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啊?老天爺,我詛咒你,為什麽給了希望卻又要全都拿回去,為什麽?為什麽?這不公平?如果要懲罰什麽,就懲罰我吧,為什麽牽扯到我的愛人,牽扯到馨馨?”
揚益如一頭瘋狂的野獸,舉手仰天狂呼,兩行悲情的淚水籟籟而下。
“傻子……不……要喊了,我還沒……死,我也……不想死,我還沒把自己的一切交給你呢,我的……愛人啊,我不想死,我愛……你”
謝雨馨緊緊地抓著揚益的胳膊,眼神裏滿是對生的渴望,對愛的執著,對揚益那深深的眷戀。
可是,依稀可見,她眼睛裏光彩已經黯淡了下去,曾經那樣旺盛的生命力在她的身上正一點一滴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悄然流逝,這令揚益肝腸寸斷。
“馨馨,你要堅持住,你沒事的,你肯定沒事的。如果你真的有什麽三長兩短,我,我陪著你去!”
揚益抱著謝雨馨哀慟欲絕,五髒六腑在這一刻炸裂般的銳痛,令他艱於呼吸。
“不,不要,我的愛人,無論我怎樣,你,都要……好好的……活著,我隻想你好,想你快樂,想你幸福,記住,這是……我對你……唯一的……要求,你要答應我,要……發誓……”
謝雨馨搖了搖頭,兩顆珍珠般燦爛的淚水滾落了兩腮。
“好,我答應你,我要好好地活著,你別說話了,好不好?”
揚益生怕她費盡了力氣之後就再沒有一絲餘力,就要離他而去了。
“不,我要說,我要你知道,我有多愛你。揚益,你告訴我,我要你親口告訴我,你,愛我。聽到你說這句話,哪怕就算是……我現在就……死,也值……了……”
謝雨馨大喘了幾口氣,迷離的星目望向了揚益。
“我愛你,我的愛人,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揚益緊謝雨馨萍緊緊地摟在懷裏,含悲帶愴在謝雨馨耳畔輕呼個不停。
“我也愛你,寶貝!”
謝雨馨幸福地摟著揚益,臉上露出了知足而恬淡的笑容,隨後,她的手悄然地從揚益的肩上無力地滑落,垂在了地板上。
此刻,樓下終於響起了那該死的救護車聲,稍後,警車也呼嘯而來,兩種不同的聲音,兩種不同的銳嘯,它們交相混合著,給整個世界籠罩上一層濃重的悲哀。
命運是無情的,總喜歡捉弄人。當世界上最有價值的東西被命運無情地撕裂開來時,這便是悲劇。
三天後。
揚益呆呆地坐在這個原屬於謝雨馨的這個小屋子裏,手裏捧著一個精致的錢夾,錢夾四張著,上麵還有一張揚溢著青春與美麗的女孩子在燦爛地笑,她笑得是如此的美麗,如此的陽光。
可是,現在,斯人已去,徒留傷悲。一切都如曇花,乍開之後,轉瞬即滅。美麗的一切,都變成了歲月裏曾經的塵埃,遙不可及。
揚益想哭,可是他卻怎麽也哭不出來。
他的心仿佛在這一刻已經裂成了一個蒼蒼茫茫的大洞,縱然時光再怎樣交替輪回,可他的心裏卻始終亙古曠黑,無論投進去什麽東西都發不出半點的聲響。
半點聲音都沒有,無論怎樣都發不出來,他隻能張著嘴,無聲地嘶嚎,嗓子裏已經滿是鮮血。
命運對他如此不公,剛給他光明,轉瞬又讓他墮入了無邊的黑暗,對於未來,他已經不抱有任何幻想,他實在無法想像,沒有了謝雨馨的日子,他會怎樣?
靈魂在困頓地流離失所著,在寂寞、森冷的荒原上裸體而奔,他隻感到寒冷,無邊的寒冷,寒徹肺腑與身體上的每一寸角落。
他不知道自己這三天究竟是怎樣過來的,他隻知道,一切都像是個噩夢,他卻不知道這個噩夢何時才能醒。
這個,從醫院裏那張慘白的床單將謝雨馨美麗的容顏輕輕罩上
的那一刻開始,便已經如漫天的黑幕籠罩下來,籠得他心頭悶痛,罩得他無所依靠,像一個驟然間失去了光明的瞎子,害怕、恐懼、悲痛、彷徨!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來的,身旁的一切人,一切事,都成為了一個個忙碌的幻影,是那樣的遙遠與不真實,仿佛隻不過是白布上透映出來正在上演的一幕皮影戲,都與他無關。
馨馨的同事來了,單位的領導來了,他們同樣對失去了這樣一位優秀的警員而表示深切的悲痛,安慰他,並給馨馨處理了後事,可是,這又有什麽用?人都已經走了,香消玉殞,再周到的後事又能給誰以什麽安慰?
很多事情,揚益已經記不清了,他隻知道當白布蒙上謝雨馨那美麗的臉龐時,他痛苦得以頭撞牆,將醫院的半麵牆壁都撞塌了,再後來,他依稀記得好像有誰給他注射十幾支麻醉劑,才讓他稍稍平靜下來,不再那麽狂躁。
當然,如果沒有這個藏在床頭的錢夾被整理遺物的同事翻出來給他看,或許,他還會去死,他寧願陪著馨馨共赴黃泉,也不願意自己一個人在這個冰冷的世界上孤單地徘徊。
他好寒冷,好害怕,好無助,他不願意再回到原來的那個可怕的世界中去,可是,他又能怎樣?
如果,如果不是這個錢夾,不是這個錢夾中的那封信,或許,他已經陪著馨馨一起去了。
再次翻開那張已經被淚水打濕了無數次的粉紅小箋,淚水又一次不受控製地垂落下來,那上麵娟秀的字體讓人又是愛憐,又是心碎。
“親愛的,累壞了吧?嘻嘻,我上班去了。
你做的湯真好喝啊,我還想喝你做的湯,我這輩子可是第一次有個男人給我做飯呢,真幸福啊。
送你個錢夾吧,我的愛人,夾子裏有我的照片,這輩子都要夾住你,不讓你溜掉。有時間去下樓買些菜,做好飯等我回來。
愛你的,馨馨。”
大概,這封信是謝雨馨昨天某個時間匆匆寫就的,揚益猜想極有可能是馨馨在屋子裏找自己的那條小**時寫的,她甚至都已經設想到了所有的過程,所以,她才能這樣的語氣寫下了這份不是情書的情書。
隻是,她隻猜中了開始,卻沒有猜中結局。夢中的陽光才剛剛持續了一天,久違的黑暗就再一次猙獰覆臨,將整個世界變成了一幕撕不破的鐵幕,壓抑、陰暗、深沉,讓人喘不上來氣,艱於呼吸。
天知道,為什麽鮮香純美的一切,到了最後,反而會變成這樣猙獰恐怖的結果?這是為什麽?
揚益痛苦地握著那張信紙,心底有無法壓抑的苦與痛。
“大概這就是人生吧!揚益,振作些吧,馨馨在去之前還念著你的名字,她說,你要好好地活著!”
年近六十的公安局宋局長站在他身邊歎息著說道,望著痛苦莫名的揚益,心裏有著不忍與難過。
不過,想起謝雨馨“死去”兩小時後的那一幕,他莫名其妙地就有些膽顫心驚,他隱約地感到,馨馨與這個小夥子的故事,應該不會如此輕易地完結,他們,應該還會發生些什麽……
慘白的布罩蒙上了謝雨馨的臉龐,蓋住了她的身體,外麵,是已經瘋狂到失去理智的揚益最終被強行注射了十三枝麻醉劑與安定針,才暫時得以安靜。
望著被揚益一頭撞塌的半邊牆壁,周圍的人都有些肝兒顫,天知道這家夥的腦袋為什麽這麽硬,力量為什麽會這麽大,竟然能撞塌一麵牆。
好在這麵牆不是承重牆,否則的話,怕是整個二樓都要塌掉了。
就在謝雨馨生前的同事們正強忍著心裏巨大的哀傷忙碌著,準備將謝雨馨的屍體親手裝進屍袋時,突然間,卻有十幾個穿著黑色西服帶著黑色墨鏡的人走了進來,寬大的墨鏡掩住了他們的大半張臉,看不出本來的麵目,可是,從那一雙雙眼睛裏透出來的冷靜與肅殺
,讓人分外感到一種莫名的心悸。
他們什麽也沒有說,領頭的那個人隻是亮出了一張證明身份的特製晶卡,隨後又把手裏提著的可視海事電話交給了宋局長,然後,便提走了謝雨馨的屍體。
隻是,走過揚益的身邊時,他們齊齊刷刷注視過去的目光更讓人感到眼睛裏那不可琢磨的意味,仿佛,其中有著不能壓抑的驚訝、激動,還有興奮。
不過,這些情愫隻是一閃即過而已,都被他們刻意地壓抑了下去。
他們揚長而去,仿佛一陣風,來去無痕,隻帶走了謝雨馨的屍體。
誰知道,以後還會發生些什麽呢?這個世界,總是那樣變幻無常的,曆經風月的宋局長也無法猜透這其中的奧秘。
因為,前方的一切都是迷霧一樣的未知,令人膽顫,又令人無助,可正是因為這期待探索的未知,又讓人感到了一種無法言說的激動與興奮……
“子彈打穿了她的肺部,她的生命體症已經完全消失兩小時以上,從生理學意義上來講,她已經死亡了。”
一個冷靜的聲音響起。
“將她放入放射光治療罩內,正反方向將粒子束注入光罩,撞擊產生射線光能,循序遞增,注意光罩肉體生理機能的溫度保護……”
另一個沉穩的聲音,聽起來很威嚴,很有領袖風範。
“注入正方粒子束。”
“反時鍾方向運行。”
“注入反方粒子束。”
“順時鍾方向運行。”
“小強度對撞,調試護罩溫度與可受能量極限,注意試驗者肉體生理機能保護。”
一連串的指令下達著,已經剝去了衣服的一具令人驚心動魄的女性肉體被送進了力罩之中,她的神態如此安詳,看上去依舊有著驚世駭俗的美麗。
隻是,那微微下牽的嘴角卻證明了,她心底還有一絲那樣放不下的牽掛,她倒底,在牽掛著誰?
回家的火車“轟隆隆”地行駛在軌道上,盤山過水,像一條呼嘯奔騰在陸地上的巨龍。
揚益在臥鋪車廂內沉思,窗外的景色無邊無際的掠過,都隻是流景一片,對於他死寂而深沉的內心,激不起半點微瀾與波動。
“揚益,振作些吧,好好地活下去,馨馨那麽愛你,她希望你好,希望你幸福,千萬別辜負她!”
宋局長飽經滄桑的話語依舊在他耳邊回蕩,讓他每一次想起都禁不住有痛哭的衝動。
隻是,他現在還有眼淚嗎?
苦笑著搖頭,揚益輕歎口氣,無比狂暴痛苦過後,反倒是不同尋常的安靜與詳和,隻是,有誰知道這中間究竟經曆怎樣的一個可怕的艱難曆程呢?
隔著褲袋握了握謝雨馨臨走前曾經調皮地給他留下的錢夾,也許,這是她留給自己的一絲僅存的溫暖,或許,在餘下的後半生中,他就要靠這一絲溫暖來度日了。
輕輕伸手入懷,深色的西裝內袋裏,有著觸手可及的一縷順滑,揚益輕輕地不為人知地笑了,那條黃色的可愛熊小內褲,曾經帶給了他與馨馨多少閨房之樂,而今,他還沒來得及穿上這條小內褲,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愛人死在了自己的懷裏。
一想到這裏,揚益就禁不住捂住了胸口,悶哼了一聲,那裏,他的心,好痛!
凡塵事,勿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這一刻,讓揚益怎能不能心痛呢?
“先生,你沒事吧?”
一把柔媚至極的語聲響了起來,字正腔圓,是地道的京片子,聽在耳朵裏說不出的受用,單聽這聲音就知道,絕對是經過了專業的訓練才能達到的普通話標準,最少是一級甲等,做節目主持人都綽綽有餘了。
揚益抬起了頭,對麵下鋪已經睡了一整天的女孩子正坐起來滿臉關切地望著他,讓人絲毫不懷疑她的真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