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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道:“兩位野利大王僅僅帶著十幾名隨從便離開軍營,這種情形其實並不難猜測;鑒於貴國大軍兵臨渭州城下的第一戰遭受了巨大的損失,而在此戰之後兩位大王便即離開,很有可能是因為首戰失利之故。”
野利端雲道:“不可能,兩位伯父身經百戰,也並非沒有戰敗過,勝敗對他們而言司空見慣,又怎麽會因此便憤而離開?”
蘇錦道:“若是有人故意激怒兩位大王呢?又當如何?”
野利端雲道:“此話怎講?”
蘇錦道:“據你所知,兩位大王在軍中以及貴國軍民朝廷中的聲望如何?”
野利端雲自豪的道:“我兩位伯父在我大夏國內乃是萬人景仰的人物,無論是誰聽到他們的名字,都會讚頌一番,兩位伯父的人緣也很好,在我大夏國中堪稱中流砥柱……”
蘇錦長歎一聲道:“這便是問題之所在了。”
野利端雲訝異道:“你說的我一點也不明白。”
蘇錦道:“我隻問你,在李元昊的眼中,兩位大王的地位如何?”
野利端雲道:“皇上?皇上眼中自然是對兩位伯父禮敬有加,皇上能夠登上大寶我的兩位伯父居功甚偉,這麽多年來,替皇上東征西戰平息叛亂的都是我野利部落的勇士們,皇上理應感激不盡才是。”
蘇錦定定的看著野利端雲道:“野利小姐,說句你不願聽得話,我猜測此次兩位大王之死多半是和李元昊有關,你剛才所說的話更加堅定了我的判斷。”
野利端雲徹底糊塗了,睜著兩隻大眼睛看著蘇錦,完全不明白蘇錦這麽說的根據何在。
“你又在耍什麽心思?想借機挑撥不成?我越來越覺得你不是個好人了。”
蘇錦苦笑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麽想,你是個閨閣女子,自然不懂男人的心理,更加不懂朝堂上的傾軋和權利的爭奪之殘酷,你們野利部落在大夏國內地位極高,兩位大王手中掌握著數十萬勇敢無畏的戰士,在李元昊氣候未成之時自然會依仗野利部落的勢力登上寶座,但是你想過沒有,誰當了皇上之後還願意身邊臥著兩頭老虎?若我猜測的不錯的話,兩位大王平日裏也一定對李元昊的行為有所約束,如果你是皇上,你的身邊有兩個人比自己的勢力還大,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要看這兩人的眼色行事,你會開心麽?”
野利端雲好像被雷擊中一般,如果蘇錦所言全是猜測倒也罷了,隻可惜蘇錦的話句句說到點子上,平日自己也曾聽到兩位伯父無意間談及皇上的所為,言辭之間似乎對皇上頗有不滿,皇上驕奢淫.逸脾氣暴躁無常,而且經常幹一些出格的事情,朝中大臣也是任意誅殺提拔,根本就不像個仁君,兩位伯父也曾私下說過,保舉李元昊上位是個錯誤。
而且據自己所知,兩位伯父也曾多次製止李元昊的出格之行,難道皇上因此便懷恨在心?野利端雲想都不敢想。
蘇錦道:“野利小姐,朝堂上的權利之爭的殘酷難以想象,不知你可曾了解過前朝的曆史,漢唐以來,那個帝王會容許身邊的臣子威望實力大過自己,哪怕是跟隨他們南征北戰打下江山的功臣,最後也不免死於非命。春秋時有個名臣叫做範蠡曾說過‘狡兔死,走狗烹;高鳥盡,良弓藏。’便是看穿了這一點;漢朝有個一字並肩王韓信,為大漢開國立下不世功勳,最後還是被漢高祖賜死了事,這世上之事一旦涉及權利二字,便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了。”
野利端雲默然不語,她雖是黨項女子,但也並非無知無識的白丁,平日裏也讀書識字,對於這些大名鼎鼎的人物自然也知道一些,蘇錦的話讓她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之中。
“事情的過程大致可以做如下判斷,兩位大王首戰失利,定然受到李元昊及其手下心腹的大力攻訐,兩位大王也許是氣憤,也許是要挾,便提出不再指揮作戰,回歸部落養老;李元昊便將計就計答應兩位大王所請,但他有擔心兩位大王負氣離開之後,野利部落的勇士們會不受其約束,故而索性一了百了,派人偽裝我宋軍半路截殺,這樣的話夜裏部落的戰士們也隻能將仇恨轉嫁到我宋人身上;對於李元昊而言,既除了兩位礙手礙腳的大王,又可以將夜裏部落的軍權攬於手中,可謂是一石二鳥之計。”
野利端雲喃喃道:“不可能……決計不可能。你在胡說八道,你是想挑撥我大夏君臣關係,我大夏內亂,你們便可趁機進攻大夏,達到你們肮髒的目的。”
蘇錦歎息道:“我也希望是在胡說八道,宋夏兩國不日即將展開和議你信不信?此番兩國征戰數年都已經是精疲力竭,誰也無法滅了對方,就算是我抱著挑撥你們大夏君臣矛盾,造成內亂的局麵,我大宋一樣沒有能力進攻貴國;你不信我的話,大可去找明理可信之人將我的話說出來,讓他們來判斷判斷;宋夏兩國之間早有使節秘密來往,李元昊這次進攻渭州,據我來看不過是為和議添上一塊砝碼罷了,至於是不是一開始便打算利用此次機會除了兩位大王,這我便不敢妄言了。”
野利端雲默然垂淚,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蘇錦的話她不願相信,但也不能一概的否定,而她自己可憐的人生閱曆卻無法判斷事情的真偽;不過野利端雲終究是野利家族的女子,很快她便想到了辦法,她要將這番話告訴一個人,那個人一定會判斷出事情的真相,那個人便是自己的姑母野利皇後。
目送野利端雲離去之後,蘇錦陷入了沉思,從邏輯上來說,李元昊極有可能是殺害野利大王的魁首,但蘇錦不知道此事告訴了野利端雲之後會產生什麽樣的效果,野利端雲一定會告訴其父兄等諸人,如果事情被證實之後,西夏國中將會亂作一團,沒準會掀起另一場腥風血雨;當然這一切似乎對大宋有利,但站在蘇錦立場上,他不願意看到血流成河的場景,可這一切似乎是不可避免的。
一天後,夏國皇帝李元昊的禦駕提前回到會州城,隨行的眾官垂頭喪氣如喪考妣,在蘇錦離開渭州到糧草被燒的消息到達前線的六天時間裏,李元昊一共發動了五次攻城。
當糧草被燒的消息傳來之後,李元昊隱瞞了消息,驅趕著饑腸轆轆的士兵們做了最後一次攻城,這一次一度攻破了西城門,但宋兵像是打了雞血一般悍不畏死,城中的百姓係數參戰,他們用牙咬,用手摳,甚至不惜抱著攻上城頭的夏軍躍下城頭共死,最終夏軍士兵們還是被驅趕下了城牆。
李元昊無可奈何,十二萬大軍已經死傷過半,雖然渭州城中的守軍也沒剩下多少,但是軍中已經斷糧了,餓著肚子的士兵無論如何也攻不破渭州的城防了,他隻能選擇退兵。
李元昊恨的牙根癢癢,這一戰是他一輩子的恥辱,空有十幾萬大軍,在東麵嘉寧軍牽製鄜延、延慶路範仲淹大軍的情形之下,在封鎖了所有渭州可能來援的援兵道路的情形之下,卻被人偷偷跑到會州端了老窩,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糧食毀於一旦,到手的勝利也隨之付諸東流。
此戰不勝,接下來兩國間的和議將無法占據主動的地位,李元昊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宋人的條件即便在苛刻,隻要不傷及國體,他都準備答應下來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隻要自己能穩住國內局勢,經過幾年的休養生息,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找回這個場子,但目前要做的是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實力,確保國內的安定。
當然此戰也並非一無是處,西夏軍隊逐漸懂得了如何進行攻城作戰的要領,李元昊也逐漸意識到靠著馬背上的勇武還不足以稱雄於世,他已經想好了,未來要將宋國製造攻城器械的工匠重金收買一批過來,為大夏培訓出一大批工匠來,攻城的器具太重要了。
而另一個最重要的收獲便是,野利旺榮和野利遇乞這兩個礙手礙腳的老家夥被自己成功的清除,而且激起了野利部落對宋人的仇恨,將來的某一日自己若是興兵伐宋,隻消振臂一呼,野利部落的勇士們會毫不猶豫的替自己去送死。
李元昊回到會州的當天晚上,晨星樓蘇錦養傷的小院中來了幾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