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仙

第一百六十九章 刑場

皇宮內。長幔垂地,檀香嫋繞。一陣風吹過,濕冷的寒意彌漫整個大殿。

弘泰輕撫唇上短須,目光清冷。他看著一旁跌坐的那個護國真人,皺起了眉頭。

老者似有察覺,雙目開闔,精光閃爍,適時出聲說道:“一個江湖門派,竟也能攪得天下風雲湧動。殺人立威,也讓這些草莽之輩收斂一些。皇上英明!”

弘泰麵露得色,沉吟不語。

“隻是,此舉必讓平王殿下難堪啊!他正等候召見,不知皇上如何安撫您這位兄弟呢?”老者緩緩說道。

弘泰坐在龍案後,神色矜持,目光幽深。他微微點頭,說道:“一個江湖門派,也敢去尋升仙之道,還在江湖上搞什麽唯我獨尊。哼!不敲打敲打,這些草民也不曉得什麽叫天威莫測,什麽叫王法如爐!弘安要為他們求情,也在朕意料之中。隻有讓他與那些江湖人之間,心生芥蒂,彼此猜忌,朕才安心啊!”

老者拈須讚道:“平王殿下欲施恩於人,卻不知,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讓弘安進來!”弘泰帝高聲說道。

……

大隊的兵丁,簇擁著囚車走過長街。沿途擠滿了圍觀的百姓,一個個指指戳戳,好奇地打量著囚車上死犯。還有人呼朋喚友,興高采烈地夾道追隨。

陰雨多日的京城,清冷的街道,此時熱鬧起來,竟有幾分節慶的氣氛。

大隊人馬來至一個寬敞的十字街口停下,一杆高聳的旗杆下,早已搭就一個木台。一旁不遠處,一個雨棚下,坐著一些官員模樣的人。

街口被兵丁圍成了人牆,圍觀百姓已擠得人山人海。持械兵丁竭力訓斥喝罵著,阻擋著洶湧的人群。

林一與揚大人,被拉出了囚車,推搡到了木台之上。兩個赤膊上身,麵容猙獰,露著黑黑汗毛的劊子手,各自頭紮紅巾,手捧鬼頭大刀,分站兩旁。

剛走上木台,揚大人已被人一腳踢在腿腋處,‘噗通’一聲跪倒。其身後扯出一根繩子,被一個兵丁手拉著,他整個人就這麽直挺挺跪著。

押著林一的兩個兵丁,要如法炮製。

其中一人,一腳踢在林一的小腿上,卻如同踢到了鐵板,疼得他抱腳跳了起來,咧嘴不停地慘呼著。

見狀,另一個兵丁楞了下,他目光凶惡的盯著林一,就要拔刀。

看著眼前的空地,以及黑壓壓的人群,林一咬咬牙,慢慢跪了下去。這一跪,是跪爹娘的,是跪師父的。

天龍派眾人聽說林一要被斬首示眾,心情各異,卻不約而同的跟著孟長老來到了刑場。隻是免不了有兵丁持械守著,生怕這些江湖人鬧事。

好不容易擠了進去,眼前的情形,讓人不禁瞪大了眼睛。

人山人海的當間,是一片空地。旗杆下的木台上,站著兩個威風凜凜,麵帶殺氣的劊子手。那鬼頭刀泛著陰森寒意,讓人不敢正視。

木台上,跪著一老一少兩個人。

老的麵色酡紅,神情亢奮。小的頭發淩亂,衣衫破碎,渾身血跡斑斑,麵頰上還帶著灰塵,其身帶鐵鎖,正好奇地四下張望。

“林一!”

“林兄弟——!”

木青兒與元青幾人衝著林一大喊。

林一好似早就看到了對方,嘴角翹起,輕輕點了點頭。

“臭小子,還是這德行!”木青兒恨恨跺了一下腳,神情焦慮。

孟山也在人群中,看著神色坦然的林一,他麵色陰沉,雙眉緊鎖,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真元子還是往日的鎮定模樣,隻是神色中多了些憂慮。林一衝其點頭示意,算是打了個招呼,便不再理會這些熟人,他獨自冷冷瞧著眼前的熱鬧。

如煙如霧的細雨中,是一張張帶著莫名興奮的麵容!

這是怎麽了?與這些百姓從未謀麵,自己被殺頭,也會為他們帶來如此的愉悅嗎?

林一在這些形形色色的麵孔上,見不到同情,見不到憐憫,見不到悲傷,見不到憤怒,也見不到猜疑。這些人的臉上,隻有興奮。不!還有冷漠。

沒人去想被殺之人是不是冤枉的,也沒人去想,被殺之人該不該殺。這些癡狂的神情中,是難以言述期待,那是另林一也為之心悸的一種期待。

他們期待著什麽?是那人頭落地時的一刹?

山呼海嘯一般的人群,如群獸凶猛。帶給林一的,是一陣陣徹骨的寒冷,無邊的寒意,令他心頭陣陣悸動。

林一深深呼出一口長氣,眼前這些要沸騰的人群,已在他眼中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紅塵路邊,一具具醜陋的形骸。

人性淡漠如斯,萬紫千紅的塵世,也無了色彩。

這一刻,林一隻想離開。他突然明白了,師父雲遊數十年,為何甘於老隱山林。

步入塵世間,讀盡人世百態。師父不是要歸隱,而是要走出這大千紅塵。

紛雜的喧囂聲漸漸遠去,林一的眼中,隻有這雨,隻有這風,隻有這天地存在。

生又何歡,死又何哀?花開花落,生死變幻,天地永恒依然。眼前這些人,是悲,是喜,又與自己何幹?

這些人看自己是場熱鬧,而自己看著這些人,隻是一場無聊的風景!

心頭的寒意漸漸遠去,此時的林一,心神一片空明。

……

皇宮內。

“皇上,還請赦免天龍派的人!這些人是臣弟邀來的客人,如此以往,臣弟的顏麵何在?”

平王弘安神情懇切,垂首肅立。

弘泰坐在龍案後,冷冷說道:“此人膽大妄為,竟敢在皇城內毀船殺人,如此逆天大罪,你讓朕怎麽赦免?”

弘安麵色發苦,爭辯道:“昨晚抓人,今日斬首,且不說是不是此人行凶,我大商朝何時行事如此操切!這不是讓天龍派的人以為,我朝廷故意為難他們嗎?”

弘泰冷哼道:“朕要殺人,朕便是要為難他們,又待怎樣?不過是一幫草莽而已,還有人敢違逆朕的旨意?”

弘安遲疑了一下,‘噗通’跪倒在地,俯首道:“皇上,惹得這夥人心生不滿,臣弟與其一同遠赴海外,又怎能心安?”

弘泰帝一拍龍案,怒聲道:“他們不怕被朕滅了山門嗎?”

弘安抬首看著自己的親哥哥,滿臉哀傷,淚水緩緩流下。他哽咽著:“皇兄,臣弟即便是踏上了一條不歸路,也毫無怨言。而臣弟尚未出行,皇兄便將臣弟的去路斷絕。臣弟惶恐!若是皇兄要臣弟這條命,這就拿去吧,何苦生出這一遭呢!前途已去不得,亦回不來。臣弟請死!”

弘泰帝霍然站起,指著弘安罵道:“此話何意?你當朕是故意為難你嗎?”

弘安伏地不起,泣道:“臣弟不敢,隻求一死!”

弘泰帝胸口起伏不定,實在沒想到這個兄弟竟以死相逼。他以為弘安怕死,隻能老老實實順從自己的安排。看來,這個兄弟並非駑鈍之人,竟也看出此事的蹊蹺來。

“皇上!勿怒!”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那個護國真人緩緩起身,走至弘泰麵前。他看著伏地不起的平王,拈須說道:

“平王殿下所去千萬裏之遙,難免心有戚戚,乃人之常情。貧道以為,還是如平王所願吧!”

弘泰哼了一聲,說道:“人已押赴刑場,朕的旨意又怎能出爾反爾?”

護國真人衝著弘泰微微頷首,不無深意地嗬嗬一笑,說道:“此事便由貧道出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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