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宴上,狄青對蘇錦渭州之戰大破夏軍十萬鐵騎的戰績大為讚歎和推崇,英雄重英雄,對於不懂兵事的文官和百姓而言,戰勝敵軍自然可喜,但在他們的腦海中卻也隻是個勝敗的概念而已,隻有真正上戰場的武將才會明白,以弱勝強是多麽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兩人談談說說,氣氛怡然,蘇錦提及此行是去延州東北銀州以東的高奴縣境內去看看地下冒出的石油可有什麽使用的價值的時候,狄青卻不以為然。
“蘇大人,那物在我看來毫無作用,山穀中卻有黑油夾雜沙石泉水流出,當地羌人以雉尾采集,也確實可以燃燒,但煙氣濃重,弄得烏煙瘴氣,氣味也難聞的很,你向皇上要了這塊地方可以說是毫無用處。”
蘇錦笑道:“朝廷欠我蘇記的錢款,如今又確實財政困難,我總不能逼著要債吧?皇上尚我一片地也算是補償,我聽說石油燃燒收集煙氣可以製墨,而且質量上佳,所以想辦個製墨的作坊,多多少少也能彌補下我的虧空;要知道我蘇記挪用的款項可都是百姓存在匯通銀莊中的存款,我若不想辦法賺些錢,到時候百姓們還不吃了我。”
狄青愕然道:“原來如此,不過製墨又能賺幾個錢?大人,到時候若是你家銀莊周轉有困難,請一定告知下官,下官這些年倒也存了五六萬貫家產,可以借於大人周轉。”
蘇錦哈哈大笑,連忙拱手致謝道:“多謝狄將軍美意,衝您這句話,您這個朋友我是交定了,不過我挪用的可是三百萬貫錢,五六萬貫怕是根本解不了我的困境;但將軍這番赤誠相待之意倒是教蘇某極為感動。”
狄青大驚失色道:“三百萬?你都幹了些什麽?居然花了這麽多錢?”
蘇錦不欲對狄青隱瞞,於是悄悄將和西夏交易馬匹之時告知狄青,最後道:“兵部來人正在清點馬匹數目,不日將分派到各地駐軍之中,你延州身處要害之地,定然會分的大批馬匹,狄將軍,很快你便有騎兵隊了。”
狄青大喜過望,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這是真的麽?蘇大人真是神通廣大隻手遮天,這麽大的事情,恐怕朝廷上下都蒙在鼓裏吧,兩國和議中並無開放貿易之條款,更何況是戰馬的交易,夏人又怎麽會答應?這等事你也能辦成,下官真是五體投地了。若我有騎兵五千,何懼夏人囂張跋扈?話說回來,朝廷也太不地道了,蘇大人用私款為朝廷買馬,朝廷居然陷大人於周轉困境,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蘇錦看著狄青英武的麵孔上的憤怒之意,笑道:“話也不能這麽說,朝廷也有朝廷的難處,皇上也說了,將來財稅好轉會如數付清,就算不給我,就當我拿出這三百萬為國效力便是;打仗掉腦袋都不怕,還在乎這些錢麽?”
狄青唏噓不已,對蘇錦崇敬之意更甚,他也知道此事知道的人有限,而蘇錦能夠坦誠相告,自然是把自己不拿外人,自己嘴巴須得閉緊了才是;狄青當即承諾,蘇錦在高奴縣域有何需求,人力物力定然鼎立相助。
蘇錦見狄青確實夠朋友,想了想道:“狄將軍,其實我要了那塊地方也是想看看可否有簡易的辦法提煉出火油來,我想了個辦法,希望可以一試,若果真成功,從此我大宋軍用民用的火油便無虞了,火油可太珍貴了,渭州一戰,若無火油助陣,根本撐不到十餘日時間。”
狄青恍然大悟,這才明白蘇錦要那塊荒山野嶺的真實意圖,但他不太相信有簡便的辦法提煉火油,朝廷的火油儲備幾乎為零,便是因為提煉極為耗錢,算來算去,有那錢財提煉火油還不如多打造一副盔甲,多鍛造一張弓箭來的實際;但狄青久在戰場上拚殺,自然知道火油的好處,隻是苦於數量不足罷了。
蘇錦告訴狄青自己心底的秘密,其實是基於某些方麵的考慮;狄青坐鎮延州,銀東之地高奴縣距離延州並不遠,而自己身為秦鳳、涇原兩路的路使,總不可能天天呆在延州督促;這狄青實心實意不是個奸猾之人,拉他入夥一來可以就近照應,二來身為延州知府,在他眼皮子下也遲早瞞不過,還不如實話實說來的坦蕩。
狄青欣然答應蘇錦的請求,次日一早,帶著數百士兵抬著蘇錦列出的物品清單一路往東北方的高奴縣而去。
高奴縣是個邊境縣域,其實早已名存實亡,兩國戰亂之際,縣城衙門均已被毀,當地的居民也散落居住在不知名的荒山之中,大多為羌族山民;實際上此地是宋夏兩國交界之地,隻不過荒山野嶺貧瘠苦寒,兩國都看不上這塊地方,這也是為什麽趙禎答應賞賜給蘇錦這片方圓五十裏的山地的原因;也正因如此,戰事隻綿延至高奴縣便再也沒往東發展,銀州在這片荒山峻嶺的屏障保護之下居然相安無事。
眾人行了兩日近百裏路程,終於抵達這片地域;蘇錦也沒什麽地域概念,方圓五十裏有多大,蘇錦也不知道,反正貌似眼前一片綿延的山嶺便都是自己的了。
眾人下馬進山,尋了一處山穀紮營,蘇錦命人四下尋找山民,但卻人跡全無,忙活了半天才在一座山坡上尋了一名正在砍柴的山民硬拉了過來。
馬漢拿出一吊大錢在他眼前晃悠,道:“帶咱們前往出產石油的山穀。這吊大錢便歸你了。”
那山民是個二十多歲的精明小子,麵對一吊大錢的誘惑卻不為所動,支支吾吾了半天不肯答應。
馬漢怒道:“帶個路便給一吊大錢還猶豫什麽?又不是要你去死。”
那青年羌族山民梗著脖子道:“錢在這裏不好使,我們這裏有錢也買不到東西,真要我帶路的話,你們還不如給些實用的好些。”
蘇錦笑問道:“你想要什麽?”
那青年指著要隊伍中的一頭驢子道:“這驢兒倒是蠻好用,阿爹阿母耕山地要用肩膀背著犁頭前行,有了這驢兒倒也省心。”
馬漢喝道:“你好大的口氣,這一頭驢兒少說值個三五貫,你帶個路便如此獅子大張口,狄將軍,你們鄜延路的刁民可真不少啊。”
狄青有些尷尬,剛要嗬斥那青年,蘇錦忙笑道:“他一片孝心又沒有錯,再說了,這裏人沒有錢幣的概念,他又怎麽知道驢兒的貴重;就衝他這份孝心,這驢兒便賞給他便是。”
那青年山民大喜,連連叩首不已,言談之中蘇錦等人才得知這青年名叫丹木吉,意及白雲飄蕩之意,倒是有些詩意;丹木吉牽著驢兒回去,不一會一大幫子山民聚集前來,眾人帶著豔羨的目光看著丹木吉,後悔沒有撈上這個差事;原先官兵進山之時還生怕受到傷害,早早的便躲了起來,這下腸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不但不躲還要上杆子往上湊呢。
蘇錦笑著跟眾山民打招呼,命隨行官兵分發了些糧食給他們,這夥人個個黑瘦黑瘦的,在蘇錦看來顯然是吃都吃不飽,糧食應該是他們最為實用的東西了。
紮木吉帶路,眾人翻了幾座小山,傍晚時分到達了一個幽靜的小穀之中,一踏進山穀,眾人便感覺腳底下軟綿綿黏糊糊的,草地枯黃濕漉漉的,蘇錦撥開野草伸手在地上一摸,頓時滿手黑乎乎的玩意兒,一聞,似乎有些石油的味道。
蘇錦大喜過望,果然是露天滲出的石油,隻是根本無法采集;紮木吉告訴蘇錦,前麵有個大的沙坑,正是黑油大量冒出的地方,原先當地山民還以為是褻瀆了神明將山泉變成了有毒的黑泉,後來有人無意間取了些點火可燃,這才知道這些東西可以燒;因其是從石縫中冒出的油狀物,故而當地人稱之為石油。
艱難的行走了裏許,眾人靴子褲子上全是汙垢之物,總算是見到了一座巨大的黑乎乎的水坑;蘇錦站在坑邊一看,驚得目瞪口呆,但見坑中冒著粘稠的黑泡,中間一小塊液體緩緩翻滾,顯然有東西從地底滋滋的往外冒;坑中的黑水滿滿的溢出坑邊緣,往四下裏浸透,這也是為什麽整座山穀的草甸子下都是鬆軟的黑乎乎的石油的原因。
目瞪口呆之中,蘇錦心頭大叫:“我的天呐,這便是後世最重要的能源之一的石油了,為了這些玩意,國與國之間不惜開戰大打出手,這個時代大家居然視之為無物,無意間自己變成了當代的石油大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