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唐

第六十五章 采薇(二)

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我們習慣稱其為人生四大樂事。而無疑後兩者在大唐百姓心中的地位尤為重要。一直以來,功名和婚姻就是評判一個人成功與否的標準,不管你承認與否,它便是一如過往的在這世間存在著。

李括不是聖人,自然亦不能免俗。與阿甜的戀情稱不上轟轟烈烈,但細細體味確是透著分外的感動。於二人,能走到今天,實屬不易。

故而當李括把杜景甜杜大小姐親手從花轎中牽出來時,他能感受到那顆心髒的悸動。在一幹親朋的哄鬧聲中,二人走進了正廳。那兒坐著他的娘親和杜老掌櫃,擁著一眾親戚,守著幾多兄弟。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兩個小年輕完成了人生最莊嚴的儀式,從此之後他們便要一起走下去,行下去。

拜完婚禮便要送入洞房了。牽著愛妻的素手,少年步步穩行,進了內室。輕掩上烏木窗門,少年點燃了幾根紅燭。緩步走到床邊,少年緩緩道:“阿甜,我先出去招待酒宴,你先在這等上一會,我應付了他們馬上就回來陪你。”

“嗯。”杜景甜輕點了點頭,便默不作聲。

這小妮子還會害羞!李括苦笑著搖了搖頭,輕步出了屋子。

這新郎官敬酒勸酒的習俗不能免,李括也隻得滿上一杯杯酒漿,沿著廳堂敬過去。

“堂舅,括兒今天大婚,感謝您能賞臉出席。外甥這廂敬您一杯!”說完李括便仰脖將美酒灌入口中,沒有絲毫遲疑。輕手抹去嘴邊的酒漬,少年爽朗的露出了笑容。

他這個堂舅叫盧旭倫,在京中做著藥材生意。真說起來,原來臨湖二十三巷那間屋子也是他老人家租給他們母子的。當初自己總覺的這個舅舅過於勢利眼,什麽東西都跟銅錢聯係到一起。經曆過這麽都事情,少年也釋然了。當初自己家境衰敗,堂舅能在那時幫襯自己一把,也算是仗義了。

人們總以為別人對自己的幫助是理所應當的,殊不知,別人幫你是看得起你,不幫你才是應該的。

盧旭倫聽少年這麽一說,臉頰微紅,燦燦擺了擺手手道:“沒想到幾年沒見,我家括兒就出落成個俊秀小郎君了。恩恩,看看這眉眼跟你阿爺當年一個模樣!”

此話剛說出口,盧旭倫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麽。該死!今天是人家孩子大婚的好日子,自己怎麽嘴賤,提起這茬了?正當盧舅爺想著該如何補救時,少年卻搶過了話頭。

“除了眉眼,我這其餘的五官可是隨的娘親,您老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少年爽朗一笑,一時將尷尬的局麵破開。

“那是,那是。我們老盧家的高鼻梁,任誰也偷不走!”盧旭倫忙點了點頭,應呼道。

若是放在往前,他定會上前刮刮少年的鼻梁以示寵愛。可現在,他卻不敢輕易觸碰少年的身體。自己這個外甥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才區區十七歲就做到了一軍兵馬使的高位。即便放眼大唐,這樣的年少英才能有幾人?

金麟豈是池中物?這孩子將來前途無量!

“括兒啊,你可得加把勁多生幾個娃娃。你們老李家就等你開枝散葉呢,到時啊我這個舅舅可是要不請自來,來喝孩子的滿月酒!”

別的事情盧旭倫不敢說,這件事就是說破天去少年也挑不出半分不是。李家就這麽一隻獨苗,不靠他小子開枝散葉還能靠誰?

李括被堂舅羞得滿臉通紅,默默垂下了頭。

“你個老不正經的,就會欺負我家括兒。”李盧氏不知什麽時候從正位走了過來,輕指著盧旭倫笑罵道。

“娘親!”李括可算找到了救星,一個箭步上前就挽住了李盧氏的臂膀。不知為何,即便在外麵表現的再剛毅,一旦回到家少年便又變回了那個小孩子,與同齡的少年一樣期待得到娘親的寵愛。

李盧氏寵愛的摸了摸少年的頭道:“別聽你堂舅亂講,這種事兒得慢慢來,急不得。”

“哎呦,我的老妹子,寵孩子也不能這樣不是。延續香火本就是頂兒天的大事,你們老李家又是三代單傳,到了括兒這還是單蹦兒,還不得讓孩子加把勁?”

盧旭倫嘴上卻是並不停歇,各種大道理都被他搬了出來。好似他這個堂舅比李盧氏都關心少年的子嗣香火。

“行,行!我說不過你,成了吧。”李盧氏知道盧旭倫是個嘴上不饒人的主,也不想與他糾纏,主動認輸。

“娘親,您先和堂舅聊,我繼續去那邊敬酒!”

李括還不容易瞅到脫身的良機,如何會放過?少年衝李盧氏狡黠的一笑,便轉身衝前去敬酒。

“這孩子!”李盧氏搖了搖頭,直是一陣苦笑。

一位,兩位,三位......

敬酒,滿飲,再敬酒......

不知是少年高估了自己的酒量,還是娘親請來的親朋實在太多。總之,少年敬完一輪酒後,別人怎麽樣不敢說,他自己確已是醉意熏熏了。

“哎,括兒哥,都叫你不要喝那麽多,你還那麽死要麵子。”張延基一邊半攙著李括向裏屋走去,一邊抱怨著。括兒哥什麽地方都好,就是太要強,什麽地方都不想輸給別人,什麽地方都不願讓人看輕。就拿敬酒這事兒來說吧,百八十個親朋長輩這麽一溜兒的敬過去,即便是七尺壯漢也得醉暈過去。

“別的時候也就罷了,一會你可是要和阿甜姐洞房的啊。”張延基白了李括一眼道:“真是個呆子,大好的時光不會享受,晚上看阿甜姐怎麽收拾你!”

將少年送到了屋外,張延基不好再進,遂拍了拍手道:“剩下的事情可交給你了,趕緊進去吧!”

輕應了一聲,李括便推開了屋門。

杜景甜正在偷食一隻酥酪,聽見木門吱呀一聲輕響,忙將剩下的半隻酪吞入口中,將深紅色的蓋頭複又蓋在了頭上。

“阿甜,我回來了!”在屋內紅燭的印襯下,少年那因酒醉而通紅的麵頰更顯赤色。緩步走到床邊,摸著床沿坐下來,少年定睛一看,差點笑出了聲。

“小七哥,怎麽了?”杜景甜不知少年為何不作聲,小心翼翼的問道。

李括將杜大小姐婚服上的幾片酥渣取了下來道:“沒什麽,我家阿甜應該餓久了吧,猜猜我給你帶什麽回來了?”

杜大小姐一聽有吃的,立時來了興致:“小七哥,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少年忍著笑聲替杜景甜挑起蓋頭,將小幾盤子中那缺了一個牙口的酥酪遞了過來。

“噢,原來你都知道了。原來你一直在騙我!死小七,臭小七,死七包子,你都知道了!”杜大小姐看到那塊殘缺不全的酥酪自是恍然大悟,一頓粉拳便砸在了新郎官的身上。

“饒命,姑奶奶饒命!”李括半開著玩笑一邊閃躲一邊道:“啊,你要把我打死了。打死了你就要做寡婦了。”

“死七包子,你就沒個正行!”杜大小姐卻是氣不打一處來:“你知道人家守在房裏這麽就多無聊嗎?動也不能動,叫也不能叫,餓的人兩眼直發昏。你倒好,跑到廳房去喝小酒,喝道這麽晚才回來!”

李括忙道:“誰敢欺負我們家阿甜?你說吧,讓我怎麽補償你?”

杜景甜等的就是這句話,雖然心中大喜,卻是沒有表露出分毫。

“這樣吧,念在你是初犯,就不為難你了。嗯,就罰你來唱歌!”

“唱歌?”少年詫異的盯著杜景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呀,人家跟你處一起這麽久,還沒有聽過你唱歌!”杜景甜半倚在少年身上,和聲道。

少年皺著眉思忖了片刻道:“倘真要唱歌?”

杜景甜點了點頭:“就要唱歌!”

少年心中已有計來,遂忍著笑意道:“那好,今天我便來給姑奶奶唱上一首。”

“勸儂更盡一杯酒,人生會少,自古名分富貴有定分。莫遣容儀瘦損,當值良時,嫁予有情郎......”(注1)

少年清了清嗓子,便起了一個頗為出名的調子。這調子本是教坊中常引用的,自然勝在婉轉。被少年這麽一改詞,倒也是別有一番新意。

這曲子也忒的直白豔麗了!

小娘聽得心神蕩漾,漸漸麵頰浮起兩朵紅暈。

“兩朵桃紅哎,添在我儂腮間,唯有我儂呐,我家小阿甜!”

音調陡然一轉,少年嘴角一挑,露出兩顆大白門牙。

...............................................................

注1:此曲本為陽關三疊,為唐朝時的教坊名曲,流雲稍稍改下。

ps:這倆家夥終於修成正果了,我會把這個洞房寫的很歡樂,請大家拭目以待哈。厚顏求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