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著晏起的臂彎,二人與榻前相依坐下,冷翠輕笑了一聲說道:“倒是讓夫君見笑了!須知,我本來便是你的師姐,眼下不過是金丹後期的修為罷了!如今你已是令天下景仰的元嬰高手,雲端峰巔一般的存在,但有寸進,便若與天比高,又談何容易!”見身邊之人輕輕頷首,她語氣一轉,頗顯好奇的問道:“夫君莫不是心有所感,不妨說出來以為共享啊!”
冷翠本是晏起的師姐,二人間的稱呼如同凡俗間那般,於親昵之餘,未必沒有顧及對方孤傲性情的緣故。可見,這個女子心思玲瓏而善解人意。
晏起坐直了身子,沉吟了下,說道:“非心有所感,而是想到了一個人。適才,他好像來過歸靈穀……”
神色中透著一絲訝然,美眸閃動,冷翠恍而說道:“您所指的是那人?夫君的神識已是如此了得……”
“嗬嗬!”輕輕搖了搖頭,晏起衝著身邊之人笑了笑,說道:“歸靈穀不下萬裏,非神識所能及……”他緩緩站起身來,攜著翠兒迎著雲霧臨窗而立,神色中不無篤定的又說:“本宗於直覺中,相信他來了,還將將離去……”
許是修成了元嬰之後,與這天地多了幾分溝通,靜坐中的晏起,於冥冥之中,心神驀然一動。那一刹,他想到了一個人,一個近百年下落不明的人。便是這個曾不起眼的小子,攪得大夏風雲變幻,使得丹陽山亦隨之大起大落。不過,這是一個身負莫大機緣的人。至少,他晏起最先察覺到了玄機,並小有收獲。
眸光一亮,冷翠的神色中多了一分熱切。她抓緊了晏起,幽幽說道:“夫君得到的一段口訣便如此了得,可想那經文之玄妙。還有,他於落霞山現身一事,已傳遍天下,玄天門又怎肯罷手。若是如此,切莫任其離去了……”
輕輕拍了下冷翠的手臂,晏起微微頷首,說道:“本宗外出幾日……”對方欣然一笑,心領神會間已鬆開了手。隻是,在身邊之人踏雲而去之後,她的雙手又緊緊握在一起。
……
離開歸靈穀後,祭出一把尋常的飛劍踏於腳下,林一往卑山郡飛去。無論是公冶平還是公冶莫,他對這二人眼下的情形是一無所知。
一味逃避又怎能知己知彼,報仇更是遙遙無期。或許,親臨實地探查一番會有所得。
至於正陽宗,林一不以為自己與其有什麽瓜葛。對於晏起這個人,他始終琢磨不透。說其傲然物外,未必是剛愎自用而沒有城府之人。說其重情重義,有言過其實之嫌。這是一個心機深沉而為外在所掩飾的一個人,其本性如何著實難以揣度,還是敬而遠之為好。那過往的一切,不堪回首!
途中,林一小憩之時,拿出了兩截鐵杖。這是殺了萬青衫得到的那把玄金鐵杖,乃是上好的靈器,為深海玄金所煉,勝在剛猛力沉。想當初,他與葉羽皆在此物下吃過大虧。
結丹之後,林一的倚仗隻有金龍劍與身上的龍甲。除此之外,他手頭上再無稱手的利器。乾坤戒裏東西不少,可無論是飛劍還是丹藥,均為金丹期以下的修士所用。眼下既然於大夏現身,麵對的敵手更為的強大,不能不為此計較一番。
置身處乃是一個封閉的山洞,不虞有人發現。林一緩緩伸出手指虛空一點,兩截鐵杖悠悠飛起懸在了身前。他張口噴出一道火焰,化作一條小巧的火龍在飛舞盤旋。與之從前的真火略有不同,青中帶紫、紫中帶金的丹火所蘊含的威勢更為驚人,有焚化萬物之勢。
鐵杖禁不住丹火的煆燒,不一會兒便失去了原來的模樣,成為了兩團流動著的黑黑鐵漿。掐動手訣,黑鐵漿融為一體,林一又隨手拋出了幾把用不著的法器飛劍融入其中。
黑鐵漿緩緩拉長,來回變化著形狀。本想著為其加入幾個法陣,忖思了下,林一還是作罷。未幾,一根五尺長的鐵棒出現在了麵前。收回了丹火,又是一口精血噴出,黑黝黝的鐵棒,閃動著玄色便到了他的手中。
這算個什麽東西?
煉器術還是如此的拙劣,林一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隻是,他神色又不無自得之意。原本氣勢不凡的玄金鐵杖,如今成為一根相貌尋常的鐵棒,卻是比之從前沉重了許多,亦堅硬了許多。故意沒有在棍中加入任何的法陣,隻想它更沉、更快、更猛!
林一站起身來,攥著鵝卵粗細的鐵棒,雙手將其掄了起來,衝著麵前的石壁便砸了過去——
“轟——”的一聲,山石崩裂中,一座小山的山頭化為烏有,從中倏然飛出了一個人影,大笑聲中衝天而去。
半日之後,一道劍虹從天而降,忽而落至那處小山之上。這是一個氣勢不凡的中年修士,陰沉的目光中盡是恨意!他看著坍塌的山頭,冷笑了起來。你果然還未死,嗬嗬!
……
適值隆冬,卑山郡正是飄雪的季節。萬裏冰封,罕見鳥跡人蹤,卻有一個嬌小的白色人影,於雪花中穿行。
這是一個身著月白長裙的女子,二三十歲的模樣,黑發披肩,容貌秀美。她默默行走於一片白雪覆蓋的廢墟中,神色中帶著濃重的哀意。其偶爾停下來幽幽一歎,繼而又失魂一般四下張望著,尋覓著。
足下無痕,女子飄然來至廢墟中的一處地方。其長袖忽而甩出,一陣強勁的旋風呼嘯而起,卷去了幾尺厚的雪,呈現的是一坍塌的小院。神色怔怔中,她前行了幾步俯下身去,手上多了一個破損的陶俑。那是凡俗間女兒家的喜愛之物,如今已失去了色彩,沾染了塵汙。一如那破碎的夢,殘缺而不再回來。
淚水將將滑落臉頰,便成了冰屑落下,這女子兀自癡癡盯著手中的陶俑,眸子裏的追憶瞬間變的冰冷。她眉宇間忽有一絲黑氣閃現,霍然起身揚手摔去——
“啪——”
陶俑粉碎的一刹,這女子麵如霜寒,眸子裏有憤慨與不甘在變幻著,跳蕩著,一如她心頭那複仇的火焰,熾烈而永遠不會熄滅!
靜靜佇立於飛雪之中,默然良久,這女子神色一動轉過身來,長袖輕揮間,厚厚的積雪再次將那廢墟深深掩埋。愕然之際,她抬起好看的大眼睛,兀自迎著雪花望去。
灰蒙蒙的天空中,不盡的雪花漫漫灑灑,隨之而來的,竟是一個熟悉的灰色人影。未及看清來人,這女子已失聲道:“你是……”驚詫之中,她腳下不知覺後退了一步。
這是一座孤立千丈的山崖,於白雪皚皚中稍顯突兀。那較小的身影好像已融入到了這片蒼茫之中,還是使得途徑此地的林一停了下來。他自空中飄落,於對方幾丈遠處輕輕站穩了身形。
“林大哥,真的是你……不,林前輩……”神色躊躇了下,說話的女子這才上前一步拱起了雙手。
想不到會在此處遇到秋采盈!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人未見老態,還有了築基中期的修為。其清秀的容貌多了幾分冷豔,亦多了幾分的陌生。
“秋姑娘不必拘禮,稱呼還是隨意為好!我隻是途徑此處,而你這是……?”將目光從對方的身上移開,環顧左右之後,林一心有猜測。果然,秋采盈神色一黯,說道:“此處乃黑水崖,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