聽封的日子,所以便都呆在後院花園裏便玩耍邊等消息呢。但不知情形如何啊,看蘇公子這氣色,想來定是封了個大官吧,奴家這裏向蘇公子賀喜了。”
說罷起身要道萬福賀喜,蘇錦趕緊擺手道:“別別,晏小姐,你這不是哪壺不就愛提哪壺麽?別提了。”
晏碧雲奇道:“怎麽了?你立了這麽大的功勞,皇上難道不予賞賜麽?”
晏殊看著蘇錦扭捏的摸樣,心頭沒來由的一陣暴爽,哈哈笑道:“當然有賞賜,而且還不小呢。”當下笑著將今日早朝上的事情複述一遍,渾然不顧蘇錦的感受。
晏碧雲笑盈盈的聽著,不是開口問兩句,末了才道:“原來是去了史館當舍人,很不錯的差事呢,那從今以後咱們見了蘇公子就要叫蘇舍人了。”
蘇錦沒觸動痛處,忙道:“別這麽叫我,這是要羞臊死我麽?剛才皇上就是這麽叫我,我為此跟他大吵了一架,我可不想跟你們翻臉。”
晏碧雲吐吐舌頭,訝異道:“你覺的這差事不好麽?”
蘇錦嘟囔道:“什麽狗屁舍人,不過是打理打理藏書,憚灰曬書之類的雜役活兒罷了,虧皇上也拿的出手。”
晏殊嗬嗬大笑,笑意中極盡譏諷;倒是晏碧雲正色道:“蘇公子你可別小看史館之職,那你可不是什麽人都能進的,你可知道,這史館乃是清要部門,其直接屬於皇上直轄,其史館監修之職非宰相不得兼任,就算是伯父大人也無權兼職史館監修之職呢。”
蘇錦看向晏殊道:“是這樣的麽?”
晏殊點頭道:“確實如此,老夫沒那個資格。”
蘇錦撇了撇嘴道:“那又如何?我可不稀罕。”
晏殊苦笑道:“你對於我大宋部門職能可謂是一竅不通,你不稀罕,有人卻稀罕的很;你可知道,我大宋朝將史館、昭文館、集賢院並稱為三館,其官員並稱館職,乃為文臣清要之選。能進史館的不論大小都須得授予翰林學士之位,你一個未經科舉之人,能讓你進史館,便是算是破例了。”
蘇錦不屑道:“什麽清要之職!我看就是個吃閑飯的地方。”
晏殊搖頭歎道:“不學則無術,你簡直什麽都不懂;你知道我大宋朝有多少名臣是從館職開始發跡的麽?前朝有開國元老趙則平公、呂聖功、寇平仲公等,本朝有張相、呂相、以及王子正公,林林總總為相為宰數十人,無一不是館職出身,你還不稀罕?”
蘇錦聽得滿頭霧水,這些人除了一個呂相他知道外,其餘人一個不識;這也難怪蘇錦,晏殊說的是表字,趙則平便是開國宰輔趙普,呂聖功乃是兩朝宰執呂蒙正,寇平仲是寇準,而張相、王子正乃是本朝故去的兩任老宰相一個叫張士遜,一個叫王隨。
在晏殊看來,這些人個個大名鼎鼎,提表字一是表示尊敬,二來則是民間多作此稱謂,已經是耳熟能詳了,當然想不到蘇錦一個不識。
蘇錦不懂裝懂,雖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誰?但能和呂夷簡並列其中,定然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了。
“有人戲稱,館職乃是宰輔的墊腳石,可見館職在眾人心中的地位。”晏殊對著個不學無術的家夥循循善誘。
蘇錦歪頭道:“三司大人難道認為皇上授予我這個什麽舍人之職乃是對我的重用麽?別說笑了。”
晏殊想了想道:“這個麽……倒也不是……”
蘇錦一拍手道:“所以嘛,還不是在羞辱我,什麽狗屁館職,館職中人不下百人任職,大宋立國以來不啻數千之眾,為什麽您列舉的就是那幾個名字而已,大部分還不是哪來哪去一輩子做個磨墨謄寫曬書憚塵的小吏麽?我看的很清楚,你們不用安慰我,況且我現在已經不在意了,隻求你們不要叫我什麽舍人。”
晏殊想了想,倒也覺得蘇錦說的不無道理,自己的腦子裏總是想著這些人是館職出身,卻沒考慮到大多數館職之人都是泯然眾人,和其他衙門的小吏一樣,終其一生也沒有多大發展。
蘇錦站起身來,朝晏碧雲拱手笑道:“晏小姐,請你來便是有一件大喜事要告訴你。”
晏碧雲起身回禮道:“蘇公子怎地給奴家道喜了,奴家喜從何來啊?”
蘇錦笑道:“晏小姐不妨猜猜看。”
晏碧雲紅著臉道:“沒頭沒腦的,奴家如何猜的出來?”
蘇錦道:“給你個由頭,這件事是關於……”
晏碧雲沒等他說完,忽然掩口嬌呼道:“難道是……難道是……那件事兒麽?”
蘇錦高挑大指讚道:“果然蘭質蕙心,不點就通;正是你的大事也。”
晏碧雲麵色煞白,身子搖晃了幾下,看向晏殊。
晏殊看著她微笑,緩緩的點頭。
晏碧雲再也忍不住在眼眶中湧動的淚珠,嚶嚀一聲,兩行清淚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