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延基做人最是直爽,最恨這些背地裏整人的彎彎繞。
括兒哥為人一向清白利落,竟然被奸人構陷,說成了這般模樣。這件事,即便括兒哥不追究,他張延基也要調查個水落石出。
“李林甫已經瘋癲,高秀延又被免職。會是誰在其中興風作浪?”李括疑惑的搖了搖頭,實在不知道得罪了朝中的哪個貴人。按照情理來講,以他現在的風頭,除非是死敵,完全沒有把自己逼到對立麵上去。若是死敵,少年便更不能理解了。除卻李林甫與高秀延,自己可還與誰過這般血海深仇?
“你在這裏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們還是趕緊進城和姓楊的商量一番對策。”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張延基一下就看出了問題的關鍵。這樣的事情說小也小,說大也大,隻要皇帝陛下不當真,也不過是個笑料罷了。但若是陛下他老人家心中起了芥蒂,信以為真,於楊氏一門和李括都將是滅頂之災。
“嗯。”李括輕應了一聲,這件事不光牽扯到他,更是涉及到貴妃娘娘的清譽。想必楊家人現在也急的團團轉,在一起思考解決的辦法。
二人出了大帳便從親兵手中牽過坐騎,一個縱身躍上了馬背。
“駕!”一陣打馬揚鞭,二人二騎便消失在土黃色的煙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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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門外的守衛看到李括的腰牌,立時陪著笑臉放了行。李括與張延基二人不出一會的工夫,便疾馳到楊釗的相國府外。
翻身跳下馬背,李括便闊步朝府中走去。他與楊釗已經如此相熟,自然不需要門房通報。
可他的腿還沒邁過門檻,就被楊府的護衛攔在了門外。楊府的大管家笑嗬嗬的迎出來道:“楊相爺今天恰巧出府會友,府中多是家眷內人,多有不便。李將軍若非有急事,請改日再來吧。”
他這話說的如此決絕,讓張延基很是不忿。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管事,恁的如此囂張?楊釗才當上左相沒幾天,就變得這般跋扈?
他剛想上前教訓那管事幾句,就被李括拉住了臂膀。
“既然楊相國不在府中,我就不打擾了。我們走!”
既然人家不想見自己,再是勉強也是徒勞。
說完,李括便回轉過身,毅然離去。
“唉,括兒哥,你等等我!”張小郎君見李括已經上馬行出了十幾步,回頭剜了那管事一眼,也追了上去。
楊釗今日的表現很是奇怪和反常,這件事涉及到楊家的根基,楊釗卻似毫不關心。自己從軍營入城趕到他府門前,卻被他以言辭搪塞攔在了門外。
是什麽讓楊釗對自己的態度發生了這麽大的轉變,難道就僅僅是因為那個流言?細細思量,李括發現自從李林甫病倒,楊釗對自己的態度就開始變得冷淡。雖然沒有表現出敵意,但那雙眸子透出的眼神分明帶著一絲提防和嫉妒。
李括心下一涼,莫非他已把自己當成了假想敵。不對,不對。自己不過是一邊鎮將軍,而他卻是朝廷的相國,完全沒有可比性。或許隻是一場誤會?
如斯想著,不知不覺的便到了親仁坊的府門前。翻身下了馬背,李括便朝府中走去,自有府中小廝牽過清風。
“括兒哥,要我說那個姓楊的也不是個好東西!沒有咱們那夜的冒死一擊,他能坐到相國的高位?他不過是在那裏坐享其成,恁的便是翻臉不認人的一隻犢子?”
張豔基也趕了上來,滿口數落著楊釗的不是。這個家夥真是忘恩負義,比李林甫還不如。李林甫雖然奸詐陰毒,但至少行事還算講情義,對心腹也多有提攜。
括兒哥不說為楊家立了多少功勞,至少也幫了他楊釗不少忙吧?他楊釗就是這般對待恩人的嗎?
李括心中甚是煩亂,也沒有心思去接張延基的話頭,隻邁開方步朝內宅走去。
“公子,公子!”沈麗娘從遊廊處走了出來,衝李括疾呼道。
“怎麽了?”李括蹙起眉頭,便朝沈麗娘走去。
“公子,今日府中來了貴客,一直在等你。”沈麗娘衝李括低身施了一禮,施施然說道。
貴客?自己極少主動結交京中權貴,有誰會在這個節骨眼上主動來找他。
“公子,快隨我來吧。”
“嗯。”李括點了點頭,便隨著麗娘的引領朝側廳走去。
“公子,就是這裏了。”沈麗娘輕手打開木門,將少年讓進了廳室。
李括才走了幾步,就看清了側廳中端坐的那人。
膚若凝脂,媚若伶人,這人不是虢國夫人還能是誰?
“夫人!怎麽是你!”李括苦笑著搖了搖頭,實在不明白虢國夫人為何會突然造訪。這楊家人還真是奇怪,一個將自己拒之門外,一個卻又主動找上門來。
“怎麽,奴家不能來嗎?”楊花花朝李括拋了個媚眼,嬌聲挑逗道。
“哪裏,隻是夫人突然造訪,我沒有準備!”李括向前邁了幾步,撩起長袍,坐了下來。
“聽麗娘說,括兒哥這幾日一直在軍營?”楊花花望向少年的眼神竟像生了奇,直溜溜的刺向少年的胸口,逼得李括下意識的朝後挪了挪。
“嗯,不錯,今天回城來辦一些要事,剛剛去了楊相國府中,卻得知楊大人早已出府。”
“你還去找他?”楊花花輕嗤了一聲道:“人家的門檻可是高貴的緊,括兒哥就不怕吃了閉門羹?這幾日市坊間到處傳的都是括兒哥你的風韻事,在這個節骨眼上你去找他,你認為以他膽小怕事的性格會見你?”
“夫人也聽聞了此事?”李括心下一沉,話音裏滿是苦意。
“如今這事,長安城中可還有不知道的嗎?”楊花花幽怨的看了李括一眼,歎聲道:“不知是哪個小人作祟,這是在成心挑撥括兒哥和我楊家啊。”
“所以,我才想著和相國大人商議下對策,以免被宵小鑽了空子。”
李括點了點頭,頗為讚同虢國夫人的觀點。
“你想跟他商議對策?我都說了,他躲你還來不及,你想跟他商議對策?嗬......”不知為何,楊花花的氣息變得急促,麵容漲的通紅,情緒也變得有些激動。
“夫人,有您從中牽線,還怕楊大人不領情?”張延基接過話頭,添了一句。
誰知,這卻徹底點燃了楊花花的怒火:“我去牽線?那個死鬼會聽我的話?我現在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個沒了價值的廢子,隨手即棄。實話告訴你們吧,我今天來找括兒哥,就是要告訴他,提防著點姓楊的。等到毒牙咬進了胳膊,可就晚了!”
“夫人,你這是什麽意思?”李括麵色一沉,疑聲問道。聽楊花花的話,楊釗似乎對自己很有敵意。但他們不是共滅李林甫的盟友嗎,怎麽轉瞬間就成了敵人?
“那個家夥可不是人。你指望他?在他的眼中,任何人都是棋子。四妹是,我是,你是,天下人都是!”楊花花大口喘著粗氣,豐韻的胸口急劇的起伏。
“是,你是和他聯手搬倒了李林甫,但這算的了什麽?你知道的太多了,知道的太多了懂嗎?你知道他想染指相位,你知道他用慎兒勾引老賊,取得他的信任。你知道他為了相位不顧一切,甚至可以把自己的親人送給別人把玩!他恨不得殺了你,殺了你以絕後患。他恨不得現在就殺了你,來終結這個流言!”
楊花花眼眶中的淚水奔湧而出,將腦袋埋入了臂彎,隱隱抽泣。
轟!
少年腦子一陣嗡響,似有巨石墜落般陣陣作痛。
原來是這樣,原來楊釗是怕自己將這些見不得人的事情說出去。突然之間,李括對楊花花生出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這個女人雖然貴為國夫人,還不是被楊釗當作棋子,埋在朝中公卿身畔?承歡於無數大員朝臣的臂彎間,強顏在王公侯爺的花床上,她該是怎般的辛酸和無奈?
貴妃娘娘也是如此,她性子過於和善,難免成了楊釗的擋箭牌。
世上總有那麽一些人,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犧牲友人甚至至親的信任與情感。
隻是,他想不到,楊釗竟已到了如此喪心病狂的地步,為了鎖死這個秘密,竟要致自己於死地!
假使自己表現出順從的姿態,他也不會如此急著動手吧?可惜自己偏偏是個執拗的性子,在政見上每每與他相左。
這個留言當然不是楊釗散布的,他不會傻到為了搬倒自己而犧牲掉貴妃娘娘這枚最重要的棋子。但這卻成了楊釗與自己決裂的導火索。
他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這個氣息偏偏是從自己身上散發出的。
這就是廟堂,這就是朝廷,這就是人心!
好一個吃人的世道,好一句‘一片忠心為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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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醒悟吧,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