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公子

第一百六十五章 子儒是憤青

一堂課畢,方子儒叫陸逸進了書院的內間,坐在太師椅上,盯著陸逸道。“聽說那兩首詞是你所作?”

陸逸站在下方,掃了一圈屋子中的擺設,居然沒一張多餘的凳子,大感鬱悶,這老家夥是真不會做人還是故意的,心道反正年輕,便安心站著,但他沒有回答方子儒的問題,反問道。“方先生叫小子過來,不會就是用叫我答一道對聯吧?”

方子儒點頭。“對啊!”

“小子對的如何!”陸逸笑了笑。

方子儒摸了摸胡須道。“尚可!”

“沒別的事,那小子先告辭了!”陸逸拱了拱手,轉身離開。

方子儒皺了皺眉,出言阻止道。“你等等,早聽說你精滑似鬼不好對付,老夫今日算見識到了,也罷,還是直話直說吧……你近日在寧安府做的事情,老夫都知曉,很好!”

見陸逸停住腳步轉過身來,他點了點頭,繼續道。“《老子》有雲——輕諾必寡信,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立言而踐於行,方是君子。”

陸逸明白方子儒是指自己在破了董常在案子當堂說出的豪言壯語,經過接下來半個月的“踐於行”已經博得了方子儒的好感,當下謙虛道。“小子當不得君子,無非是為民做事罷了!”

方子儒接下來的一句話就將陸逸給得罪了。“你也算有自知之明!小人修身,好以其修示人。洋洋自得,自命不凡。非以修身,實乃修名……你正是為了修名,為了自己的利益而破案,不過看你為民做了實事,我就不說了!”

“……”陸逸臉一紅,嘴上沒吭聲,雖然他心中的確想著往上爬,努力破案是抱著修名的目的,但畢竟是盡心盡力,絕對沒有輕率對待、草菅人命,憑借這個,拿一點名聲,又有什麽罪過?他的心裏早罵開了,好話賴話都讓你他媽說完了,還沒說?若非早知道方子儒是個什麽樣的人,陸逸必定會惱火了。

方子儒沒有察覺或者說無視陸逸的感受,繼續道。“上元節侯府燈會可以看出,你也不是個畏懼強權,搖尾諂媚的人,這一點讓老夫很是欣賞。得罪王兇、得自侯府,這是尋常人等一輩子都不敢做的事情!”

方子儒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想起二十年前廟堂之上得罪天子、尚書時的場景。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並沒有隨著大流屈服了,反而把棱角磨得越發的鋒利,誰觸誰傷。

譬如此刻的陸逸,他單腿支撐著身體,冷諷道。“得到方先生的誇獎,真是來之不易。”

“你也不用拿話激我……”方子儒單手敲擊著桌麵,嘿嘿笑了。“這句話還真是實話,不是誇你!那個安道厲這些年做了如此多傷天害理的事情,都沒有一個官吏敢站出來去指責,實在是可悲至極,侯府儼然西山的無冕之王,是一顆隨時發作的毒瘤,誰敢動彈?”

第一次見麵,怎麽會談起侯府,陸逸神色一凜,來了興趣,不過他要先試探一下。“方老先生明知侯府傷天害理,為何不去告狀?不去阻止?莫不是貪生怕死,隻敢在嘴上逞強?”

方子儒冷哼道。“黃口小兒,你怎知道老夫沒有告狀?老夫都告到京城順天府了,侯府一樣沒事!”

陸逸搖了搖頭,表示不信。“順天府在天子腳下,怎會不接你的案子,當我年輕就這麽好糊弄?”

方子儒道。“如此才證明侯府的勢力不小,爪子都伸到順天府去了!侯府以為老夫是特別與他做對,殊不知,不管是誰這樣做,老夫都會去告狀。不過,老夫的門口,經常有人潑尿。

侯府是不敢對付方子儒的,方子儒聲名極大,門生不少,是曾經頂撞過先帝、尚書的,猛然人,即使是侯府,想要對付都得掂量掂量了,能不得罪士子就盡量不去得罪,隻好玩一玩這種陰暗手段。

陸逸已經鎮定了下來。“方先生,若是侯府勾結馬賊,做著殺人越貨的勾當,你會怎麽做?”

“要是叫老夫查出了證據,便直接進京告禦狀,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把侯府徹底推倒。”方子儒堅定的說道。

陸逸大喜,他感覺盟友要出現了。“不瞞方先生,小子已經查出了一些眉目,被小子擊殺的那群人的刀,與侯府的一模一樣,所以,即使沒有參與馬賊搶.劫來往商客,也是縱容馬賊更加肆無忌憚!”

方子儒大驚,連忙道。“侯府出售武器軍械給一窩賊,假如這件事情是真的話,老夫拚了性命不要,都要徹底拉它下來。”

陸逸暗道選中人了,這個方子儒居然還在關注侯府的動向,一直都在遞狀紙,真是不怕死的人物,但是他不能將這件事情告訴方子儒,他年紀大了,要是逼得他進京告禦狀,實在不是陸逸願意看到的結果。

方子儒十分不滿,急切道。“你說話怎麽說到一半就沒了,仔細說說!”

陸逸道。“扳倒侯府,這種危險的工作還是由我這個年輕人來做吧,方先生,你隻需要將手中掌握的侯府罪行,都給小生瞧瞧!”

方子儒這麽熱心,勢必也會支持陸逸繼續查下去,而他的師生人脈關係,必定也會為陸逸帶來不少的便利。

陸逸,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方子儒大感驚訝。“你當真不怕侯府的勢力?年輕人,你考慮清楚,這是隨時都會沒命的!”

陸逸道。“馬賊曆來是西山省的大患,最近兩年尤為嚴重,這些天我看了卷宗,馬賊作案多起,手段凶殘狠辣,一下手就是不留活口的!作案比十年前增加了十倍,過往商客人人自危,直到最近出現了西山錢莊,案子才少了許多。”

方子儒揮手打斷了陸逸,沒讓他繼續說下去的。“為何案子少了?”

“西山錢莊出現了啊!”陸逸有些迷惑不解。

“對,就是西山錢莊,銀子害死人命啊……”方子儒搖了搖頭,大感悲傷。“你看到的侯府,隻是表象,真正的症結所在,卻出在錢莊之上!”

陸逸幡然醒悟,西山曆來商人就多,馬賊遍布,禍患極大,誰都不想拿著一大筆錢財,卻無福消受,西山錢莊的出現,迅速解救了來往商客的銀子和身家性命,同時也得到了迅猛的發展,它的出現,是那麽的及時,那麽的值得深究。

財帛動人心,若真是有人利用了馬賊,讓西山錢莊迅速發展起來,那麽其中的內幕就太黑暗了。陸逸將侯府與馬賊聯係到一起,方子儒又將馬賊與西山錢莊聯係到一起,一條想象中的利益鏈就這樣浮現了出來。

完全是行得通的,陸逸手頭有證據,方子儒既然敢這樣說,那就代表他手頭也有證據。陸逸倒是挺無語的,姓方的不好好教學生,還有閑心去查這些?過一把造福於民的癮?也虧得他還能查到什麽。當然,陸逸隻是猜測,方子儒究竟是從何得知,並不清楚。

這位年紀有些大了的狀元公,渾身上下都透著睿智的味道,哪有傳聞中缺腦筋的樣子?

西山錢莊是幾個大商人聯手辦起來的,據說其中就有寧安首富沈百萬,若是有官吏參股的話,牽扯的人就多了,侯府看著嘴邊的肥肉,必定也會伸脖子咬一口。

“方先生這樣說,可是找到了蛛絲馬跡?”陸逸謹慎道。

“蛛絲馬跡說不上,憑空猜測罷了。”

方子儒似乎不想再說下去,陸逸也不勉強,畢竟這件事情牽扯太大,方子儒也是冒著生命危險的,叫陸逸過來,原本也隻是想見識下能正麵對抗王兇、侯府,又為寧安解決了不少案子的年輕俊彥到底有沒有三頭六臂,一下子說中了心結,沒想到就露了底。

“年輕人,老夫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方子儒意味深長道。

“晚輩謹記在心!”陸逸肅然道。

方子儒難得的笑了,拍了拍陸逸的肩膀道。“不得不說,你的詞寫的真妙!老夫去一趟茅房,下午還要講課,你自行離開吧!”說罷,也不管陸逸,奔後院去了。

陸逸退了出來,隻見幾個人圍著餘遠矚和徐聞達問個不停。

陸逸正準備開口說話,餘遠矚眼尖看到了他,手一指,大喝一聲。“你們要找的人在那!”

幾個人轟然朝陸逸這邊跑了過來,將陸逸團團圍住。

“陸大人,你的詞寫的真棒,師父都給我們念過。”

“陸公子,小弟甚是仰慕大人的才華,咱們不如交個朋友。”

“大人,您在侯府花燈會上打擊安道厲的氣焰,真是解恨……”

幾個人很是真誠的讚賞著,陸逸感受到眾人的熱情,不禁感慨,郭重被人尊稱郭賢,但是他不會拒絕人,收的徒弟是良莠不齊,陸逸已經遇到胡斐、金訟棍兩個,都是不是好人。而方子儒戲稱強項令,他的學生不說別的,光是這份品性,就已經很不錯了。

要不是還有要事,陸逸還真想與這些人一起讀書、唱詞、把酒言歡。匆匆回了幾句,陸逸便和餘遠矚、徐聞達告別。

案子越來越複雜,陸逸也感到威脅越大,但越是這樣,他就越有一種使命感和責任感。一定將這件案子曝光於天下,讓西山省的百姓免受馬賊的禍害,讓也許存在的黑心官吏、商賈得到嚴懲,徹底除掉惡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