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姬勇、姬嚴二人也發現了,急忙手握腰刀刀柄,趕了過來。姬丹見不過是個書生,便向兩人揮揮手,兩人止住腳步,不再向前,而是警惕地看著那名書生。
見到書生正看著自己,姬丹一邊往小溪對岸走去,一邊大大咧咧地說道:"這位小先生,此言差矣!水清方能濯足!"說著,姬丹三步兩步到了河對岸。
姬丹來到此人麵前,才見到此人模樣頗為俊俏,微微一愣,繼續說道:"不管濯纓還是濯足,都得用清水,小先生為何重冠而輕足也?"
書生聽了,盯著姬丹看了一陣,啞然失笑道:"這位兄台,看你也是書生打扮,出口儒雅,難道不知這詩句之真意?【注】"
姬丹一愣,這真意還真不知道,不過姬丹也不覺得難堪,說道:"這詩句聽起來甚是高妙,卻於國於民無益,唯獨隻能增加點情趣而已,不讀也罷!"
書生嗬嗬一笑,問道:"兄台從何而來?可知你已經來到了我家莊園?"
"哦?這裏是你家莊園?"姬丹看了看周圍,說道:"這地方可有個名字?"
"這裏是秦家莊,小弟名叫懷玉。"秦懷玉看著姬丹,問道:"不知兄台大名,能否賜教?"
"哦,我趙雲,家住薊城。"姬丹有點歉意地說道:"我一時興起,出來踏青,沒想到闖入了貴莊,還請海涵。我這就告辭離去。"
此時姬勇、姬嚴也都過來了,姬丹把白馬一牽,便要上馬離去。
"趙兄不急!"秦懷玉急忙叫住,說道:"我家少有人來,趙兄既然已經到了這裏,不如去我家中少坐片刻。趙兄從薊城來,我也正好想要問問薊城的情況。"
姬丹正想了解一下這裏的風土人情,遲疑片刻,便說道:"好!"
秦懷玉也騎著一匹馬,兩人並轡而行,姬丹的兩名侍衛則跟在身後。行出兩裏,姬丹問道:"秦懷玉,你家莊園好大,怎麽這麽久還沒走到?"
秦懷玉又是嗬嗬一笑,說道:"不算大,方圓不過五裏。"接著,秦懷玉指著前麵一處樹木蔥鬱之處,說道:"看,那裏就是我的家了。"
姬丹順著秦懷玉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個頗大的院落。姬丹問道:"你家在燕國是否也算是豪門大族了?"
秦懷玉再次啞然失笑,說道:"趙兄可真會說笑。你從薊城而來,又帶著威武的家將,想必是家世不凡,為何如此不經世事?"
姬勇、姬嚴跟在後麵,聽到秦懷玉這麽說,互相對視一眼,臉現怒色。不過既然姬丹沒有說話,兩人也不敢說什麽。姬丹自己聽了也是臉色一紅,不過姬丹生性豁達,對這些事情從不掛懷,說道:"讓你見笑了,還請秦兄能夠告知。"
"燕國如我家這般大小的莊園比比皆是。"秦懷玉解釋道:"別的不說,我表兄梅家,擁有的莊園比我家大上十倍。象我家這樣的,也隻能算是衣食豐足而已。"
"哦?那你表兄梅家一定是大地主了吧?"
“嗯,他家應該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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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邊走邊聊,來到了秦家的院落。院中迎出兩名仆人,見秦懷玉帶著客人前來,便急忙將他們迎進去。
一進院子大門,姬丹見到一個花園。花園中小徑由石子鋪成。秦懷玉在前麵領著,姬丹在後麵跟著,走過一處石桌,姬丹見到石桌上麵放著一副棋盤。
姬丹輕咦了一聲,說道:"秦兄你也喜歡弈棋?"
秦懷玉一笑,說道:"無事消遣,甚不精通,讓趙兄見笑了。趙兄,這邊請。"
兩人來到一大堂中,分賓主坐下,姬勇、姬嚴二人則立於廊下。不久,仆人送上兩杯茶,姬丹接過來掀開杯蓋,頓時一股清香撲鼻而來,姬丹暗讚一聲好茶。姬丹出來已久,此時有些渴了,便舉杯飲了一口,果然味道不錯。
秦懷玉也飲了一口,說道:"適才趙兄提起弈棋,想必是此道好手。趙兄若是有興致,秦某可以奉陪。"
姬丹一聽,心中一動,反問道:"我?弈棋?"
以前姬丹也下過幾次,不過棋藝不精。想起去年姬丹在黑風山附近遇到伏擊時,偶遇黃石公和圯上老人兩位世外高人,當時兩人也在弈棋,姬丹當時也是看得似懂非懂。
如今既然秦懷玉提出要弈棋,想必棋藝出色,姬丹忍不住想要試試,說不定以後也能學到點門道。若是再次遇上黃石公和圯上老人,姬丹陪他們下上兩盤棋,說不定兩人便同意出山幫忙了。
想到這裏,姬丹一臉欣喜,說道:"好啊!"
秦懷玉命人取出棋盤,兩人開始對弈。姬丹是客,執黑先走。姬丹以前也看過一點棋譜,懂得一些基本的布局,一上來就擺出了一個著名旅日棋手吳清源的中國流,氣勢恢宏,引得秦懷玉刮目想看。
不過圍棋的變化紛繁複雜,姬丹那點入門的知識根本不夠用。不久,姬丹的棋局便出現數處劫殺,連連失利。姬丹剛想推盤認輸,突然旁邊伸出一隻玉手,抓起一顆黑子,往棋盤上一點。
姬丹仔細一看,發現一片被白子圍殺的黑子竟然一下活了過來。姬丹大喜,抬頭一看,見到一位模樣標致的少女,看上去比姬丹和秦懷玉年齡稍小,正凝神觀看棋局。姬丹想道聲謝,那少女罷罷手,示意姬丹繼續下下去,姬丹急忙集中精神,繼續寫下去。
不久,另一片黑子再次告急,那隻玉手再次越俎代庖,替姬丹結了圍。如此數次,一個多時辰之後棋局結束,兩人一數目數,黑棋竟然隻輸了三目半。
"多謝這位姑娘出手相助,不知姑娘如何稱呼?"姬丹站起來,鄭重其事地向少女施了一禮,說道。
"哦,弄玉你怎麽來了?"剛才秦懷玉凝神下棋,竟然沒有注意到有旁人過來。見此,秦懷玉站了起來,向姬丹介紹道:"趙兄,這位是我的妹妹,弄玉。弄玉,這位是我新結識的朋友趙雲。"
弄玉款款施了一禮,說道:"趙公子好!"
"哦,原來是弄玉姑娘。秦兄與令妹棋藝如此出眾,真是令我大開眼界啊!"姬丹恭維了一句。
"趙公子過獎了。"弄玉舉止得體,頗有大家閨秀的風範,說道:"適才小女子沒有經過公子同意便出手,趙公子不會在意吧?"
"啊?不會不會。剛才幸虧姑娘出手,不然我就輸得更慘了。"姬丹急忙說道。
“趙公子不介意就好。”弄玉沒有再多說,轉身剛想離去,秦懷玉開口問道:"妹妹,你去舅舅家怎麽這麽早回來了?"
"舅媽身體不好,我不便多打擾,所以早早就回來了。"弄玉答道。
"哦,"秦懷玉略顯憂色,說道:"你可告知母親?"
"沒有。我這就去。"弄玉轉身對姬丹說道:"趙公子,告辭!"
"好,你忙去吧!"姬丹看看天色,站起身來,對秦懷玉說道:"秦兄,多謝招待,不勝感激。今日天時已晚,我也該告辭了。"
"趙兄何必客氣。這莊園裏就我母親和我兄妹二人居住,其他都是下人。平日裏實在悶得慌,幸好今日巧遇趙兄,總算有個說話的人了。若不嫌棄,可以在莊上再逗留幾日,我還沒請教薊城的情況呢。"
"多謝秦兄,趙某不便在外過夜,不然家裏會著急的。"姬丹說道:"不過日後若是有空,倒是想再來看看。"
"趙兄隨時都可以來。"秦懷玉說道:"我看趙兄體魄強壯,眉宇間有一股英氣,想必是個習武之人。秦某也想求教。"
姬丹一怔,說道:"秦兄也學過武?"看秦懷玉皮膚白嫩,手無縛雞之力,不象是習武之人,難道是武俠小說中的內功大家?
姬丹心中想著,秦懷玉答道:"秦某小時候倒是習過武,當時家父還在,可惜後來家父去世,至今已有八年了。這八年間,無人督促,我也沒有再練,早就忘了。現在想想,真是後悔,所以想要真心求教。"
"哦?"姬丹想了想,說道:"我的家將趙勇,"姬丹指了指屋外廊下一人,說道:"拳腳功夫頗為了得,秦兄若是真的有興趣,我可以讓他每日來教你習武。"
"好啊,"秦懷玉略一思索,道:"這教習的費用•••"
"秦兄休提費用,"姬丹把手一伸,作出阻止的姿勢,說道:"難得你我萍水相逢,能如此合得來,談錢的事就俗了。正好我也有一事想求,秦兄棋藝頗高,若是能指點一二,趙某不勝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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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交淡如水。姬丹對秦家頗有好感,秦懷玉看上去很自然,不象姬丹平時遇到的人,雖然對他很恭敬,但無法作為朋友相交。
人的感情需求是多方麵的,姬丹雖然享受別人對他的恭敬順從,但是也需要朋友之交,秦懷玉正好滿足了他的這種平輩交往的心理需要。
姬丹離開秦家已經是日薄西山,君臣三人趕到薊城時已經天黑,城門關閉。姬丹不打算在城外過夜,便去叫城門。守將聽說是燕王,急忙開了城門,放姬丹進去。
接著下來幾天,化名為趙勇的姬勇每天都到秦家莊去教秦懷玉練武。秦懷玉與姬丹同齡,都是十六歲,雖然已經過了學武的最佳年齡,但是若能堅持不懈,也是可以有所成的。
秦懷玉習武並不是為了要與誰為敵,隻需強身健體。事實上他根本不需要習武,每天去跑跑步,做做俯臥撐,就足夠了。可惜姬勇的武術更多的是偏相於剛猛一路,煉起來辛苦異常。秦懷玉找了這麽一個師傅,也隻好日日給自己找苦吃。
姬丹隔三差五也會去上一兩次,每次與秦懷玉對弈一局,有時候秦懷玉的妹妹弄玉也會來湊熱鬧。這個時代男女之間並沒有太大的世俗隔閡,隻要不是在年輕女子的閨房,男女相見也沒有什麽。
漸漸的,姬丹跟弄玉也熟絡起來。弄玉聰明大方,善解人意,是個標準的大家閨秀,姬丹也把她當朋友,當自己的妹妹看待。
每次姬丹前來,秦懷玉都是傾囊相授。一個月下來,姬丹覺得自己的棋藝長進頗快,現在即使沒有弄玉幫忙,姬丹也能與秦懷玉對弈而不至於輸得太多。
注:滄浪之水這兩句出自春秋戰國時期楚國流傳的《孺子歌》,纓指的是官帽上的冠纓,以此來比喻士子出世做官;濯我足指的是洗腳上的泥,意指歸隱後躬耕山林。整首詩的意思是世道清明,則出仕做官;世道混亂,則歸隱避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