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你即這樣忠心,本世子也不能再推拒。先去弄碗冰糖櫻桃過來吃。”周銘遠解了外袍,輕輕倚在塌上,閉目養神。
“是”櫻桃應聲退出來。
冰糖櫻桃,其實就是摘新鮮的狗杞,洗幹淨了,從冰窖裏拿冰化水冰過,再拌上糖和蜂蜜,做的一道簡單小甜點。周銘遠似乎很愛吃這個,所以院子裏種滿了狗杞。又因成熟了的狗杞子紅通通,小巧可愛就跟櫻桃差不多,所以周銘遠自己給起了個名兒叫冰糖櫻桃。
這名兒,倒跟自己重名了。櫻桃一邊打趣自己,一邊取了小盤兒,朝院兒裏走去。
雖說工序挺簡單,但做起來還是很麻煩的。首先摘小果子就是個需耐心的活兒。那麽小的一粒一粒的,挑著大個兒的,鮮豔的摘到小盤兒裏,待摘滿了盤兒就得小半個時辰。這時候事先取好的冰已經化成了冰水兒。將豔紅的狗杞子倒進去,要不停的攪拌。一來叫狗杞子迅速的降溫,二來,這樣也不容易將狗杞子凍傷。周銘遠的嘴刁的很,這拌狗杞子,溫度高了不成,溫度低了還不成。
攪上約摸一柱香的時間,櫻桃的手都酸了才停下來,迅速的將狗杞子撈上來,瀝淨水,放在事先備好的糖和蜂蜜裏拌均,最後再裝盤兒。費了大半天工夫,才裝了一小盤兒紅瑩瑩的小寶石。櫻桃小心端著,腳下快步的朝周銘遠的寢室走去。若是走慢了,狗杞子稍稍回了溫,恐怕又要重做。
周銘遠斜倚在小塌上,微閉著眸,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養神。
櫻桃輕輕將小盤兒放於桌上,又回身關了門。正猶豫著該不該叫他起來時,周銘遠閉著眼睛發話了:“還是這清甜的味兒叫人心情愉快呀。快拿過來叫本世子嚐嚐。”
“是”櫻桃將匙子放於盤上,小心的端過去。
周銘遠微微撐開眼,拿過匙子輕嚐了一口,細細的品過,微微的笑起來:“還是我這新提的大廝手巧,做的這冰糖櫻桃真真是好吃。比這院兒裏任何人做的都好吃。”
“謝世子爺誇獎。”周銘遠這人很大方,一般誇人的時候,賞銀會隨之而來。櫻桃心頭有點高興,躬身謝恩。
“這點兒恐怕有點兒少。再去做兩盤兒來。”周銘遠望著櫻桃臉上疑固的笑意,滿意的眯了眯眼,將盤兒遞回給她,翻了個身又微瞌起眼:“快去快回。你太慢了。”
“是……”櫻桃應聲又退出來。心下苦笑,這回她這一天的假算是真泡湯了。兩盤兒的狗杞子,夠她摘上好半天的了。也不知周銘遠是故意的還是怎麽回事,明明那盤兒還沒吃完,卻偏要叫她再多做兩盤兒來。
罷了,多少也就在這府中再呆個十來日,做便做吧。櫻桃歎口氣,去取了盤兒來,到院中去摘狗杞子了。
到了下午,周銘遠也不知是抽了哪陣風兒,原本一直是由莫語伺候他沐浴的,這回卻偏要自己也跟著一起。
櫻桃又不是個真男人,她才十四,心理年齡也沒過三十,叫她給個大男人洗澡,怎麽可能……推了幾推沒推掉,周銘遠似乎是發了怒,她隻能硬著頭皮應下來。
好在也不是硬要求她伺候,隻是叫她在旁上觀摩學習,以防莫語不在時,她也好頂替。即便這樣,待終於從沐屋裏逃出來,櫻桃已經滿麵緋紅。
怪隻怪周家的基因太好了。她原本以為隻有周沐澤武功那麽高,身上才有肌肉,身才也是均稱而拓長。沒想到周銘遠脫了衣服,身上竟也滿是肌肉,而且身材並不比周沐澤差到哪裏去。他的長相雖說是一眼看上去有些憨直蠢笨的,可是當他變了眼神兒,眼中射出精光時,又是另一副模樣,風神俊朗不輸周沐澤。櫻桃雖說是一直都躲在角落,眼角不小心瞄到的大多都是周銘遠的上半身,但還是紅了臉。下回,絕不再來了,他說什麽也不來了……
當夜,又是歇在厚舍院,她終究也沒撈著使喚使喚她的兩個小粗使。
第二日,伺候周銘遠起了身,櫻桃到小房中漱洗,聽見院中幾個粗使正躲在小房裏悄聲的議論:
“聽說昨兒個下午王妃分別召了淳夫人身邊的兩個大丫環純思和純念,然後又召了她院中的一幹粗使和婆子,那些人從弘德軒出來時,麵色都不太好看。看來是要出什麽事了。”
“定是淳夫人犯了什麽事。我就說,春花軒的那些個冷妾們一個個兒的呆了那麽些年,淳夫人怎麽就會突然間受了寵,寵到連王妃都要忌憚她了呢?!”
“哼哼,咱們王妃可不是個好惹的角兒,以前是沒逮到她的小柄子,這回若真是落了實,恐怕有她好受的。”
“我還聽說,因著淳夫人平日裏跟大管家走的比較近,王妃連大管家都召見了呢,看來這回王妃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
幾個人說什麽的都有,各持已見。該是昨日在春花軒鬧的那一場叫人知道了。也是,好生生的,她突然要款待一個再平常不過的男廝,沒的招人懷疑。再加上周銘遠也去了,後來又是劈哩叭啦砸東西的聲音,任誰都要懷疑了。何況那裏麵還有王妃的眼線呢?
櫻桃沒心思聽這些八卦,遠遠的咳了幾聲,故意把腳步聲弄的很大,慢慢走近小房。
幾人聽見動靜,都四下散開了。
櫻桃趁著沒人,快速的拿溫水洗了布,將身上擦了一遍,又洗了臉,漱了口,整理了儀裳,才回世子寢院候著。
莫語和洛格洛泊已經來了,分別候在門外。
屋門緊閉,裏麵有絮絮的說話聲,似乎是來了什麽人。
櫻桃向洛格微微挑挑眉,意思問她裏麵的是誰。
洛格歎口氣,朝裏麵努努嘴,意思是呆會兒你就曉得了。
隻聽裏麵周銘遠在輕聲的說話:“不過是想向她討些糕點也好在父王跟前獻獻好。哪知她竟那樣烈性子,竟然將盤盤碟碟的全都打碎了。那樣大的動靜,怎麽會不驚動到其他人?”
“哈哈哈哈!!!”光聽這狂妄帶著自大的笑聲,就知道這是大世子周銘宇。他的聲音也不似周銘遠那般平淡溫文,而是很大聲,帶著股子這世上沒人敢惹他的狂勁兒:“二弟,也不是哥哥我說你,你這性子,也恁的是太軟太沒種了。那婆娘,她要是敢在我跟前兒哪怕使一個眼子呢,我就敢上前去抽她大嘴巴子!!!昨兒個她都鬧成那樣兒了,你竟然都不生氣,真是沒點火性!!我倒真懷疑你是不是咱們周家的人!!”
這話說的,叫外麵聽的兩廝兩丫環都有些不平。周銘遠的聲音卻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她自砸她的,與我何幹?何況她砸的也是她春花軒的東西,又不是厚舍院的,我怎好去管?”
櫻桃知道,在周銘宇這樣的人跟前能做到平淡平庸,這才是真功底。周銘遠的城府,深的叫人看不到底。
“哈哈哈,說的是,說的是,若是你當時回頭去抽了她,那倒不是你了。”周銘宇的聲音裏充滿了得意和毫不掩飾的輕蔑:“我的好弟弟,也不能再指望你些什麽…….”
周銘遠沒有接話。
周銘宇哈哈大笑著,將他從頭到腳的笑話了一遍。
門外的兩廝兩丫環都憤憤不平,周銘遠卻全部笑著接納。
周銘遠之所以要這般,恐怕也是為了自保吧?大世子周銘宇那樣的人,張狂的不可一世,眼裏容不得一點沙子。再加上王爺寵他,他又是家中嫡長子,他若是想對付周銘遠,周銘遠絕對不會好受。
王世子的人選還沒有定,周銘遠隻要表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競爭力,都有可能會引來禍水。這就是他為什麽總是要以一副平憨的神態示人的原由。
深宅大院裏的各種鬥爭,櫻桃覺得她永遠也不能適應。何況這裏是王府?幸虧她生來與這樣的地方沒有什麽關係,兩兄弟的爭鬥於她而言是越激烈越好。
櫻桃正事不關已的想著,裏麵傳來周銘宇的話:“我看,你那個貼身小廝倒不錯。長的清清秀秀的那個。弟弟你左右平日也沒什麽動作,也不太離開這厚舍院,用哪個貼身小廝都是一樣,不如將那小廝讓與哥哥我吧,哈哈,你哥我看中他了。”
這話說的,直白而簡單,哪是跟人討東西,簡直是在取屬於自己的東西,理所當然一般。櫻桃隻覺得腦袋翁的一聲差點沒一頭栽倒。
莫語和洛格洛泊幾人也麵麵相覷,各自有些吃驚。叫櫻桃更加想要一頭栽倒在地的是,三人朝她投來的,竟然是十分豔慕的目光。
裏麵的周銘遠輕咳了幾聲,斟酌著詞句。
櫻桃的心不由突突跳起來。昨日在春花軒碰見周銘宇,隻當他說的話是玩笑,轉身就忘掉了,哪知他竟然還記得,而且一大早的就跑來要人。還有十來日她便要離開了,怎麽能在這時候出了狀況呢?
她極力鎮定的屏息,仔細聽著周銘遠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