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仁坊雖不似崇仁坊、光祿坊那般遍地朱門,卻也是寸土寸金的好地段。竟有人以一千貫的價錢出售一座三進三出的宅邸,著實讓少年頗為驚訝。
與好友陳小六縱馬不多久,二人便行到親仁坊坊門前。李括翻身下馬將清風交予了坊市的吏員,遂邁開方步朝內走去。
與商行代辦的夥計交談一番後,少年了解到這座宅邸位於親仁坊西北隅,乃是前右威衛兵曹參軍吳巽的舊宅。天寶六載吳參軍去世後,這宅子便閑置了下來,隻有一個侍妾和老管事留在府中。吳參軍生養有三子,卻都不在西京做事。長期沒有人打理,這府邸便落了慌。
按照常理,老家主過了世,便應由長子繼承家業。是變賣家宅還是重新修葺入住好歹都要給個說法。隻是吳家的大公子一直在華州下邽縣做縣丞,沒空照拂京兆的宅子,此事便一直拖了下來。前些時日,吳大公子進京回吏部述職,便順道將宅子插了標,簽了文書,勢必要在入秋前將府邸變了現。(注1)
“七哥,怎麽樣,我沒騙你吧?”走在闊暢的坊街上,陳小六得意的揚了揚頭。這筆買賣是他一手促成,足足給自己掙了一口氣。誰說他陳小六隻會拖蔭於七哥,單憑自己,他依然可以把事情辦得利利落落。
七哥不是說過嗎,人活在這個道口上,終歸靠的還是自己!
“嗯,這次我可要好好感謝你。”李括衝好友笑了笑,心中暖意漾然。
那商行代辦的夥計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見李括麵貌英武,氣度不凡心中便有了計較。
“這位官爺,看您麵善,小的便多囉嗦幾句。這吳家大公子可是急於將宅子出手,你可不要表現的過於急切。”有心討好李括,商行夥計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全部吐露了出來,絲毫沒有顧及賣家的感受。
“哦?”李括微微一愣道:“這位小哥兒,這吳公子已經把價錢壓到了一千貫,怎麽可能再行讓價呢?”
那夥計攤了攤手道:“降價是沒可能了,不過說不定還能有意外的收獲。您是不知道,吳參軍生前最疼惜一房妾室,那侍妾生的水靈動人,那味道,嘖嘖,怕是個男人都把持不住。”
小夥計一邊咂巴著嘴一邊揮舞著拳頭,涎水順著嘴角直垂了有一尺長,好似今日他自己便能平白得了個如花大美人。
“那小娘子本是個青樓的花魁,被吳參軍贖了身便入了吳府作了妾侍。小娘子除了賤籍自然欣喜非凡,那吳參軍又是個重情的漢子,兩人卿卿我我好不快活,夜夜笙歌。不過要麽說禍福相依呢,兩年前吳參軍忽然染了怪病,直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動,身子還淌黃水。雖然看了好幾家郎中,都是沒有結果。這不,吳老爺一蹬腿,小娘子立時成了寡婦。偏偏她還是個沒有身份的妾侍,要地位沒地位,要錢財沒錢財。吳大公子早就看這個小姨娘不順眼,正準備借出售宅子的機會將她賣了去。”
小夥計一口氣說將下來,得意的舔了舔嘴唇,仿佛在這長安城,就沒有他不知道的市坊奇聞。
“多謝小兄弟提點,不過小兄弟給我談起此事是為何意?”李括耐心的聽完了小夥計的訴說,微微一笑。
“唉,我說官爺,您別跟小的裝糊塗啊。實話告訴您吧,若是您想收了那小娘子,盡管提出來,那吳大公子巴不得去了個包袱呢!”
小夥計一時著了急,將心中所想傾數倒出。
“原來如此。”李括搖了搖頭道:“且不說李某本就占了便宜,若再趁機占有吳大人的妾侍,那便真是無地自容了。”
“您看,您看,這...唉,陳爺,陳爺您勸勸這位官爺,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陳爺...”小夥計不曾想李括會拒絕自己的好意,挪步到陳小六身旁不停的喊著。
“去你娘的,你以為我七哥也是你那般的好色之徒。”陳小六被小夥計纏的無可奈何,笑罵了一句。
“唉,唉。”見多說無益,小夥計耷拉著個腦袋歎著氣將二人引向吳家府宅。
吳家的府邸在親仁坊西北角,雖然不甚奢華,卻勝在清靜、闊暢。一進屋門,吳府的老管家便迎了上來。
“這位想必就是購宅的新東主?”老人家想必已逾花甲,斑白的發絲出挑的冒了出來,一身漿洗的發了白的粗布罩衫更是襯出歲月的滄桑。
“老人家,正是我。”李括衝那管事抱了抱拳,微點了點頭。
“哦,您裏麵請,裏麵請。我們家大公子在裏宅呢,他聽說您要來看宅子,剛從吏部考功司趕回來,清茶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
老管家躬下身子,單臂相邀,率先朝裏宅客廳走去。
這裏宅的布局頗為大氣洗練,雖沒有小橋流水、亭台樓閣,但主宅、客室、東西廂房一應俱全,布置的很是到位。
中軸正麵的客室漆門大開,那老管事快步進入屋內點了點頭便回到門前:“兩位,我家大公子有請!”
“有勞了!”李括衝那老管事拱了拱手,闊步邁入屋內。
正堂中端坐著一個三十有餘的中年男子,他頜下蓄著三縷胡須,身著一襲墨綠色錦袍,遠遠看來頗為儒雅。
“大公子,這位便是要購置宅邸的東主。”老管家謙恭的衝吳大公子欠了欠身,滿施一禮。
“嗯。”吳大公子點了點頭道:“不知這位東主怎麽稱呼?”
“在下姓李,單字一個括。”李括不敢托大,如實相告。
“哦,李東主,你應該知道我是急於出售祖宅,故而將價錢壓得很低。”捧起一杯清茶,吳公子抿了抿道:“因此這價錢是不能再低了,不知李東主看過之後可還滿意?不過我話說在前頭,鄙人隻收現銀。”
“吳公子這座祖宅甚合李某之意,價錢倒也公道,不如今日就將文書簽了吧。”李括不想將此事在拖下去,開門見山的拿出褡褳:“至於這銀錢之事,吳公子無須擔心,李某絕不會短了吳公子一文。”
“好,李東主不愧是爽快人!”吳公子心中大喜,少年的爽快模樣讓他更加確認其商賈身份。雖然賤賣祖宅有些肉痛,但自己常年在下邽,一年也回不來長安幾次。留著這棟宅子也是平白便宜了那個賤人。
一想到那個侍妾,吳公子便覺氣不打一處來。不過是一個青樓出身的婊子,偏偏迷得父親神魂顛倒。竟然還想侵吞吳家在渭河以北的田產,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晉伯,拿紙筆來,我要與李東主簽訂文書!”吳公子捋了捋胡須,高聲道。
不多時的工夫,晉伯便將紙筆送來。吳公子蘸了蘸墨,略一思忖便落筆起書,片刻將專賣宅邸的文書寫好並簽上了自己的名姓。微微看了一遍,確認無誤後,他淺淺一笑,將文書遞給了李括。
“李東主且看看,可還有錯漏之處?”
李括細細過目後道:“如此,李某無甚異議。”
“好,既然這樣,就請李東主簽上名姓,交了銀錢,從即日起這宅子便歸予李東主了。”
說完,吳公子便摸過一旁的錦盒,打開鎖子,取出房契放於李括麵前。
正當李括提筆欲簽名之時,突然一個妙齡美婦跌跌撞撞的衝進了中堂。
“這位東主,這位東主。您行行好,行行好把奴家也買去吧。”
這美婦穿了一件淺青色素紗衫,一抹橙紅色的係帶橫拂過胸間那高聳的溝壑,頗有一番韻味。隻是她驚慌之下,花容失色、麵色慘白,似然失分不少。
“這位想必就是...”李括從年齡推斷此人便是吳巽的妾侍,但卻不好貿然張口。
見到美婦跌入堂內,吳公子皺了皺眉道:“誰讓你進來的!”
那美婦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斂了斂鬢角的雜發欠聲道:“大公子,麗娘知錯了。”
“哼,我在與李東主商談正事,你且先退下。”
吳公子顯然對這個姨娘沒有什麽好感,揮了揮手便欲打發掉她。
“大公子,大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就放了我吧。我願意跟李東主走,絕不白再多吃吳府一粒米糧!”
見吳公子不作理睬,麗娘一時著了駭,忙轉向李括叩首道:“李東主,您就收下我吧,我會煮飯漿衣,我會頌歌彈曲。我還可以...還可可以給您作妾侍,您一定要收下我。不然,不然大公子會把我賣予北裏的...”
麗娘說及酸楚之處,香雨梨花滑落麵頰,暈透一襲青衣。
...................................................
注1:據考證,右威衛兵曹參軍吳巽宅邸位於親仁坊。秦孝公始置下邽縣,唐朝時將縣治遷到今渭南縣下邽鎮。
ps:大家要七郎收了她不?這女四很驚豔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