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晨。
清沂起床，兩隻眼都是腫的。
昨晚簡直是高潮迭起。先是被正義舞曲虐殺一把，再被鐵蹄騎士團追殺了一路，最後被“邪眼”截殺了一回，聯絡人兩死一失蹤，鬼杖法師全部陣亡。要不是清沂臨時召喚了巨龍，死的人恐怕會更多。大家跑的跑，散的散，進入薩拉門羅的還不到四十人。薩拉門羅軍隊的確發現了他們，但還是給他們提供了庇護，沒有落井下石。雖不能說安全抵達，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於是清沂也下線睡覺了。由於熬夜，他現在雙眼腫得和大眼金魚一般。
“明明有兩天假期，還搞成這副模樣。”對著鏡子，他自嘲地笑笑，然後上班去。
上星期被威脅關掉主頁，導致本來已爭取到的高校學生大量流失，訂單量銳減兩成。算上申請、製作主頁的費用，小蜜蜂速遞目前勉強維持經營而已。既不能像西西裏快車一樣借助互聯網，又不能像興隆快遞般拚命拉低價格，更無法學習咖喱咖喱那種以印度菜餐館做後盾的一條龍服務，清沂真不知該用什麽辦法招徠顧客。
他一整天就很木然地坐著，自己跟自己玩接尺子。
————————————————————————————————————
“等待之城”，世界樹。
江花火在樹枝間又跑又跳，而無病呻吟則窮追不舍，倆大神跟猴子似的，當然是每秒能躍出十米的那種變態猴子。嗵，嗵！粗達十抱的樹枝在他們腳下顫動。
“求～～～你了，再對我來一炮嘛！”無病呻吟叫道，終於抓住機會，一撲撲倒江花火，死死抱住他的腿。
江花火額頭青筋暴起，往死裏踹這牛皮糖：“炮你妹啊，我性取向可是正常的！你煩不煩！信不信我一個【水界挪移】回去啊？”
被踹出二十米遠後後，無病呻吟再次纏上來：“你技能準備時間就要十～～～分鍾，足夠我幹擾一百萬遍了！再說了，你敢回去，我就整天去‘華夏’騷～～～擾你們的新手！”
“太無恥了……”江花火扶額，深吸一口氣，便衝無病呻吟呼出一道白金色光柱！【龍息•仙光炮】！
“謝謝！”無病呻吟隨便一個空間魔法就閃過這一擊。他立刻用手杖在地上劃出方框（方框內出現已完成大半的拚圖），盤腿坐下，雙手抖出一片片拚圖碎塊，而這些碎塊都閃爍著迷人的寶石光澤。他興致勃勃地開始拚拚圖。
漸漸地，一個技能圖標被拚湊完整，其圖案是一道白色光柱。這個技能圖標從方框中脫離，緩緩懸浮在無病呻吟麵前，仿佛一整麵寶石。他興奮地伸手，抓碎這方好不容易完成的傑作，碎片化為微粒、溶入他體內。他再度叉開五指，手心湧出一團金光，然後匯成一道龜派氣功似的光柱，橫貫天空！死氣陰雲被洞開，陽光照射下來！
【寶石輪盤】，仙術，【仙光炮】！
“成功了，又一個！喔呼！”無病呻吟激動得跳起來。
江花火已幹脆地躺在樹幹上，兩手疊在腦後，隨口道：“啊，那就不用再煩我了對吧？”
“拜托，我還想學好～～～多！”無病呻吟兩眼亮晶晶的。“【水界挪移】！把這個教我吧！”
“那是‘華夏’龍神特有技能……”
“【輪回道•天人道】！這是你的大招，我每一次重看視頻都覺得：太～～～帥了！”
“想都別想，這是唯一性技能，隻有我刪號了你才能學……而且一個隻燃燒經驗值的技能有學的必要麽……”
“【龍語•龍吟曲】？”
“你沒有龍族血統……”
“【八歧•地獄之巔•海王結界】！要不我退～～～而求次吧，【海•戰神的長槍】？”
“前麵那個是融合好多技能才有的，後麵那個是戰士才能用的技能啊……”江花火欲哭無淚：“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真的好煩？”
忽然一個聲音插進來：“嘿，在聊什麽呢？”卻是信步走來的八卦教主。
江花火趕緊和他說話：“怎麽這麽快回來？”
“最近黃昏帝國內也安了傳送陣嘛。這次去穠麗山莊可是大豐收啊，一連學了四個技能！”八卦教主笑逐顏開，更可貴的是他笑得一點兒也不賊兮兮，是真正的“人逢喜事精神爽”。
江花火坐起（完全把無病呻吟晾在一邊），問：“怎麽樣，血精靈有沒有和精靈開戰的意思？”
“毒蔦蘿說，要養精蓄銳，現在還無法和精靈對抗。放心，有大型陣營任務的話我會叫你的。”
“原來‘等待之城’會刷新大神，這可真是個好消息。”
江花火猛然抬頭，隻見一個穿黑短褲、戴紅黑條紋圍巾的拳擊手。這人就坐在離三人頭頂十米高的一根樹枝上，抱著蜷起的左腿，綁著繃帶的足後跟正有一下沒一下地磕著樹身。他每磕一下，樹枝上的藍火就一陣搖曳，如同麥浪。
“斷？”江花火立刻擺手：“我是來這兒做客的，不是來打架的。”
“由不得你。”拳擊手道。
“噢……那好吧，反正我這邊有三個人——”江花火一扭頭，大驚失色，因為無病呻吟和八卦教主都消失了。他愣了兩秒不到，縱身一跳，還嚷道：“什麽！居然這麽沒有義氣！我算看透你們這些美國人了！”
————————————————————————————————————
下班，回到家裏，清沂繼續麵對蛋炒飯。他發現他做的炒飯有個特點，就是每一口都非常獨特，可說是不相伯仲。第一口比較鹹，第二口太苦，第三口全是蛋，第四口淨是米，第五口硬如沙礫，第六口鬆軟得和粥差不多……雖然再厲害的廚師也未必能炒得如此不均勻，但這句話真不能用自豪的口吻說出來。
吃完晚飯，清沂隻覺得味覺失調，嘴裏幹巴巴的。他想起櫃子應該還有幾包薯片，不如吃那個喚醒一下味蕾，打開櫃子一看，空空如也。他這才想起來，上一次去沃爾瑪買零食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一個月有多麽漫長？就算有一座薯片山也早該吃完了。
“有沒有搞錯，現在我可不想冒著寒風出去，就為了買一包薯片……”清沂咕噥道，忽然靈光一閃：“對啊，誰說隻能快遞新鮮食品？零食、飲料難道不也是飲食的一部分嗎？在這個年代，零食可能更大眾化呢！”
說幹就幹，清沂立刻找出紙筆，寫起可行性分析報告。他先定位好顧客群體，按照快遞快餐的標準為快遞零食定價，針對零食又該怎樣入貨，是否需要倉儲，等等。他一直寫滿三頁，才感覺把胸中激情全部抒發出來。這時他發現，他好像沒那麽壓抑了。
接下來，他戴好頭盔，上線。
狄塞爾已經帶著殘餘的黑暗教會人員回總部複命（由冥土護送），血精靈、巫婆以及狼人也各回各家。留在薩拉門羅的，隻有清沂、珀爾斯以及三十個不到的黃昏教神職人員。
在一個修葺了三分之二的教堂裏，珀爾斯跪在十字架前吟唱聖詩。三位黃昏戰鬼立在他的左後方，三位黃昏禪師站在他的右後方，也跟著吟唱。
“站在靜謐墓園裏，我不由詰問自己：”
“想活在美好的謊言中，還是死於真理？”
“要和瘋子探索危險之事，還是與庸人談天說地？”
“讚美我主啊，我能思考、也能感覺；”
“讚美我主啊，我生而為人！”
（近侍唱道：“讚美我主！”）
“抱起新生兒，我對他低語：”
“你哭著出生，是否能笑對死亡？”
“嚐過甜美與感動，才能為離別感傷？”
“讚美我主啊，我能愛人，也能恨人；”
“讚美我主啊，您的光輝永世長存！”
（近侍唱道：“讚美我主！”）
穿過一排排長椅，清沂走到珀爾斯身邊，笑道：“這樣好嗎？在其他神明前讚頌靈魂神？”
珀爾斯停止吟唱（六位近侍繼續），手掌覆著青銅教典的封麵：“現在的我已經不再相信神明了。”
“雖說早就知道有這一天，不過也來得太快了吧！”清沂聳肩，很自然地坐下，陰影王座立刻成型。“那你現在還唱什麽讚美詩呢？反正你都不信神了。”
珀爾斯看向十字架，那兒有個赤裸的、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聖人：“我不信有形象的神。那些形象都是被人捏造過的，是虛假的。有個很有趣的現象，您發現了嗎？每個種族的神明都是以該種族的形象出現的，就算是同一個神明，在不同國家其形象也不盡相同。”
“哦，這個我知道。比如說，奧爾奎拉信仰的戰神是騎馬的，但亞斯坦特人的戰神是拉弓的。智慧生物會以自身特點想象、塑造神明形象，假如螞蟻也能建立文明，那麽它們的神也會是螞蟻，而不是螳螂。結合這點來看，我能理解你對神的不信仰。”
“我以前信仰靈魂神，現在，我更願意去相信我自己。”
“可是神明是真實存在的。”清沂想起死神化身：“不管它是不是意識的產物，你也該承認它。”
“可神明不是萬能的，就算承認它也不能改變什麽。世界就似一具人體，神就是大腦，我們就是皮膚、肌肉。沒錯，大腦比我們高級，知道的東西比我們多許多倍，既能從我們身上汲取養分，又能指揮我們完成一個又一個動作，但它始終無法獨立於身體而存在，沒有我們，就沒有它。當人體——也就是世界——機能停止時，作為大腦的神明也逃不了死亡的命運。所以，神明不是萬能的，隻有我們才會盲目地認為‘神即萬能’。”
“這麽說，‘神’其實是人類的美好幻想？很唯心主義嘛。”
“對。人需要寄托信仰，需要一個高高在上的存在，這樣他們就會有安全感。這個高高在上的存在必須是全知全能，即使麵容可以接近人類，但在能力上卻完全超出人類。當信眾遇到低穀，他們可以說‘神沒有眷顧’；當信眾獲得成功，他們可以說‘神寵愛我’。信眾會把一切遭遇都合理地歸於神之威能。由此逆推，刨除一切神明的外在形象，他們的核心必然是高度一致的，那就是‘完美’。隻要智慧生命存在一天，完美的東西就不可能出現，所以‘神’永遠隻是個幻想罷了。無法萬能的神，我不需要。”
珀爾斯又道：“我信仰的也是一個完美的東西，那就是能人人平等的社會。在這個社會裏，沒有神明，也沒有救世主。”
“把‘概念’當成神明膜拜，有意思。”清沂道。
正在這時，大門轟然打開。幾個身影撞碎彩繪玻璃，沒待落地，裹著聖光的長劍便劈斬而來。
————————
（祝大家六一快樂！另，補上之前久欠的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