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唐

第三十一章 曙光(二)

“你......你要出使西域?”張延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才剛抵達疏勒城沒多久,腰肢酸痛不已,腿腳還沒有歇過勁,就要再度啟程?

括兒哥不為自己想想,也得為弟兄們想想啊。這個時候出使西域,不是要了大夥兒的命嗎?

李括歎了口氣道:“大唐近年來與外族屢屢開戰,疲敝不已,急需休養以儲蓄戰力。陛下無心再起爭端,遂希望用懷柔手段拉攏這些藩國。”

“那,那聖旨呢,兵部的文書呢,總該有門下省的批複吧?我怎麽沒看到有朝廷來的中使到疏勒城?咦,剛才走的那些人不會就是從長安來的吧?”

張延基連連發問,照常理說,這些宦官從長安遠道而來,應該狠狠敲括兒哥一筆才對,怎麽卻不見蹤跡?閹人軀體不全,故而把所有精力都放到攬財上,像遇到這種費力不討好的苦差事,更是得從邊鎮將軍身上放點血出來,慰勞自己那脆弱的心靈。即便再對他們的行為感到不恥,一般的邊鎮將軍也會準備一筆豐厚的銀錢交予他們,免得其在聖上麵前亂嚼舌根子。

皇帝陛下他老人家端坐在深宮之中,自然不知道外麵的情況,這些耳目便成了他們掌控信息的手段,對其信任有加。

有道是,寧負真小人,勿罪偽君子。這些閹人麵上一套、背後一套,最是惡心。有多少忠臣良將就因為沒有打點好與他們的關係,被宦官肆意構陷、丟了官職,蒙冤入獄?

“是陛下的諭旨,關大哥帶隊來西域行商,其主要目的便是帶話給我!”

李括無奈的擺了擺手,將實情說出。在少年看來,既然皇帝陛下已經將話帶到,自己就沒有拒絕的理由。雖然這份諭旨沒有任何的效力,但若是自己裝聾作啞,日後必定會在陛下他老人家心中失分。更何況,他自己也想去河中走走,身為疏勒都督,他有責任了解周遭藩國的情況。

“什麽?你說這隻是陛下寫的諭旨?甚至都沒有經過批複?”張延基再也無法壓製心中的驚異,高呼了出來。簡直是豈有此理!括兒哥如今剛到疏勒,人生地不熟的,陛下就讓他出使西域。出使也就算了,也應該由中書省起草正式的聖旨,五百裏加急送過來。恁的最後卻是由關瑜元帶了過來?

這算怎麽個事?高仙芝可是安西大都護,若沒有朝廷下的正式文書,括兒哥怎麽可以越級行事,‘擅自’出使西域?況且,即便退一步說,括兒哥得到了高仙芝的允準,又該帶多少人出使,該從哪國開始,到哪國結束?一路上應該怎樣避開大食人的耳目,出使商談的是什麽內容,要給對方什麽樣的允諾?

這一連串的問題陛下他老人家難道都沒考慮到,就下了一句諭旨就指望著括兒哥把所有問題都解決?

“這個倒不是問題的關鍵,我們可以先修書一封給高帥,想必他定會允準。”李括頓了頓道:“隻是我在想我們出使應該帶多少人。畢竟西域一代大多數的胡國現在處於大食人的控製之中,我們帶的人數太少不安全,帶的太多又過於顯眼。疏勒一代的防務甚為重要,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平衡點......”

“唉,本還想著可以好好歇上幾天,誰曾想剛一落腳,就得去河中吃灰!我啊,真是受苦的命!”張延基見李括把話已經說死,也知多說無益,開始發起了牢騷。

“去河中走走,未必就是什麽壞事。你小子不是一直嚷嚷著要看看波斯美女嗎,嘿嘿,這下可能讓你看個夠!”濮大錘卻是很興奮,在長安時他就聽酒肆裏的胡姬說波斯美女豔麗多姿,像他濮大錘這樣偉岸英挺的男兒,怎麽能不去波斯看看?

“去你的,我們這次可不會去波斯故地!”李括笑罵了一句,沉了沉聲道:“陛下諭旨明確指出這次主要的出使地是休循州、康居都督府一代,最遠也不會過安息州,怎麽可能到波斯去。”

“那多沒勁,我可聽說波斯的美女生的火辣的身材,不讓俺老濮嚐嚐味道,不是太可惜了。”

濮大錘砸吧了下嘴巴,咽下一口吐沫,歎息道。

“我們這次可是去幹正事,別淨想著勾搭美女!”竇青想不到濮大錘到了疏勒,還改不了這個毛病,忙在一旁提點道。這片區域如今都在大食人的實際控製中,他們出使當然也不能打出大唐的旗號。若是都像濮大錘這樣喜好生事,還不把大家夥都給害了?

“竇大哥說的是,我們這次是去幹正事。河中故地能不能收複,我大唐的邊疆能不能繼續西拓,就看我們這一行了!”李晟點了點頭分析道:“依我看,我們大可以扮作商隊,河中一代胡漢混雜,商業繁榮。隻要我們低調行事,就不會被人發現。”

李括思忖了片刻道:“這個法子倒是可行,隻是商隊該以多少人為宜,我們又該販賣些什麽呢?”

“將軍...我....”

李括這才想起二娃是一路與濟源商隊同行的,該對行情很是了解,遂衝他擺了擺手笑道:“你有什麽想法不妨直說。”

二娃怯怯的朝這邊探了探首,低聲說道:“或許我們可以把販賣的物品弄的雜一點,以絲綢茶葉為主,聽關大哥說,這些東西在河中最是緊俏。至於人數嘛,最好不要超過一千人,也不能太少,不要少於五百人。去往河中的商隊大都是做大生意的,人數太少反而容易讓人生疑。”

“嗯,我看行,這樣我們正好可以把銅武營的精銳都帶走。這些都是我們一路同生共死的弟兄,最是信得過,即便路途上發生了變故,也好及時調整。”

李括點了點頭,對二娃的提議頗為讚同。

“隻是這馬匹卻得換成西域一代的矮種馬。這兒的馬雖然個子矮,卻勝在能駝負大量貨物。我們既然要扮成商隊,就要像模像樣,不能讓人看出破綻!”

李晟十分心細,雖然才來到疏勒不過幾天,他卻已發現這兒的馬匹品種和關隴一代的軍馬有很大不同。若是乘著這些軍馬到河中去,還不得被大食人的哨探看出了破綻?

“這個倒不難,七郎身為疏勒都督,想從來往商隊裏搞到些栗特馬還是很容易的,大不了給他們雙倍的價格,這些商販以後還要在安西一代混,自然願意賣七郎這個麵子。”

周無罪撕下一片烤饢塞入嘴中,一邊嚼著一邊分析道:“最大的問題是我們得找到一個當地的向導。至少得會說大食語和突厥話!”

他這話說得實然不錯。河中一代先是受到西突厥的影響,後又受到大食人的文化入侵。現在在這一代,突厥話和大食語已經成了通用的語言,至於當地各國的土話,不會說也很正常。

“這件事交給我了!”那名突騎施捭將突然站了出來,大包大攬起來:“我和這一代的牧民、商販都很熟,想找一兩個向導還是不在話下的。隻要都督相信我,就把這個任務交給我都摩曳!”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投射了過來。開這個內部會議前,大夥兒都反對都摩曳入席。理由很簡單,作為疏勒鎮原守備的心腹,此子很有可能是高仙芝安插在疏勒的心腹,用於監視李括。再者,這人還是個突騎施人。誰不知正是因為突騎施人的背信棄義,使得大唐喪失了對碎葉川一代的實際控製權?

但李括卻執意讓都摩曳參加了會議,在少年看來,隻有開誠布公的和對方談開,才能讓他真正的融入這支疏勒軍中。否則,他很有可能一直遊離於疏勒軍的邊緣,永遠也不會成為自己的心腹。

至於他的敏感身份問題,李括卻閉口不提。高仙芝還是高句麗人呢,不照樣做到了安西大都護。隻要心向大唐,這些都不是問題。

隻是都摩曳雖然參與了會議,卻一直沒有開口。此番突然提出建議,自是讓大夥兒大吃一驚。

李括笑著點了點頭道:“如此就有勞都副將了,不過此事事關重大,還需要把那人帶到都督府來,有些事我要當麵跟他說明。”

“末將遵命!“都摩曳沒想到李括如此爽快的答應了下來,心中大喜,忙抱拳領命。

“末將這就去辦!”說完,都摩曳衝李括點了點頭,躬身退下。

“括兒哥,你真的要將此事交給他來辦?這件事如此重要,萬一那廝走漏了風聲,恐怕......”張延基見都摩曳離開了房間,便在一邊勸了起來。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何況還是一個從未打過交道的突騎施人!括兒哥怎麽能相信他!

“忠與不忠,不是靠說的,而是靠做的。若是我不給他這個機會,怕是永遠都不能得知他的心是否向於我大唐!”

李括搖頭笑了笑,低聲緩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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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寫到這為啥突然又有激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