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急關頭,李寧明反倒冷靜下來,他迅速的預估了一下形勢,宋軍突然到來的反擊似乎隻限於騷擾而已,總體來看,隻有自己所率的八百騎後隊遭受到了襲擾,猝不及防之下,有三四百騎兵被十幾根絆馬索袢到,主力衝鋒的第二梯隊騎兵早已暢通無阻的衝至敵軍近前。
李寧明環視周圍,也並未發現有大批宋軍士兵增援包圍的跡象,雖然似乎宋軍故意的設計誘導自己進了穀中,但實際上宋軍的兵力還是如細作所報的那麽多人馬,並未增加;崖頂上的幾十名宋軍燃起了烽火救援,同時將巨石滾木推下來阻住穀口,其實效果也並不明顯,一番折騰之後,穀口依舊留下巨大的口子,原本可容二十騎進出的通道隻是變狹窄了一點,起碼還有能容十人並行的通道並未塞絕。
李寧明精神大振,這時候絕不可被嚇破膽子往回跑,隻要一跑,宋軍必會傾巢追殺,而崖口已經變窄,在正常退卻的情況下當不會形成阻塞,但若是潰逃的話,這裏將成為瓶頸,或許這才是宋軍的真正目的。
“可笑的計謀,實力麵前,任何計謀都是可笑的。”李寧明大聲下令:“前隊衝鋒不變,後隊肅清身畔之敵!”
眾騎兵立刻呈散兵狀散開,開始在穀中大肆追殺埋伏在地下拉絆馬索的幾十名宋軍士兵,這些宋軍士兵本就是敢死隊,埋伏在挖出來的沙坑之中隻為了拉一下絆馬索而已,之後便隻能憑本事逃命,在數百馬軍的追殺之下,幾十名士兵逃無可逃,隻得奮起反抗,隻可惜這種反抗改變不了命運,一個個成為西夏彎刀之下的鬼魂,屍體也被馬蹄踐踏的不成摸樣。
絆馬索的計策雖然丟了幾十名士兵的性命,但換來的回報是巨大的,夏軍騎兵近三百人失去戰鬥力,與此同時,在絆馬索的阻撓之下,前麵衝鋒的隊伍跟後續衝鋒的隊伍產生了大大的脫節;野利先宗和沒藏明各率領的一千騎兵已經衝鋒至鷹嘴崖穀東端,為了不讓宋軍縮入東端入口外的山道,夏軍騎兵的速度已經提到了極致。
狄青站在一台馬車頂上,將眼前的一切盡數收入眼中,見敵人已經咬上了車隊的尾巴,高聲道:“蘇大人,你的妙計要上場了。”
蘇錦笑道:“很好,我也是第一次用這樣的計策,但願別貽笑大方。”
狄青哈哈一笑,轉頭高聲下令道:“點火!”
第三支響箭直衝雲霄,後撤的宋軍士兵忽然紛紛跳下大車,將大車調轉頭來迅速排成一排,緊接著一名都頭一聲喝令,眾人拿起車上的瓦罐砰的摔碎在車中,緊接著四五十輛大車齊齊冒出火苗來,火苗一起,便化作衝天大火,顯然大車的底端鋪上了易燃的引火之物,加上火油浸透,頓時一發不可收拾。
騾馬被身後大車上的大火炙烤受驚,再加上宋軍士兵們又拿刀子狠狠的戳了幾下牲口屁股,騾馬拖著火勢熏天的大車迎著衝鋒而來的夏軍騎兵隊便衝了過去。
首當其衝的不是夏軍士兵,而是落在後麵正被夏軍追殺的十幾輛宋軍的糧車,糧車上的七八十名士兵頓時先於夏軍之前成為火人,加之那幾輛大車中也藏有火油,更是火勢凶猛,一發不可收拾。
蘇錦眼角含淚連聲歎息,自己的計劃還是未夠周詳,沒想到敵軍追擊的如此之快,以至於被追上了尾巴,害的這七八十名士兵又葬身火海;原本的計劃是等所有人到達穀口東端的工事,敵軍衝鋒之時放出火車前去襲擊,卻沒料到是這麽一種局麵;粗略算下來,己方已經損失了一百五十多名士兵了,而對方目前尚不知傷亡多少。
但緊接著的一幕讓蘇錦稍感欣慰,著了火的大車跟迎麵而來的騎兵迎頭撞上,夏軍士兵衝鋒正急,根本無法避讓,眼睜睜的看著騎兵衝入火海之中,頓時一片哀嚎滿天,燒成火球的戰馬和士兵不斷的摔到前方,變成滾地風火輪,發自靈魂的慘叫之聲聽得人毛骨悚然,瞬息之間,騎兵衝鋒之勢受阻,當頭的兩百多名待罪立功的夏軍敢死隊幾乎全軍覆沒。
緊跟其後的沒藏明率領的一千騎兵也受到波及,當先數排百餘名騎兵來不及停馬,緊跟著敢死隊一頭撞進了地獄之火中,頓時皮焦肉爛,燒的嗶嗶啵啵作響,焦糊味充斥山穀。
沒藏明嗓子都快喊啞了,大聲疾呼道:“長槍!長槍。”
士兵們驚覺過來,趕緊將彎刀拋下,手忙腳亂的抬起馬鞍上的長槍往前探出,這才將滾滾而至的剩餘七八輛火車抵在馬頭四尺開外,那些拉著大車的牲口本來已經是強弩之末,此刻終於轟然倒地,完成了它們的任務。
大火在穀中燃燒,焦臭中夾雜著牲口的屍體被燒熟的肉香,以及人的毛發衣服被燒焦的黑煙,整個鷹嘴崖東端簡直成了人間地獄一般,慘不忍睹。
雙方士兵都有些發懵,怎麽也沒想到這麽一次不大的戰鬥,從一開場起便已經慘烈如斯,就連久經戰陣的狄青也有些茫然發呆,他所經曆的都是麵對麵的刀來劍往,若說一刀將對麵敵人砍得花花綠綠腸子流滿一地他都不覺的什麽,但像這樣以外物配合計謀一舉殲滅幾百人,而且都在眼前燒成黑炭,這場麵實在是讓他震撼。
蘇錦本來還有一計,便是像後世的某位獨裁領袖學習的一招,那便是敵軍陸軍掩殺而至的時候,這位獨裁領袖開辟了數十公裏的的壕溝,將石油灌滿壕溝,之後點火阻斷敵軍前進的道路;那一招及其有效,隻可惜手頭的火油太少,總共就幾十桶火油,挖個壕溝灌滿實在不現實,而且這樣的沙地上,便是成千上萬桶火油也會統統滲透進泥土裏,不得已蘇錦才隻能忍痛犧牲牲口和大車,上演了一處火車陣。
李寧明率隊趕了上來,眼前的一切讓他的瞳孔收縮,心頭驚恐萬分;宋軍果然是有備而來,種種跡象表明,對方主帥是個足智多謀之人,從一開始的丟棄糧草物資金銀財寶佯敗進穀,到現在的各種反製,都是一係列精心策劃的計謀,自己從一開始便已經被此人牽住鼻子走了,他仿佛知道自己急需要這場勝利一般,算準了自己會不顧一切的追進穀中。
如今之勢,進進不得,退的話,損失了五百多騎兵一無所獲,回去之後該如何交代?更重要的是經曆此敗之後,胞弟李寧林哥在秦鳳路的大勝便更為突出了,自己在父皇的眼中將會是一個失敗者的形象,太子的頭銜在自己的身上也不會太久了;覬覦太子之位已久的李寧林哥必會借此機會奪去太子之位,在大夏這個成王敗寇的國家裏,沒有什麽比立下戰功之人更有話語權了。
“殿下,咱們退兵吧,看樣子宋軍早有防備,咱們隻損失了五百騎,此時退兵還不算大敗。”沒藏明滿臉油汗,有幾處已經起了火泡,飛馳到李寧明身前道。
李寧明冷笑一聲,罵道:“退兵?笑話,宋軍伎倆僅此而已,我損失不過五百,尚不足兩成,但宋軍已經傷亡兩三百,對方總共不過千餘人,傷亡已經達到三成,鹿死誰手猶未可知,此時你叫我退兵?”
“太子殿下……”沒藏明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哪有這麽算的,對方以兩百左右的傷亡,換取了自己精銳騎兵五百陣亡,以少打多這已經是大勝,偏偏這個糊塗的太子殿下居然說勝負未定。
“殿下,萬一敵軍援軍掩殺而至,那該如何是好?”野利先宗也受不了李寧明了,語氣也不太和善。
“正因如此,才需要速戰速決,你等還不整隊攻擊,卻怯戰不前,這是在耽誤戰機,莫要多言,命人將前路清理開來,整隊繼續展開攻擊,違者以軍令論處。”
沒藏明和野利先宗對望一眼,心下冰涼,看來身經百戰的哥兒兩今日要斷送在這個紙上談兵卻又倔強的像頭蠢驢的太子殿下手中了;事到如今已無他法,唯有遵命拚死進攻,以求一線生機,至於抗命之舉,那是絕不能做的,否則即便是能回到大營,也會被全族盡誅,還不如在此血戰,哪怕是戰死,起碼還能落個死戰無畏之名。
“整隊!全體裝備弓箭,準備衝鋒。”沒藏明罕見的發出了裝備弓箭的命令,夏軍騎兵從來都是一柄彎刀闖天下,騎兵三大件中的弓箭長槍兩種兵器其實就是擺設,若非見宋遼兩軍騎兵裝備有這樣的兵器,夏軍根本就不屑於用,此刻萬般無奈之下,名字這些士兵弓箭的水準不高,但求能以箭雨覆蓋打擊,爭取壓製住敵人免得在路上在出幺蛾子。
道路上燃燒的大車和屍體被清理開來,濃煙散去對麵的情形落入眼中,一輛大車頂上,高高站著一高一低兩個人影,經過剛才的一番阻隔,所有的宋軍都已經退入崖口東端,在那裏幾十輛大車一字排開,不過上麵堆得不是糧食物資,也不是剛才的火油空車,而全是沙土。
宋軍果真是有備而來,這幾十輛大車橫亙在麵前,便是一道堅固的沙土工事,在山穀中挖掘工事顯然不容易,而有了這些堆積了沙土的大車,這個問題便迎刃而解了。
兩邊的人馬靜靜的對峙,沒有人說話,連山崖上往下砸石塊滾木的宋軍士兵們也都偃旗息鼓,相距兩百來步的空曠地帶上,陽光將砂礫烤的炙熱。
短暫的靜寂,讓崖頂盤旋的一隻禿鷹誤以為並無危險,她抵擋不住人肉和牲口肉燒熟的香味,從高空直撲下來,落在兩軍之間的空曠地帶開始啄食;猛然間它似乎預感到了什麽,撲棱棱展翅高飛,與此同時一聲撕心裂肺的呐喊在山穀中響起:“殺……”
李寧明尖利的嗓音就像是瀕死之人最後的呐喊,讓人肉皮發麻,全身震顫,隻見他一馬當先高舉寶刀衝了出去,野利先宗和沒藏明齊聲怒吼,揮刀向前;兩千四百多剩餘的騎兵再不分什麽梯隊、什麽陣型,隻一股腦兒像一股巨浪向對麵的宋軍卷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