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的高牆,琉璃的牆頭瓦,高闊的門簷,朱紅的大門,目不斜視的門子,無處不彰顯著皇族所特有的權力和驕傲,無處不彰顯著一方潘王的氣派和威嚴。
“嗬嗬,跟我來吧。”李沐澤付完全,過來輕輕牽起櫻桃的手,再自然不過,再順理成章不過,好似真的牽著他的妹妹一般。
櫻桃也不介意,順從的被他拉著朝那扇鮮紅的,大張開的朱門走去,心下暗暗思量著,這李沐澤竟然可以自由出入王府,在裏麵有人有關係,那他跟這王府是什麽關係呢?這可是堂堂王府,他才不過一個知府之子。
兩個門子見到李沐澤,雙雙恭敬的行禮放行,但眼神裏都是掩視不住的輕蔑和不屑,還有對於他手牽一清秀小少年的而感到的奇怪。見到他們那輕蔑不屑的,仿如看見街邊乞丐一般的眼神,櫻桃心下更加奇怪。
李沐澤牽著她,正待要邁過高高的門檻,從照壁後魚貫走出一行五六個身形打扮差不多的丫環,明明都瞧見了李沐澤二人,卻一個個恭敬的低著頭,裝作沒看見一般,走一個分一個,一共六個丫環,在照壁和大門間站了一條‘人形走廊’。
見勢,李沐澤眉微微一沉,牽著櫻桃往旁上一避,也不言語。
跟著,照壁後又走出一男一女兩個打扮華貴,身後跟著丫環婆子伺候,一看就是王府裏的什麽王妃郡主之類的重要人物。
李沐澤牽著櫻桃退後了一步,避在門邊,並沒有要上前打招呼的意思。
那一男一女,女的十四五歲的年紀,一張水嫩精致的小臉兒,穿一身清綠色的夏裳,身上是櫻桃叫不上名子來的裝飾。眉微挑著,小鼻兒輕輕翹著,一副嬌嬌女所特有的囂張跋扈模樣。
那個男的則穿一身織金線的墨綠色薄綢的長袍,發束玉冠,神色雖比女的要溫和一些,但那眼神裏流露出來的,亦是掩不住的不屑。
兩人似乎是真沒看見李沐澤二人,緩步的從照壁後走出來,慢慢的,一階一階的走到門上,門外不知何時已經備了兩頂華麗精美的轎子。
櫻桃正暗想,這李沐澤好奇怪,明明是王府的熟人,見了這兒的女主子男主子怎麽卻不行禮招呼,卻要避在一旁不言不語?看那神色,是一臉的諱莫如深,真叫人猜不透這裏頭是什麽原由。
一男一女走到門上,剛要下階,女的似乎是發覺了什麽,轉身朝著李沐澤和櫻桃的方向望來。待看清了來人,眉心微微蹙起,很是不悅的:“你來做什麽?”
她這麽一說,那個墨綠長袍的男子也回過身來,見是李沐澤,一張俊臉也微微的沉了沉,跟著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是缺錢了,還是惹禍了?”
他們是認識的?櫻桃暗暗吃驚,再望向李沐澤,她更加吃驚的看見,李沐澤原本有些陰沉的臉,此時帶著她從未見過的惶恐和不安,低低的道:“最近……手頭是有些……”
“哼”那男的沒待李沐澤說完,便滿含不屑的輕哼一聲,抽了抽袖子,朝一旁望去,嘴裏道:“三妹,不要叫這等無關的人擾了雅興,咱們走。”
“真真是賤種子出不了好苗子。一日不闖禍,太陽都要從西邊出來了。”那女的卻並未應那男子的聲,而是拿眼睨著李沐澤,輕鄙的道:“真不知堂堂王府什麽時候成了個收容所,淨是些不相幹的人來來回回,真是沒的礙人眼。”
李沐澤垂著首,有些嚅嚅,縮著身子,看上去一副狼狽相。
櫻桃暗暗吃驚,李沐澤是個什麽人,她自以為是了解的,這樣的神色,這樣的動作,何時出現在他的身上過?再者,這一男一女說的什麽討錢,惹禍的,又是怎麽一回事呢?忽的,她想起四個字來,混世魔王???
“走吧,不要叫這等不相幹的人掃了興致。”男子又催一遍,似乎生怕再呆一會兒就被李沐澤身上的臭氣薰到一般,急不可耐的先上了轎。
女的見男子上了轎,也不再耐煩多說什麽,回身又瞪了李沐澤一眼,才轉身上了轎。
轎子穩穩的起了,輕晃著向前行去。
直到一行人消失在視野裏,李沐澤才微微的抬了抬頭,朝兩個門子喝道:“看什麽看?下鄙的東西!!”說完,牽起櫻桃的手,頭也不回的進了門檻。
兩個門子雙雙垂了首,但麵上那不屑不服的神色卻更濃重。
櫻桃有一肚子的話想問,但她明白王府裏頭可不是什麽說話的好地方。隻好乖乖的跟著李沐澤七拐八拐。
同時又不得不歎,王府終究是王府,裏麵的格局,建築,景致,她眼花繚亂也瞧不過來。更不肖說這一條條錯綜複雜的小道,她現在已然都失了方向,任由李沐澤帶著往裏走。
“一會兒,我再原原本本跟你說。”走至一處無人的地方,李沐澤輕輕的道一句,重新牽起櫻桃的手,繼續往前走。
櫻桃順從的跟著,他的手,修長均稱,帶著淡香,冰涼冰涼的。
“小主子?您怎麽來了?”王府裏各種院落錯落有致,走了不知多長時間,李沐澤帶她進了一座似乎是*下人歇息住宿的院子。說話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廝,長的濃眉大眼,笑起來腮邊兩個深深的酒窩,看上去憨厚可愛。
隻是……小主子?櫻桃不禁猜測起這個稱呼所代表的含意來。
“去看看順意現在空不空,若是空著,把他叫來。”跟著這個小廝進了一間明顯是隻有男人住的小屋,李沐澤才挺直了背,斂去臉上那一臉的不羈和放浪。
“是。”小廝應一聲,扭頭跑開了。
“這裏說話還是可以放心的。趁著這個空兒,你有話盡管問吧。”李沐澤低低的歎了一聲。
“你……”叫她問了,又不知該問什麽,怎麽問才好了。他身上叫人不解的東西太多了。櫻桃隻好隨意挑了一個:“雖說這王府裏都是些貴人,但你也貴為知府公子,又何必在剛才那對男女麵前那樣忍氣吞生,又作出那副惹人厭煩的模樣呢?”
李沐澤臉上神色坦然,但櫻桃瞧得出,他是很好的掩飾了苦澀和痛苦:“這也是你問我的,為什麽我身份尊貴,卻偏要去做世人眼裏的混世魔王的答案。我這麽說,你明白了吧?”
“這……”櫻桃更加迷惑:“我怎麽懂啊?”
“怎麽,你沒聽說過麽?”李沐澤自嘲的一笑,輕輕搓了幾下手:“沒錯,事情就是你聽說的那樣,之所以而然,依你的聰明,我也就不用解釋了。”
“聽說什麽啊”櫻桃更加疑惑:“你說的清楚些好不好”
“你當真不知?”李沐澤有些吃驚:“你不要故意拿這事來笑話我。這個事情,不能開玩笑。”
“開什麽玩笑,我是真不知道。”她都快急死了。
“我……”李沐澤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似乎是鼓足了勇氣,又吸了一口氣,吐出來,才艱澀的,一字一句的,緩緩道:“我若真是知府的公子,也就不必如此小心,苟且偷生了。其實,我是鎮北王周起霍的三子,我不姓李,而是姓周。可惜,我娘是個小小丫環,無名無分,我就成了私生子。自我娘死後,處處都是想要置我於死地的小手段,我隻有如此玩劣,混世不羈,才博鎮北王一個厭煩,逐我出門。不過我畢竟是他的親生骨肉,不好叫我流落街頭,就將我交給了沒有子嗣的李知府。”
他頓了頓,喉嚨艱難的滾動了一下,繼續道:“所以,我必須一直保持住我‘混世魔王’的稱號,那些眼中容不下我的人,才會放心,才會忍得住不將手伸到知府府裏來。剛才的那兩人,一個是我的二哥,周銘遠,一個是幺妹,周銘萱。也所以,剛才他們見了我,會是那樣一副嘴臉。這便是世道,這便是人生。你說,有什麽公平可言呢?”
櫻桃張嘴,無言。她處於極度的震驚之中。李沐澤的身世,竟那樣曲折離奇。怪不得她幾乎沒有在他臉上見到過笑。
“我這樣說,你明白了?”李沐澤苦澀的扯扯嘴角,好看的眼痛苦的彎起:“其實李沐澤就是周沐澤的事,滿城皆知,你不可能不知道的,不過是想笑話笑話我罷了,是不是?”
“我是真的不知道”櫻桃鄭重的,天地良心,她真的沒聽說過縣知府大人的獨子原來是給別人養的兒子。說實話,她才來不到一年的時間,心思全放在家裏那一畝三分地上還不夠用呢,哪有時間去打聽這些八卦?
“嗬嗬,無所謂了。”李沐澤臉上的苦笑淡了些,似乎對櫻桃的反應很欣慰:“你還有什麽想問的?”
櫻桃張嘴,再次啞聲。她所有的問題,都隨著李沐澤身世的揭開而迎刃而解了,這時候還真沒有什麽好問的。她直愣愣望著李沐澤,眨了眨眼,半晌吐出兩個字:“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