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檑木狼煙棒,說白了便是在一根根圓木上釘滿了兩頭尖的尖釘,滿身尖刺的兩丈左右的大圓木從高處滾落,其威力可想而知。
雲梯上往上攀爬的和拋出奪命鉤索的夏軍士兵們被這渾身尖刺的滾木一捋到底,檑木下一片血糊糊的身體像後世的蝴蝶標本一樣被釘住,可怕的是一時並不會死,隻是長聲慘呼救命,揮舞著手足哭喊。
邊上的夏軍士兵們趕緊去抬走那狼牙檑木,卻發現檑木下的人都被戳的通透了,一抬起檑木,下邊頓時爆出一連串的小泉眼,那是鮮血迸射而出形成的恐怖的血泉,士兵們手軟腳軟,忍著驚恐將這些礙手礙腳的物事抬到一邊。
數百根檑木狼牙棒丟下之後,數百架雲梯被毀,雲梯上下乃是人群最聚集之處,這下倒好,一棒子便是七八個人死傷,每一架雲梯下邊都是一片血肉橫流的屠宰場,光是這一次大棒攻擊,便將夏軍士兵砸死砸傷兩三千。
再加上普通檑木石塊弓箭的一輪猛烈爆發,頓時將攻城正急的夏軍士兵的氣焰給打了下去,雲梯所架設之處是重點的打擊對象,不光是人,梯子也受到巨大的損毀,雲梯當即被毀掉六百架,剩下的幾百架已經形不成聲勢浩大的攻城規模,此消彼長之下,城頭上的宋軍士氣大振,怒吼著將一塊塊的石頭,一根根的檑木往下砸,直將夏軍士兵砸的隻能在牆根處舉著盾牌苦挨,不時有盾牌破裂,下邊的人沒砸的抱頭鼠竄哭爹叫娘。
遠處督戰的左右軍統領野利遇乞和野利旺榮兄弟兩看在眼裏,心裏明白,這一輪簡單粗暴的攻城是失敗了,本想利用人數的優勢,用千架雲梯突擊猛攻,隻消突破十數處城牆便可讓城上宋軍無暇顧及,一處破則處處破,可實在沒想到,宋軍不但防禦的人數超出原先的想象,而且準備的也很充分,城頭上的滾木礌石如雨下,自攻城之時起便沒有停過。
現在雲梯被毀大半,隻有暫時退下一途,決不能讓攻城的軍隊在無法登城的情形下在城下挨打。
野利兄弟對視一眼,無奈的命人吹響退兵的牛角,連續三聲悠長的號角聲在戰場上回蕩,夏軍士兵如同聽到天外仙音一般,不待長官發令便轉身後逃,就像是大海的漲潮落潮,進攻時固然氣勢洶洶,退卻時也是不逞多讓,雖然大部分的人已經沒了馬匹,但速度照樣驚人,隻眨眼之間便已經逃出幾十步開外了。
“狗日的們要跑,放箭。”潘江瞪著眼珠子大喝。
城上宋軍來不及喘口氣,拾起弓箭便是一頓亂射,夏軍退出射程之前,屁股上最少挨了三輪箭雨,留下撲屍無數,狼狽逃竄而去。
與此同時,夏軍的投石機又開始怒吼,將碎石塊再次鋪天蓋地的拋向城頭,宋軍士兵們還沒來得及慶祝一番,便又被壓製在垛牆之後龜縮起來。
蘇錦下達撤離城頭的命令,他明白這會兒的投石機轟擊更多的是帶著報複性和掩護的意圖,而非進攻的前兆,夏軍吃了大虧,定然無法連續進攻,此刻是時候讓城頭守軍下城歇息喝水吃飯的時候了。
士兵們冒著碎石撤離城牆,僅留城樓上不受石塊攻擊的數百士兵監視夏軍動向,其他人都聚集在北城校場整休待戰,一大早夏軍便進攻,現在已經巳時將末,近兩個時辰的血戰,眾人都繃緊神經將饑餓和疲憊都忘記了,這一撤下來休息,頓時又累又乏又餓,所有的人都有些暈頭轉向小肚子轉筋了。
蘇錦帶著景泰潘江等人來到校場中,癱坐在地上的士兵們見到蘇錦等人掙紮著要起來行禮,蘇錦連忙製止住,要他們好好的休息。
“趕緊統計好傷亡人數,傷者要盡力救治,輕傷的也要裹好傷口,看來消耗著實不小,須得趕緊補充人數,這回夏軍吃了虧,下次進攻想必比這次更為凶猛,心理上要做好準備。”蘇錦邊走便跟身邊眾人道。
景泰點頭道:“大人說的是,卑職現在就怕的是夏軍來車輪戰,夏軍十二萬人要是輪番的進攻,我們可就吃不消了,每戰我們都要出全力才能防住,要是晝夜不停的攻城,累也累死我們了。”
蘇錦眉頭緊鎖,心裏也頗為擔心這個問題,不過蘇錦其實擔心的還不是這個,他最怕的是夏軍傾巢而上,十二萬大軍四麵攻城,守城的四萬人若是散布四城防守之後肯定是防不住的,全力防守一麵城牆倒是還有些把握,因為就算是一百萬人馬攻城,所能攻擊到的接戰麵也不過是一麵城牆而已,人多了也隻能在後麵排隊。
蘇錦不願多想,起碼眼下是勝了,士氣可鼓不可泄,此刻考慮的太多反倒有害無益。
蘇錦躍身上了一座下馬石,麵對麵無人色的士兵們高聲道:“兄弟們,這一仗打得漂亮,打出了咱們渭州軍民的威風,咱們粗略估算了一下,上午此戰,消滅夏軍近萬,而我傷亡不到三千,這說明咱們渭州的兵個個是以一敵三的好漢,本人深為諸位而自豪,此戰有功人員將受到重重的褒獎,潘指揮使稍後將派發雙倍餉銀,另將有一百七十一名士兵升任隊正之職,三十七名士兵將被任命為都頭,凡作戰果敢頑強之兵,都將會憑借渭州之戰升職;本府很是期待,在打退夏軍的進攻之後,將會有多少位平民將軍的誕生;諸位要以延州狄青狄指揮為榜樣,要用一年甚至更短的時間從一名普通士兵成為軍中悍將。”
疲乏不堪的士兵們的情緒們被調動起來,特別是提及狄青之名,更是讓活生生的例子,打仗雖然不是好事,但既然無法避免沙場浴血,那何不藉此搏一搏更多的東西。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諸位兄弟要將此戰當成一次升官的機會,要當成一次改變命運的機會,若說學子們改變命運靠的是科舉入仕的話,咱們行伍之人的機會便隻有一個,那便是——打仗。”
蘇錦鼓動如簧之舌調動士兵們的積極性,士氣這玩意絕對是個奇妙的東西,一隻軍隊失去了士氣之後根本就無法抵擋人數數倍於己的敵軍進攻。
“蘇大人,您放心吧,咱們這回定不讓西賊討了好去。”
“這麽說……這一仗打完了咱們個個都是將軍了?哈哈,這可好了,我老娘可盼著我混出點名堂的一天了,她老人家就希望有一天我能成了將軍,騎著高頭大馬回家去讓她看看,高興高興。”
士兵們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各自憧憬著未來的願景,雖然都不知道能否活過這場大戰,但給自己一些希望總是一種積極應對的態度。
“蘇大人,能不能先讓我等填飽了五髒廟再說,狗日的西賊來的太早,我們可是餓著肚子跟他們耗了一早上呢。”有人倒是挺實際的,提出了切實的問題。
蘇錦哈哈大笑道:“對對對,五髒廟可要供養好了,放心吧,你們瞧南邊入口那裏,李重大人可是帶著好飯好菜來犒勞你們呢,據說今日準備的夥食是油汪汪蔥油白麵餅、噴香的山豬肉燉白薯、還有白米飯綠豆粥,我不能說了,再說本府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眾士兵笑的前仰後合,別說是府尊大人了,所有人的嘴巴裏都開始冒口水了。
李重帶著幾百民夥夫挑抬著幾百擔香噴噴的飯菜闊步而來,在北門校場正中一字排開,士兵們排著隊來領飯食,每人兩大碗白米飯外加一大碗菜,吃完了還有山豬骨頭湯喝,這山豬是西夏軍到來的前幾日,老獵戶魯老三帶著幾百人去隴山上來了一次大圍剿,幾乎將隴山南坡上的野物一掃而盡,雖然魯老三也不願意做涸澤而漁之事,但為了城中打仗,保證士兵們有足夠的氣力,魯老三也不顧一切了。
蘇錦一眼就看見幫著盛飯盛菜的夥夫隊伍之中兩個嬌小的身影,心頭一陣感動;夏思菱和小穗兒都紮著青布包頭,將一頭青絲盡數包住,身上穿著普通的農家襦裙,臉上紅撲撲的還帶著數處灰黑,顯然是做飯的時候幫著一起幫忙的,小穗兒倒也罷了,夏思菱可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此番跟著自己來西北,既受驚嚇又受苦痛,卻始終坦然麵對,這讓蘇錦對夏思菱刮目相看。
蘇錦站在隊伍中排隊,不一會便輪到自己,於是衝著夏思菱嚷道:“來一碗白米飯,再來一碗骨頭湯。”
夏思菱一驚,抬頭看時,見是蘇錦,頓時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蘇錦溫情相視,嘴唇噏動,輕聲道:“娘子,多謝了。”
夏思菱眼中綻放出嬌羞光芒來,左右偷看了兩眼,悄聲道:“夫君,多禮了。”說罷麻利的給蘇錦盛了一份飯食交到他手上,蘇錦心中大樂,端碗快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