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沂走進繪圖室的時候，發現多了幾個身披學者長袍的骷髏。帕特拉大師站在骷髏們的簇擁之中，正在與它們討論著什麽，對桌麵上一座白骨做的房屋模型指指點點。
“帕特拉大師，在忙呢？”清沂先打了招呼。
那幾位骷髏身子一震，連忙對死靈王者躬身敬禮。推推鏡片兒，帕特拉樂嗬嗬地笑道：“這些都是老朽的學生，不久前在死氣陰雲下複生了，現在他們繼續向老朽學習，同時也為陛下的帝國出一分力。”
清沂恍然大悟。這就是帕特拉大師的特效：因其在業內的鼎鼎大名，吸引其他建築專業的NPC來投。看來大師果然厲害啊，隻需要名聲就能讓那些工程師蜂擁而來，簡直是無本生意嘛！
“陛下，當老朽陷入老年癡呆而不能工作時，您就吩咐他們做事吧，畢竟除了他們以外，老朽不放心將施工隊交給任何一個人。說起來，他們也多少有點兒料子，值得您信賴。”
聽帕特拉大師這樣說，清沂反而有些心酸。一個老人，明知道自己有病，還能坦然麵對，為他人分憂……不知道該是抱著怎樣的心態才能這麽做呢？隨口應諾了幾句，清沂連忙找話題，指著桌麵的房屋模型問道：“這個建築很漂亮啊，為什麽不用圖紙，而是用模型呢？”
“那是因為，老朽的學生裏有一些不成器的家夥，空間感還不是很好。”淡淡瞥了一眼其中一個骷髏，帕特拉大師哼了一聲，頗有一番威嚴。
另一個骷髏分辨道：“老師，您在建築學上的造詣太厲害了，根本不需要事先畫下圖紙，所以就算有圖紙也都是簡略過的，隻標了比例尺和一些關鍵點。這樣的話，如果不做模型就……”
“蠢貨！”帕特拉大師怒道：“你以為老朽為什麽隻標了關鍵點？那是因為，如果全部細節都被老朽繪製出來，就成了‘老朽的作品’，你就算按照圖紙造出來，那也不會變成‘你的作品’！如果你跟老朽學了這麽多年也隻是學到‘一成不變’，那麽老朽對你很失望！”
不隻被訓斥的學生，其他幾個也忙不迭地點頭稱是，實在是怕極了帕特拉。清沂看著好笑，便趕他們出去，好將他們從訓斥中解救出來。
“真是的……如果不能繼往開來、發展創新，那麽我們到現在還住在薩拉門羅一世的屋子裏呢！”帕特拉大師深深歎了口氣，對清沂苦笑道：“讓您見笑了，陛下。”
“沒關係，他們還擁有很長的時間來學習，不是嗎？”清沂為帕特拉大師拉開椅子，自己也坐下，仔細觀摩著房屋模型。
“是啊，近乎永恒的時間。對了陛下，自從聽您說了‘永恒歸宿’上那種建築物，老朽就心生向往。”
帕特拉大師捋了捋長長胡須，這個動作讓清沂想起羅伯特。
“老朽認為，各個種族、各個國家、各個時代的建築都有可取之處，那正是出自一種‘共同的美’。可是，難道音樂不美嗎？難道繪畫不美嗎？難道舞蹈不美嗎？這些美好的東西中一定存在著更高層次的共性。老朽正在向這個方向探索，希望能建立起一座代表著‘美’的建築，可以用建築本身為載體，涵括各個領域的藝術精華，達到一種極致的、共同的、不可超越的美。”
清沂笑道：“這很難，大師。音樂不能代替繪畫，隻能悅耳；繪畫不能代替音樂，隻能悅目。您也知道，各種藝術的表現形式是不一樣的，所以‘共同的美’隻能是個理論，在實際操作上幾乎是不可能。這個世界不存在完美。”
“雖然‘完美’隻存在於諸神身上，但老朽還是要嚐試一下，畢竟擁有如此漫長的生命卻已無法再有進步，實在讓老朽深感痛苦。”帕特拉大師眼裏閃過一絲寂寞，笑道：“老朽也需要一些突破，來證明自身的價值。並不奢望能將各個藝術領域的美囊括其中，而是要提煉出‘美’，用以觸動靈魂……任何一個人走過老朽的建築前，都能駐足停留，發自靈魂深處地感受到‘共同的美’，這就是老朽追求的東西了。”
清沂點頭。
帕特拉大師忽然問道：“那麽，您喜歡的建築是什麽呢，陛下？”
“我喜歡的？我喜歡的很簡單。”
清沂閉上眼睛，回想起中國的那間大宅子。室內裝潢得富麗堂皇，家私都是全球首屈一指的奢侈品；室外還擁有一個露天運動場和一個大遊泳池，有著好幾款名貴跑車；無論什麽時候都隨叫隨到的仆人，使得屋子內似乎很有人氣……
他又想起了格林太太那間地方不大、人也不多的小屋子。貝殼風鈴、百合花圖案牆紙、意大利風景畫讓人感覺溫馨，屋子內總是洋溢著暖色調，在吃飯時間飄起濃濃的飯菜香味，在午後放著探戈舞曲；沙發上永遠有一隻懶洋洋的小貓，以及一件還沒織完的紅褐色條紋毛衣……
“我喜歡一個有生命的建築物。嗯，更類似‘家’的感覺。”清沂睜開眼睛，孩子似地撓撓頭，對帕特拉大師笑道。“我也不懂該怎麽說，不過，不是‘永恒歸宿’那樣隻擁有‘美’卻沒有‘活力’的存在。當然，這涉及到的學科就不止建築學了，對您來說或許太難了點兒——”
“一點也不難，陛下！建築學本來就涉及了許多學問，老朽拚盡全力，也一定會努力為您辦到！”帕特拉大師興奮得鼻頭發亮，皺紋都舒展開來。
也許，讓老人家別太過清閑，反而對他們有好處？清沂鬼使神差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