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蘇錦攜三司鹽鐵司主事梁適,新任西北四路經略安撫副使高若納一行數十人離京。
三月小陽春,新綠乍起,碧水微瀾,雖是喜人的景色,可不知為何,蘇錦的心中總是籠罩著一股淤塞之氣久久難平。
蘇錦又升官的消息早已傳到西北,蘇家上下自然是喜不自勝,連西北四路各州府的文武官員也紛紛聚集秦州迎接蘇錦的歸來,即便是趙禎跟自己貌似推心置腹了一番,但蘇錦還是在心中種下了戒備的種子。
無論如何升官總是好事,蘇錦也不想煞風景,在秦州大擺筵席,招待前來道賀的官員們,當然有些敏感的官員看到跟著蘇錦前來的高若納,並得知他的身份的時候,還是會隱隱的察覺到什麽。
宴席過後,蘇錦處理完幾樁急務,拉著李重、潘江、魏鬆鶴等心腹之人小坐飲茶,蘇錦也不隱瞞,將京中所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李重等人,當然關乎夏竦等人偽造信件陷害富弼石介的內情還是不便透露,朝廷邸報雖已到達各州府,但眾人對於其中的詳情還是知之甚少,聽蘇錦道來,更有一番唏噓感歎。
李重歎道:“範帥和韓帥竟然落得如此下場,真是教人難以想象,不過卑職私底下認為,結黨之說未免牽強,以此為借口貶斥幾位大人,似乎有點不太妥當。”
魏鬆鶴道:“可是歐永叔寫的那篇《朋黨論》便是自承確有其事,也難怪有人借此大做文章。皇上豈會容許有人公然結黨,自然是要處罰的。”
蘇錦微笑道:“歐永叔確實這一招棋走的過了,教人抓住了把柄,不過歸根結底而言,還是新政的問題,新政施行過程中犯了不少錯誤,弄得怨聲載道,皇上是想趕緊結束新政,歐陽大人在恰當的時機給了恰當的理由罷了。”
魏鬆鶴低聲道:“您的意思是……歐陽修故意這麽做的?故意借此機會讓皇上下台階,將新政之失歸結到韓範等人身上?這不是苦肉計麽?”
李重呆呆的道:“難怪,難怪以歐陽永叔的老練,怎會在錢銘逸彈劾他們結黨之時走出這一步蠢棋,難道是皇上授意他如此?亦或是他揣摩出了皇上的心思?”
蘇錦忙擺手道:“這等事豈能胡亂猜測,咱們隻是閑聊,這些話可不能有半句在外邊透露出去,不然我們可都有大麻煩。”
眾人麵麵相覷,背心微涼,蘇錦這麽一點,整件事忽然便的微妙起來,歐陽修身為諫院一員,得罪的人不在少處,但他能一直在朝廷上占據要職,除了他自己的本事之外,皇上的力挺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說他為了解新政之困,替趙禎尋找台階下,也並非不可能,畢竟風聲正緊的時候他果斷拋出朋黨論給趙禎以借口,略覺有些突兀,以歐陽修的智商這著臭棋不該下出來;況且事後韓範等人拒不承認結為朋黨,而他這個自承是朋黨的人卻沒有受到更為嚴厲的懲處,依舊混了個滁州知府的職位,不免讓人感歎他的運氣太好。
“諸位,不必在此事上過多糾結,事情已經過去了,皇上又將環慶鄜延兩路的重擔壓在我的肩上,我現在想的便是如何能讓西北四路盡快的重上正軌,這一切還需諸位多多協助;說實話我現在是一個頭兩個大,感覺到無處下手。”蘇錦搖頭歎道。
潘江問道:“跟隨大人來的那個高若納是個什麽路數?以前怎麽沒聽說過他。”
蘇錦搖頭道:“我也不認識他。”
李重道:“下官知道點他的情形,此人據說精通天文和醫術,曾是聖上身邊的起居舍人,據稱皇上對他很是信任,還任過禮部主客員外郎,後來外放睦洲知府,累官至河東轉運使的職位,期間還在西北當過官;家父在世時曾在河東路任職,與他有過同僚之誼,不過家父跟他交往不多,據說他不太好相與,具體如何,下官也不敢胡亂猜測。”
蘇錦微笑道:“看來.經曆蠻豐富,不過皇上派他來給我當副手的用意我也明白,咱們也不必得罪他,該讓他知道的就讓他知道,不該讓他知道的教他一無所知便是。”
潘江擼.著袖子道:“這老小子要是不老實,老子給他好看。”
蘇錦翻翻白眼道:“可別亂來,他是分管軍務,你是涇原路都部署指揮使,說起來是他的屬下,說話辦事悠著點。”
潘江啐了一口道:“除了蘇大人,老子在乎誰?”
蘇錦對他無語,皺眉道:“這一回皇上把那兩路交予我管轄,但卻一文錢一粒糧食不給,要我自行解決,這差事難辦了,我打算帶著三司鹽鐵司主事梁大人在各州轉轉,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些礦山多些生財之道,不然咱們很快就要陷入困頓之中,我這官當的,真他娘的窩囊,人家都是大把銀子往兜裏裝,我這裏掏幹了腰包往外墊,想想真沒意思。”
眾人愕然道:“怎麽會這樣?皇上太不地道了,拿路使大人當搖錢樹呢?”
蘇錦擺擺手道:“不說了,說的窩火,所以要擺脫諸位替我想想辦法,咱們秦鳳路和涇原路目前算是逐漸恢複了元氣,我想,從今年夏糧上市開始,應該要收些糧稅了,皇上前年就答應我,可以適當的收些糧稅隻用,去年礦山賺的錢不少,我這人又是個軟心腸的,於是便免了一年的稅錢,目前這種情形,我隻能出此下策了。”
李重沉思點頭道:“可以適當的收些,但不宜過甚,百姓們剛剛吃飽肚子,要悠著點來。”
蘇錦道:“這件事交給李兄了,我已經提議讓李兄兼任四路常平倉司之職,李兄幫我將疑難之處向百姓們解釋清楚,我不想弄得天怒人怨的,總之可收便收,不可收也不強求。”
李重起身拱手道:“下官明白,此事我來辦便是。”
魏鬆鶴道:“靠秦鳳涇原兩路的稅錢也不能保證鄜延環慶兩路的開銷,弄不好都被拖的沒飯吃,皇上也真夠看得起咱們,居然一毛不拔,真是古今未嚐聽聞。”
蘇錦道:“不說了不說了,事已至此,牢騷也無用;看來咱們要廣開財路了,我是這麽想的,咱們邊境上不是靜止私商出入麽?目前這種情形,我看可以稍微放開一些,允許私商進出,但要收取他們的過關稅;夏國現在什麽都缺,東西過去都能賣高價,商賈們也不會虧本,咱們也能賺的不少;另外我想請你們去南方各大州府逛逛,說服些商賈來咱們西北做生意,這樣咱們在商稅上又能弄上一筆,總之多方想辦法,不就是幾十萬人的吃飯問題麽?應該不會太難。”
李重皺眉道:“邊境開放商賈進出,可是違反兩國和議條款的,這不合適吧。”
蘇錦笑道:“有什麽不合適,人家商賈偷偷的進出,我們能天天盯著他們麽?”
潘江道:“大人不是說那樣會養虎為患麽?”
蘇錦道:“控製住數量,控製商品種類,以糧食布匹茶葉等消耗物資為主,其他的一律不準,再有便是商賈不準將夏國物品帶回販賣,咱們隻賣不買,讓李元昊的青鹽堆成山,毛皮當荒草,他們沒錢哪有翻身的機會?總之,不用怕,兩國之間的貿易遲早要恢複,咱們乘此機會弄些實惠,而且這些錢全用在西北建設上,我們又沒往口袋裏裝一文;難道眼睜睜的守著財路餓死不成?”
眾人點頭道:“有道理,便照您的吩咐去做。”
蘇錦擠擠眼道:“私商稅收之事要秘密進行,別讓那個跟來的高若納知道,收稅的兄弟要選可靠的,可別捅漏子,免得有人在皇上那兒告狀。”
潘江笑道:“包在卑職身上,這是我涇原路防務範圍,您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