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姬興到來之前,天空中共有十一片灰雲,而那每一片雲氣之上都存在著一頭高等魔族,他們或是盤膝打坐,或是擦拭著血光駭然的大刀,或者眯起眼望向了那霧氣遮掩的主峰,保持在一片寂靜之中。
隨著三多灰雲因為注意到大肆殺戮的青發男子而落下,空中依舊是氣息沉凝,沒有發出半點的聲音,仿佛下方那慘烈的廝殺聲不過是一片虛妄,八頭高等魔族神色各異,就連眼角餘光也不曾向下方的戰場投去。
突兀地,擦拭那口血色大刀的魔族動作一頓,抬起頭露出一張滿是疤痕的臉,看上去猶為猙獰,漠然道:“雙麵死了......”可話語還沒說完,他的眉頭猛然一挑,手中大刀一顫,迸發出一片血腥氣息。
隨後又說道:“千刺那個家夥也隕落了!”
從邊上的灰雲上方,傳來一聲嘶啞難聽的聲音,如兩塊石頭的摩擦,讓人耳朵震痛,道:“真是兩個沒用的廢物,去對付一個同等境界的人族小子,竟然還死在了對方的手中,當真是廢物!”
短暫的沉寂了片刻,那手持血色大刀的魔族豁然從雲上站起,身上一片血色從毛孔中溢出,看上去如同一個血人,這魔族的眉頭緊皺在了一起,目光第一次看向了下方,似能在人群中尋找到那白袍青發的男子。
“他們全死了!”
低沉的聲音似蘊涵著某種魔力,就連先前冷笑的聲音主人,也不禁神色微微變化,不知過了多久,盤膝打坐的一頭背生四翼的魔族雙目開闔,冰冷無情的開口道:“是否要我親自下去殺了他。”
又是一道聲音響起,無形中化解了姬興可能麵對的又一個危機。
“罷了,大人命令我們到此不是對付那個家夥的,隻是區區一個人族尊者對於我們來說無關痛癢,還是大事要緊。”
語落,再無交談聲音傳出,又再恢複了死寂,隻不過原先十一片灰雲,如今卻隻剩下了八片。
抬起頭,八頭高等魔族先前的幾聲交談,殊不知下方兩道冰冷的目光也正凝視在那灰雲之上,不知過了多久一道破空聲的來臨才使他收回了目光,一口細小的灰色尖刺停頓在了他麵前三寸的地方,似被無形的牆壁所阻,無法再近絲毫。
姬興大袖驀然一振,那疾走的雷霆將身前的大群魔族淹沒,隨後他回頭看了一眼,隻見身後的清玉宗弟子皆是傷痕累累,有些人甚至肢體也在廝殺中有了缺損,而地上則躺滿了魔族的屍體。
那先前被姬興抓來問話的弟子,如今一條左臂不翼而飛,原先有些稚嫩的麵容上也多出了一條猙獰的傷痕,溢出了鮮紅的血跡,就差一點便可貫穿他的右眼,但是他的臉上此時卻不見痛楚的表情。
反而是喘著粗氣,無比猙獰的將手中刀刃從一頭魔族的胸口抽出,為了不給敵人半點生機,抽出的刀刃沒有片刻停留,徑直將那顆腦袋也斬了下來,這一幕讓姬興眼中掠過一抹異色,暗中歎息了一聲。
隻有在生死的廝殺中才是最快的成長方式,可是這個成長的代價卻極為殘酷,先前跟隨他的百人,到了現在隻剩下了三十幾人,並且身上都有或輕或重的傷,有人斷了手臂,有人失去了一隻眼睛或者是耳朵。
他們沒有察覺到前方的青發男子回首看向了他們,即便是有所察覺,但在這個廝殺的時刻也不會有所反應,周圍的魔族還有許多,但他們的臉上除了猙獰與狠辣,再沒有其他的情緒,或許,在心底是有著恐懼罷。
這恐懼,並不是對於魔族,而是對於死亡的恐懼,沒有不怕死的人,至少他們無法視死如歸,在魔族的爪牙下那對於死亡的恐懼無限放大,他們隻有狠辣無情的殺戮才能拒絕死亡的降臨!
“噗嗤”
死亡來的太過突然了,哪怕是姬興也無法立即出手阻止,一位披頭散發而嬌容蒼白的女弟子胸口被一隻尖銳的魔爪貫穿,她的身子劇烈的顫抖著,聽著身邊活下來的同門好友夾雜著悲傷的呼喚,她沒有回頭。
抿起了嘴角,她的眼眸愈來愈暗,可身子一步踏出,推動著那頭魔族退到了魔群之中,然後,她笑了,笑的是那般的冰冷,那隱隱露出的狠辣與不甘,就算是姬興那冷漠的心也不禁觸動。
“轟”地一聲,狂暴的氣息席卷向了四麵八方,在那最後不甘狠辣的笑容之中,她義無反顧的選擇了自爆,將數十年的修為頃刻間爆開,扼殺了那冥冥中不知是否存在的輪回機會,為的隻是要將那些魔族拖下黃泉!
“哈哈哈哈”
悲戚中夾雜著無盡恨意的笑聲響起,剩下的清玉宗弟子眼中布滿了血絲,用這幾聲笑聲代替了葬歌,本來平靜的生活,但就在那蒼穹染上了血紅,大劫突如其來的降臨,讓他們措手不及。
看著昔日同門一個個從眼前死去,曾經在宗門內樹立的敵人卻成為了並肩殺到最後之人,他們的心中似有無名之火在燃燒,可是這又能如何?憑借他們低微的修為,決定不了什麽,也改變不了什麽。
就像是空中八片灰雲不會低頭在意他們,就像在這魔族大軍麵前,等待的隻剩下了絕望......
更讓他們心中悲涼的則是,清玉宗東南西北四峰同時遭到了魔族的入侵,可至今那高高在上的主峰也沒有半點反應,不見主峰中走出了強者帶領他們尋得生機,也不見那白色的霧氣有所動蕩。
這也是為何他們會選擇跟隨在姬興的身後,即便他並非清玉宗之人,又有何妨?
看著那大笑著繼續與周圍魔族廝殺的三十幾人,姬興口中長長的歎息了一聲,終於是將始終前進的腳步向後退了一步,走上了回頭的道路。
一陣蕭殺之風平地卷起,嗅著空氣中彌漫的濃重血腥味,他徒然出現在了一頭魔族的上方,一步踏碎了它的腦袋,迸濺出一灘血跡,隨後四十九道劍光從他的指尖激射而出,頃刻間就將身前上百魔族屠戮一空。
青色長發在風中飄揚,手中緊攥著那根鏽跡斑斑的鐵棍,又再地上將幾頭魔族染著血水的筋給抽了出來,姬興將幾根長筋當作了繩索,上邊捆著的是一顆顆滴著血水的腦袋,是他親手斬下的頭顱。
殺戮愈演愈烈,他身上的煞氣也越來越重,同時身後吊著的頭顱也隨之不斷增加,若是繩索不夠用了,那就再殺幾頭魔族,抽出它們體內的筋,到了最後他後麵竟吊著一片密密麻麻的頭顱,一眼望去叫人心驚膽寒。
他的殺戮也被存活下來的三十幾名弟子看見,他們沉默了片刻,然後仿佛是要跟上他的腳步,同樣的展開了一場殺戮,他們如今缺的不是活下來的動力,也不是其他的深奧道理,隻是一個能帶領他們展開殺戮之人。
可笑的是,這個人並非是宗主,也不是主峰之中沒有動靜的強者。
而是眼前這個青發白袍的男子!
當姬興隨著殺戮而從那先前問話的斷臂男子身旁經過時,那人抬起了頭,臉上的哀傷一閃即逝,麵無表情的說道:“我們這群人,是不是被宗門拋棄了?”
姬興的腳步一頓,不知為何竟有些不敢去看對方此刻的表情,側著頭開口吐出了四個字:“我不知道”
“可笑,可笑啊,當魔族來臨的時候,我們都認為宗門會為我等出手退敵,所有弟子心中崇敬的主峰會有強者夷滅這群魔族,哪怕是在廝殺中也不曾放棄過這等想法,但是到了現在,對於宗門深信不疑的我們,卻隻生下了我依舊還活著!”
“宗門在幹什麽,那些強者為何不管我們的死活,難道我們這些修為低微的弟子,在他們眼中就連出來看上一眼的資格也沒有麽!”
浴血廝殺的其他弟子,在聽到這近乎咆哮對著姬興吼出的言語,都是緊咬著牙,露出了對於宗門的疏離甚至是恨意,他們這麽浴血廝殺,拚上了性命莫非也無法改變什麽,等待在前方的隻有黑暗未來麽!
憑什麽,又是為什麽!
姬興沉默了,他感覺到自己的腳步如同山嶽般沉重,竟是在對方的咆哮下無法邁開,更是無法再說出我不知道那樣的回答,他的拳頭在這一刻握的很緊,很緊,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掌心。
對於他們的感受,姬興非常清楚的體會到了,因為他也算是清玉宗的弟子。
然而在魔族的大軍麵前,清玉宗竟是對於他們不理不睬,不去理會那些麵對魔族浴血/拚殺弟子的性命,這樣的宗門,隻會讓人感受到冰冷與無情,給不了門下庇護,唯一給予的隻有埋藏在心底深處那顆名為仇恨的種子。
見到姬興的沉默,其身後密密麻麻的魔族頭顱以及周圍同門臉上的情緒,此人的身子劇烈的顫抖著,伸出兩指向出,聲音沙啞的說道:“既然清玉不仁,我從此脫離這無情的宗門,願奉閣下為一生之主,在此建立——青盟!”
“我青盟不屬宗門,隻是收容我等被宗門拋棄之人的歸宿,我青盟沒有宗主,沒有上下之分,一切平等,唯一之主便是主上,隻要我存世一日必不會斷去主上的香火,永世受我青盟修士供奉!”
這青,是姬興青色長發的青!
周圍剩下來的三十幾人,幾乎是同時昂首大吼道:“我等願意脫離清玉宗,奉閣下為主,成為青盟修士中的一員!”
在這齊聲的呼吼麵前,四周魔族的獰笑以及廝殺聲,也被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