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陣陣,霧氣縈繞不斷,紫亦崖上冷風習習,夜空上,茫茫無盡的夜色交織下,點點星辰閃爍,卻是沒有一絲銀月的影子。
紫亦崖崖端,一個衣著墨綠袍子的清瘦男人正佇立在那,一手提著酒葫蘆,兩眼望向前方,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麽事。
“師兄既然來了,又何必一直不肯上前?”半晌,張道青喝了一口酒之後緩緩說道。
話音一落,又是一陣風聲席卷,須臾之後,張道青身後的黑暗之處緩緩顯現出一個人影,那人亦是一身修長道袍,手中拿著一支拂塵,整個人可謂是仙風道骨。
此人不是雲璣派掌門青乾真人又是何人?
待得青乾真人行至張道青身旁,與他並肩而立時,那張道青側目過來,眼神裏說不出的意味深長,“幾十年都不曾來這裏,今夜青乾師兄怎地過來了?”
青乾真人一時語塞,兩眼目光複雜,他四下環顧,看著紫亦崖上蕭條的景色,竟是一歎,“觸景生情,張師弟難不成不知道這意思嗎?”
“觸景生情?”張道青雙眉一挑,將酒葫蘆別在腰間上,摸著下巴,語氣平淡地說道:“想不到青乾師兄這些年來心中還是有情的。”
聞言如此,青乾真人搖頭,輕歎道:“張師弟是責怪我處罰了弟子袂央?”見張道青不語,青乾真人頓了頓,又道:“不過你徒兒袂央已然出了雲璣派,現下張師弟應該也沒什麽好擔心了。”
張道青聽罷,笑了笑,“青乾師兄,縱然小央沒事,可是她再也回不來了,不是麽?”
此話一出,青乾真人立時怔住,一時之間,他再也不說什麽了。
兩人互相沉默,待得半晌,青乾真人回首看著紫亦崖山洞洞口周邊的草木,他的眸光再次閃動,不容思索,他邁出步子,向洞口之處靠近。
看到青乾真人走了過去,張道青同是轉過身來,他張口像是說什麽,隻是話到嘴邊又沒有說出來。
“這紫亦崖還真是冷清得緊,一人待在此處,想來定是寂寞的緊。”青乾真人伸手撫著漸漸枯萎的草木,有些感傷地說道。
“青乾師兄這是怎麽了?難不成在懷念著什麽事、什麽人不成?”張道青話語有些古怪,有些淡淡的嘲諷之意。
豈料青乾真人竟是輕聲苦笑一番,眼神投向張道青,望著他說道:“張師弟來此處,不也是為了回憶一些事一些人的麽?”
“非也!非也!我可不像青乾師兄你這般,明明心中思念,卻一直自欺欺人。幾十年來你不曾到此,你到底知不知道有個人一直盼著你呢?”張道青後麵的話音變得有些急促,像是在埋怨,又像是為誰打抱不平。
“我......”青乾真人又是啞然,許久,他聲音變得有些幹澀地說道:“過去了,都過去了,眼下提這些又做得了什麽?”
聽罷,張道青邁出了步子,行到青乾真人身前不遠處,他伸出手指著身側隱沒在雜草中的石壁道:“青乾師兄,你不必裝作如此無情,待你看看石壁上那些字,有些話到時候你再說吧。”
青乾真人微微發愣,眼神在這個時候竟然變得有些呆滯,全然不像是白日裏那個雲璣派的掌門。
“是什麽?”青乾真人有些擔憂又有些害怕地看向石壁。
“不敢麵對麽?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張道青胸口變得有些起伏不定。
青乾真人有些木然,他隨手揮了揮手中的拂塵,雜草頓時化為烏有,那石壁上的字頓時便顯現了出來:“昨日流年交好,今日塵斷緣空,朔風淒淒,卻把人憶,君向何夕?君向何夕......”
這段字,是為莫碧痕所刻,還記得那日袂央剛剛發現這行字的時候,那莫碧痕的神識隨即被解封了出來,那般之後才使得袂央獲得了莫碧痕的元力。
青乾真人雙肩漸漸有些發抖,他定定地看著那幾行小字,接著往下看去,“碧青劍訣”四字立時映入了眼簾。
“君向何夕,君向何夕,君向何夕......”青乾真人慢吞吞地重複念著,兩眼變得有些無神了,像是整個人落空了一般。
“碧青劍訣,碧青劍訣......”張道青亦是慢慢地念著,繼而抬頭看向青乾,道:“你可知阿痕是有多牽掛你?”
“張師弟......”
“縱然那日你替師伯求情,將阿黑的魂魄封印在此,可是就算是一縷魂魄,那也是阿痕啊,那也是一個會感到寂寞感到孤獨,會思念會傷感的人啊。”張道青憤然地說著,整個人向青乾真人靠近了一步,“可是你呢?這幾十年來,你竟是未曾到這紫亦崖來瞧她一眼!”
原來的原來,當日莫碧痕元力剛剛融入袂央之時,使得袂央瘋癲的時候,那“袂央”抓住烽寂口口聲聲叫的師兄所指的竟是當今雲璣派掌門青乾真人。
“碧青劍訣,是為師兄你和阿痕師妹所創,她將此劍訣刻在此處,想想都知道,她是有多掛念你!”張道青又是重重地抱怨了一番,整個人雙手背負,狠狠地背過身去,一時間不想對青乾真人說什麽話。
碧青劍法,碧痕,青乾,原來如此。
“阿痕......”青乾真人話音變得顫抖開來,他整個人都有些搖晃不定,手中的拂塵不由得落地,青乾真人有些踉蹌地蹲在了石壁前,伸出手,一點一滴,很是溫柔地撫摸著那些娟秀的字跡。
“不是我不想來,而是我不能來。”青乾真人很是悲傷地說著,他長長地歎了一聲,“我曾答應師父,隻要能放過你一縷魂魄,我便從此不與你相見。當時為了你魂魄不灰飛煙滅,我也隻好這般選擇。而今想想,我終究還是不知道這樣做是對了,還是錯了。”
聽著青乾真人的自言自語,張道青輕輕一哼,憤憤地甩了一拂袖,整個人向紫亦崖崖端行去。
而在原地的青乾看著石壁,怔怔地說道:“今日我雲璣派對一個弟子行了誅魔之刑,你可知道當時我是有多百般糾集嗎?看看那個弟子,恍惚之間,我竟是像看到了你一般。”
風呼呼地吹個不停,地上的枯葉被吹翻至空中,久久才飄零而下,有的傾灑至地麵,有的打落在了青乾真人寬大的袍子上。
隻不過,秋風的冰涼,青乾真人早已感受不到。他看著石壁上還是有些出神,“從誅魔台回來之後,我心緒便是一直不寧,一想到誅魔台,我就會念起那日誅魔台的你。阿痕,今日我上紫亦崖來了,今日我來看你來了,今日我終歸還是違背了對師父的諾言。”說到這兒,他的眼神有些流轉,蹙緊的眉頭忽而舒卷了開來。
青乾真人的模樣看起來也不過是三十來歲的光景,修真之人,修為高者,他們的麵目與實際年齡往往不符。
夜色下的臉龐充滿了滄桑,但更多的卻是說不出的俊逸。一種作為掌門該有的俊逸。
“阿痕,我現下才知你一直在盼著我,而今我來了,你是不是還願意見我一麵?”青乾真人有些期待滴看著石壁,可是,殊不知,那石壁上封印的莫碧痕的魂魄早已不複存在了。莫碧痕灰飛煙滅之前,元力全然轉移到了袂央的身上,眼下青乾想瞧上莫碧痕一眼,怕是千難萬難。
許久許久,那石壁上不曾發出任何動靜,青乾真人木然之後,整個臉上隨即變得黯淡無光。
“之前都能放下,此刻又作何放不下了?”張道青的聲音緩緩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