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選大臣,對於君主說來實在是一件重大的事情:他們是否良臣,取決於君主的明智。人們對於一位君主及其能力的第一個印象,就是通過對他左右的人們的觀察得來的,如果左右的人們是有能力的而且是忠誠的,他就常常能夠被認為是明智的,因為他已經知道怎樣認識他們的能力並且使它們忠貞不渝。但如果他們不是這樣的人,人們就往往會對他作出不好的判斷,因為他所犯的第一個錯誤就是出在此項選擇上。
——摘自馬基雅維利《君主論》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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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你在這兒睡。”
在旅店二樓的一間房間裏,青年魔法師對娑兒道:“我們第二天早上會上線。”
“我又不是不知道。”娑兒道。
青年魔法師聳聳肩:“我沒別的意思,隻不過希望你別到處亂跑。”他看娑兒沒反應,也不自討沒趣,邁步走向門口。
這時,娑兒忽然問:“你們認識我爸爸,對吧?而且和別人不一樣,你們認識的是死前的他。”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都認識你爸爸,隻不過你爸爸不認識他們。”魔法師含糊其辭地說著,離開房間,掩上房門,聲音還悶悶地從外麵傳來:“記得鎖好門。晚安。”
娑兒盯著那扇門板:“總是在掩飾……”
她向後躺倒,扯過被子。這個房間比不上她的公主房,枕頭和床墊都不夠軟,被子其中一頭還有難聞的腳臭味兒……但她感覺很新鮮。這畢竟是她第一次在外麵過夜,不會有侍衛在門外守夜,也不會有仆從隨傳隨到。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旅人。
“死前的爸爸,是怎麽樣的呢?”娑兒將“萵苣姑娘”舉起,輕聲問,然後閉上眼睛:“想象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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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主安然入睡的時候,“等待之城”可是一團糟,巡邏隊展開地毯式搜查,但找遍全國也沒發現公主的蹤跡。
“公主不可能獨自離開黃昏帝國。”布瑞恩在緊急會議上鄭重地道:“她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魂火使魔的監視中消失,至少高級職業者還沒有這個實力。”
砰,大門被推開,渾身血淋淋的冥土衝眾人咆哮:“是畢達哥拉斯那個孬種!他曾把靈魂波長射到這裏,就像一條惡心的章魚!我們現在就攻打潰爛島,把娑兒救出來!”
“不是畢達哥拉斯。他不敢親自出現,因為怕引起全麵戰爭;同樣的,他也不敢派分身上島,因為他知道那隻是白白折損實力。換言之,他沒有能力進入‘等待之城’劫走公主。既然連他都沒有能力……”
“是施勞德•布雷?!我要殺了他!”冥土再度咆哮,身體裏殘留的光元素劈劈啪啪地爆炸,使得他的模樣相當可怕。
“他沒有必要這麽做。請冷靜,冥土大人,既然無人劫持,恐怕娑兒公主是自願離開的,頂多有三四人協助,也不排除畢達哥拉斯在事件當中起到作用的可能性。我相信公主現在已經身處帝國之外了,當務之急是找到她,並安全地將之帶回來,戰爭的事情以後再說。”
“我們已經沒有多餘的人手了,國外也不是我們的地盤。”沃特波勒撓撓腦袋,苦笑。
“同樣也沒錢聘請傭兵團。”費馬也提醒道。
“讓陛下分心於此事當然也是不現實的,我想……”斯特潤姆做最後補充。
布瑞恩轉向總管:“請問,奧斯科爾的情況如何?他能否給予我們幫助?”
總管眉毛都向下撇,看起來倒有些憔悴:“不能。他說他已經被畢格鮑沃情報部盯得死死的,送回關於雲端漫步的消息就已經十分勉強,不可能再因別的事情露出破綻。他現在處境十分危險,稍微走錯一步,我們的情報網都會被連根拔起。”
“依老朽所看,不如發動國外的死靈生物,並且拜托盟友出行?”帕特拉大師建議道。
是夜,數萬隻寂滅渡鴉飛遍整個大陸,以大陸主權國、黃昏帝國的名義號召一切死靈生物提供援助,同時西蒙和魯迪二人分頭離開黃昏帝國。一波風浪平息後,又興起一波風浪,這片大陸似乎永遠也不得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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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色深沉下來的時候,天下起了小雨。無病呻吟隨手開了個魔法結界,阻擋雨水,保持營地幹燥。侍衛們分別站在營地一角,三位貴人在火堆旁傾聽雨聲。
轟隆!
春雷一響,清沂忍不住抬頭,看著那在枝葉間支離破碎的黑色天空。
“爸爸,怎麽了?”安尼吉爾將幾根小樹枝丟進火堆,問。他的臉上有光在跳動,顯得他眼睛閃爍發亮。
“有很多寂滅渡鴉在飛,看來奧斯科爾又在加班。雖然有些對不起他,但為了黃昏帝國,隻能讓他辛苦一些了。”清沂收回視線,笑道。“說到屬下,我也有一些自己的看法。”
安尼吉爾趕緊坐好。他可喜歡屁股下這根原木了,簡直恨不得將之帶回“等待之城”。
(無病呻吟歎了口氣:“又~~~到了無聊的暴君授課時間……”)
“一個合格的王者應該知人善任。每一個屬下都有缺點和優點,你要做的就是給予他們適當的職位,他們有多少能力,就該得到多少發揮的空間。正因為他們都有缺點,所以當他們犯錯誤的時候,你要學會原諒,學會容忍。隻不過,有一個缺點是致命的……你知道是什麽嗎?”
“是‘背叛’?”安尼吉爾不確定地回答。
清沂點點頭:“對,正是‘背叛’。這個錯誤一旦犯下,就是再也無法洗掉的汙點。王者應該‘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所以我們堅決不能信任背叛者,誰知道他們是否會因一點蠅頭小利而把效忠對象送上斷頭台?”
“爸爸,您似乎意有所指?”
清沂沉默了一陣子,道:“我的每個屬下都很安分,隻不過,其中有些人我看不透,所以我有些不安。他們很優秀,做人做事都有自己的準則,並不會將心裏話寫在臉上——也許這就是優秀之人的共同點?如果可以,我真願意傾盡所有來犒勞他們,但我始終不知道他們想要什麽。樹木長得太茂盛就會招來風雨摧殘,而屬下如果優秀到了一個很高的地步,那也會招來王者的猜忌。如果可以,我寧願要一些資質平平卻能確保其忠心的屬下。”
“您太優柔寡斷了,連您自己也做不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做到。”清沂聳聳眉毛,笑了:“你也知道,家長總是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嘛。”
忽然,一個聲音響起來:“噢,謝天謝地!總算看見活人了!”
清沂嗯了一聲,放聲問道:“是誰?”
“別誤會,這兒隻有一個在雨裏冷得要死的鄉下人!”隨著灌木窸窸窣窣的搖動聲,一個披著油布的男人走進營地,衝清沂露出溫和友好的笑容,還舉起雙手,表示他沒持有武器。他是一個國字臉的中年男人,身體高大健壯,頭發和絡腮胡子濕答答的。他背著一個大布包,包裹形狀奇怪,看不出裏麵包著什麽。他如釋重負地看看那堆篝火,然後又吃驚地叫起來:“你們沒有帳篷,可這兒沒有下雨呀!”
一個侍衛手搭在劍柄上,語氣森寒:“不準靠近一步!”雖然他以人類的麵目示人,但他雙目裏的沉沉殺氣卻是人類無法擁有的。
中年男人趕緊把手舉得更高,臉上堆起憨厚而又無辜的笑容:“我沒有任何惡意,我隻是想和你們認識一下,好烤烤靴子!”他的鞋子已經被水浸透了,踩起來啪嘰啪嘰的。
“讓他過來吧。”清沂道。
侍衛這才讓開一條路。陌生人討好地衝侍衛笑笑,快步走到火堆邊,眼睛又是一亮:“是馬車?看來我碰上了有錢老爺!敢問這位好心的老爺姓什麽?”
清沂回答道:“以前姓薩拉門羅,現在什麽都不姓。”
“這麽奇怪啊,薩拉門羅這個姓氏隻有皇室成員才可能擁有啊?”中年男人打了個抖,驚喜地笑道:“難道說,您是……我真是太幸運了,居然能與大人物見麵!”
無病呻吟插嘴道:“你是幹什麽的?”
“我?我是一個廚子,身上背的都是我的好夥計!”男人反手敲敲包裹,響起咣咣的悶響。在知道清沂身份尊貴後,他說話行事依然豪爽,可見他並沒多看重所謂的“皇室成員”。他幹脆一屁股坐下,脫了靴子,敞開胸懷,哆嗦著往火前湊:“實在冷死了!感覺春天還沒來嘛!”
薛多低聲道:“雖然是個廚子……”
“卻是個英~~~雄級!”無病呻吟促狹地接過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