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侯塞爾將軍,魚梁道上還有很多我們自己的兄弟啊!”一名親兵聞聽此言,咬了咬牙還是向侯塞爾勸諫道:“這時候若是用投石機拋射,魚梁道一崩塌,上麵與唐軍拚殺的弟兄們可就都沒了活路啊!”
投石機是怛羅斯城守軍的秘密武器,不到最後時刻根本不會拿出來。現在眼看著唐軍就要攻上城闕,使用投石機當然無可厚非,可侯塞爾將軍用它投射的對象竟然是牽係著無數弟兄性命的魚梁道。
他不能接受,任何一個尚有良知的人都不會接受!真主教導他們要善待自己的弟兄,雖說不上同生共死,卻也絕沒有在兄弟背後捅刀子的道理!
“你眼睛瞎了嗎!”侯塞爾上前一把捏住親兵的下巴咆哮道:“唐人就要衝過來了,唐人就要衝上城樓了!你眼睛瞎了嗎,他們根本擋不住唐人,他們就是一群廢物!老子不想因為一群廢物把命搭進去!下令投石車拋投,砸毀那個該死的魚梁道,把它砸的稀爛,給老子把他砸的稀爛!”
侯塞爾猛然鬆開捏在親兵下巴上的虎掌,冷笑道:“不想讓他們死,我們就得死,若是唐人奪得了城口,你認為以你們這些沒用的家夥能抵擋多久?”
親兵如遭雷擊,腦中直是一片空白。
啊,啊,啊!
原來自己這些人在侯塞爾將軍就是些混吃等死的飯桶,原來自己這些人的性命在這些軍官麵前賤如蚍蜉!
哈哈,哈哈......
那親兵就似丟了魂般跌跌撞撞的朝城頭的投石車走去。
是啊,他們本就賤如蚍蜉,他們的性命本就不值一提。是他們自己一廂情願的欺騙著自己,認為隻要是虔誠信奉安拉的信眾,就會得到真主的祝福。
嗬嗬,唐軍要攻上城頭時真主在哪裏?弟兄們要喪命時真主在哪裏?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真主!若是有,那真主也是隻會庇佑權貴的馬屁精!
哈哈,哈哈......
雖然距離投石車隻有二十來步,但在他看來卻有如萬裏。好不容易挨到了掌管投石車的隊長身前,那親兵卻是喉嚨一陣幹澀哽咽,說將不出話來。
那是他的兄弟啊,他現在竟然要傳遞侯塞爾將軍的命令,將他們的生命終結!這樣的事兒為什麽要由他來做,為什麽,為什麽!
侯塞爾方才咆哮的聲音如此之大,那隊長雖然沒有聽清每一句話,卻也將侯塞爾將軍大概的意思弄了清楚。同情的拍了拍那親兵的肩膀,掌管投石車的隊長決絕的下達了投射的命令。
他是一名大食軍人,他隻會選擇服從,服從上官下達的每一個命令。盡管這個命令看上去冷酷無情,看上去不甚合理,但他隻能服從,因為他是一個軍人。
黝黑笨重的投石車被推到了垛口,在十幾人的配合下,這個怪物扭動著自己的軀體,發出一連串的怪叫。
吱吱的摩擦聲聽上去是那麽刺耳,仿佛他們正拿著一柄彎刀在重傷的袍澤胳膊上割著。
吱吱!吱吱!
是他們做的,殺死弟兄的竟然是他們自己!
多麽的嘲諷,真主便教會了他們互相殘殺嗎?
每個人臉上皆是鐵青色,他們十分清楚將扳機扣動後會產生什麽後果,可是他們沒有選擇。是侯塞爾將軍逼他們做的,不摧毀魚梁道,全怛羅斯的人都得陪他們一起死!
不要怪他們,他們沒有法子,他們走投無路了!
吱吱!吱吱!
木質長臂被完全拉展開,幾名士卒在麻藤綁縛的鐵盤上放上了數塊巨石。在這個角度,投石機的長臂已經被最大限度的展開,綁縛級聯長臂與車體的牛皮筋掙得茲茲作響。
“一、二、拋!”隊長一聲令下,十數名大食士卒鬆開了長臂,牛皮筋猛地收束彈起,磨盤大小的巨石帶著獵獵風聲砸了出去。
直指魚梁道,磨盤大小的巨石直指魚梁道!
“不要,不能這樣,不!”
尚在魚梁道上奮死拚殺的大食軍卒感到背心傳來一陣寒意,忙回轉過身子瞅去。他們甚至還沒有明白發生了什麽,就被巨石砸倒,化為一堆肉泥。
城頭的大食人顯然不希望唐軍獲得絲毫的喘息著,緊接著,第二塊,第三塊巨石接踵而至。
巨大的力道將本就一觸三搖的魚梁道擊的連連震顫抖動,許多搭設倉促的布袋直接從上滑了下去。一些唐軍士卒腳下踩了空,毫無征兆的滑落魚梁道。
大食軍卒也占不到絲毫便宜,在巨石麵前人人平等。一些位置靠後的大食士兵還好,衝在最前的士卒立時便遭了殃,有的巨石落在“浮橋”正中,將一大片布袋帶下,陷出一個大坑,有的巨石從他們身後飛來,生生將自己的腿骨砸斷。
混亂,如今的魚梁道上滿是混亂!
不管是大食人,還是唐人都忘記了拚殺,拚命的朝各自的方向抱頭衝去。
“砰!”“砰砰!”又有三塊巨石砸了過來,更糟的是,投射的時候這些巨石方向稍稍偏出,恰好砸在了魚梁道的側麵。搭設魚梁道時本就是很是倉促,雖然能保證士卒安然通過,卻並不意味著其無堅不摧。遭受到如此大的撞力,魚梁道再也不堪重負,數萬個布袋搭設的“浮橋”瞬時脫力,朝西側傾然倒塌。
“浮橋”之上的數千兵卒就如同滄海一粟,卑微而渺小。從城上看去,他們就如隻隻誤入油鍋的螻蟻般兀自掙紮著。
他們拚命抓住手中一切能抓住的東西,砍豁口的刀劍,布滿血漬的土袋,不知名姓死人的胳膊,露出森森骸骨的屍首......
他們不想死,他們不想從高達十多仗的地方摔下去,跌的粉身碎骨!
巨石隻是逐點而擊,魚梁道畢竟闊大,並沒有全部倒塌。遠遠望去,魚梁道的中段受創最嚴重,幾乎主體的“橋架”全部坍塌,其間的兵卒,不論是大食人還是唐人現下大都隨那千萬布袋般跌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稍遠一點的地方,情況就沒有這麽糟糕。雖然也有石塊砸向其間,但大多是從中段彈來的,二次受力後力道已經卸掉不少。除了橋基的一些布袋有些出位,這部分的浮橋大體還保留著原存的模樣。
投石機雖然威力巨大,畢竟不可能連續投射,經過一輪轟擊後,這個龐然大物進入了短暫的“休息”。在魚梁道上僥幸得以生存的兵卒紛紛拚盡全力,試圖從斜掛的布袋間翻上身來......
短短數刻間,魚梁道上就死去了近千人,生者暗自慶幸的同時卻生出了一股沉沉的恐懼。死亡隻是一瞬間的事,或被巨石直接砸死,或跌落魚梁道生生摔死,隻會有一瞬間的痛苦!
而恐懼卻是持久不散的,它無孔不入,在你最虛弱的時候侵入你的身子,慢慢的折磨你。
等待是最痛苦的,無休止的等待,絲毫不知道結果的等待......
他們聽的到城頭大食士卒裝填巨石的聲音,他們聽得到投石機木壁轉動發出的吱吱聲,他們能聽到自己因為過度驚懼心髒發出的咚咚跳聲。
他們不想死,不想死,他們才從閻王爺身邊溜了出來,可不想這條小命這麽輕易的就被人收了去!
“不要再投射了,不要再投了!”見到有些弟兄正從魚梁道上奔來,侯塞爾將軍的傳令親兵猛然站起了身。他本已經絕望,認為是自己害了這許多兄弟。他本以為自己的餘生將在無邊的內疚和自責中度過,他仿佛墜入了一個黝黑的山洞,伸手不見五指!
但就在這時一束白光猛然射入了山洞,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
“不要再投了,那邊是我們的弟兄,讓他們過來!”
沒有人理睬他,掌管投石車的隊長仍是麵無表情的揮了揮手,下達了投射的命令。
“吱吱!”“吱吱!”
長臂再度向下壓去,隻是此次下彎的距離稍有減少。
他要徹底毀掉魚梁道,他竟然要徹底魚梁道!
“砰、砰砰!”
果不其然,此次石塊的投射弧度減少了許多,生生砸在魚梁道靠近城頭的一端。投射的弧度雖然減少不少,但力道卻是沒有減弱分毫!
魚梁道本就是搖搖欲墜,經過這一次沉重的碰撞,這座臨時搭建,起於茫茫漆夜的浮牆徹底傾覆!
魚梁道徹底傾覆,帶著美好的、邪惡的、自傲的、自卑的所有念想,一齊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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