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唐

第二十六章 送魂(四)

“我實在沒想到安祿山這廝竟然有逐鹿中原的野心,不然也不會在其麾下助紂為虐至今。”言旭苦笑著搖了搖頭,輕挽著韁繩道:“想當初我孤身一人仗劍天涯,殺貪官、濟難民,這是多麽的灑脫快哉!當時我隻認為天下的貪官殺完了,百姓就能過上好日子了。後來貪官殺的多了,我才發現貪官是永遠殺不完的。究其原因,是因為上梁不正。所以我寄希望於遇到一位明主,輔佐他將一地治理的安靖太平。”

遙望著遠處的山脊,言旭道:“從長安到河東再至範陽,唯有安祿山給我一種雄主的感覺。在他的調教下,範陽軍銳不可當,打的契丹、奚人丟盔棄甲,連連告饒。所以我才會應了他給的官兒,替他賣命。我隻想,這是替天下蒼生殺人。”

“哈哈,我真是可笑。他這麽賣力,不惜身先士卒當然是有原因的。他是為了贏得士卒的效忠,他要把範陽軍、平盧軍乃至河東軍都變成他安祿山一人的私軍。”

姚思心中不忍,安慰道:“言大哥你不要這麽說,安胖子偽裝的那麽好,又有幾個人能夠看將出來?你且看看這些愚民,竟然有人給那胡胖立生祠!”

“他怎麽做是他的事,我怎麽做卻是我的事,我的錯不能推到他身上。”言旭搖了搖頭道:“安祿山善於收買人心,所以上至高級軍將下至黎民百姓都對他信賴有加,所以不論他有多大的動作,都不會有告發他謀反的奏報傳到長安。”

“姚老弟,我們此次前往長安,你可有什麽打算嗎?”言旭頗為隨意的控著韁繩向前馳去,淡淡問道。

經此一事後,他已下定決心要向朝廷檢舉揭發安祿山的謀反之心。隻是他和朝廷的官員向來不對付,門路上的事情實在是難於打通。

打馬揚鞭,趕上來半個身位,姚思亦是隨笑道:“言旭大哥,我的身份你還不知曉嗎?別說京師了,即便是尋常州縣的府衙我也沒有熟識的郎官啊。不過你要是想販賣些馬匹,估計小弟我還是能辦到的。”

稍稍放緩馬速,言旭沉聲道:“家父生前與鴻臚少卿曹駱頗有交情,此番無奈之下愚兄正是打算投奔他。若是他念及舊情,便能給你我引薦。這樣一來我們二人前去扣擊天子門,就能揭發安祿山的惡行。但如若他拒門不見,那也就是天意了。”

自從他離家出走仗劍江湖後就與家中沒有了什麽聯係,也不知這個曹世叔現在還念不念這份舊情?

輕咳一聲,姚思笑道:“大哥這是哪裏話,以令尊和他的交情,想必那位鴻臚少卿定會為大哥接風洗塵的。”

既是入了七月,這天候亦越發的炙熱了。不過清晨行於這鄉野之間,倒也是愜意。陣陣暖風襲來,直叫人渾身酥軟。

望向遠方的曠野,言旭歎道:“現在咱們一走了之,卻不知慶恩現在如何了。”

姚思本不想再言及此事,但如今言旭既是提及了,卻也不好再做逃避。

“言大哥你怎麽又想到此事了,我不是說了嗎,慶恩那孩子鬼機靈,在安祿山麵前服個軟認個錯,難不成那胡胖子還能手刃親子?”

他早已經將安慶恩孤劍一人阻截追兵的事情悉數告予了言大哥,雖然言大哥因此沉默內疚了許久,但遇到了這樣的事情長痛不如短痛,他和安慶恩注定不可能再走到一起了。

見姚思此時如此爽朗隨意,言旭心中的盤石總算移開了。經曆了這許多生離死別,確不是尋常人能承受的。

輕搖了搖頭,言旭苦笑道:“我自是不會怪你的,隻是畢竟欠他一個人情,本以為讓他刺了一劍算是兩清了,誰曾想又被他救了一次。若是到時皇帝老兒一怒之下,派出朝廷大軍圍剿範陽城,這孩子怕是沒有活路啊。哎,我對不起他啊。”

將馬身湊近,姚思隨口道:“七尺男兒,豈能被情事牽絆,以大哥的才略,功名爵位還不如探囊取物一般?若是因為他一人而牽絆的功名,我第一個不允。更何況,皇帝陛下仁德應該隻誅首惡,從犯不論,隻要這孩子機靈點應該不會受到牽連。”

“希望如此吧。”

輕歎了聲,言旭便又揮了記皮鞭加快了馬速,向前趕去。

......

......

約莫行了盞茶的功夫,隱約間便見一家門臉頗大的客棧。其間一塊延緣客棧的巨幅匾額甚是搶眼,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二人輕揚馬鞭,趕至客棧前,趕了這許久路程,也是時候稍事休整了。

將馬兒牽在客棧前的拴馬杆前,二人便快步向店內走去。

這間客棧處於樓煩郡與太原郡的交界處,故而過往商人,走卒絡繹不絕。守著這麽塊風水寶地,怎能不財源滾滾?

才走至店門口,便見一個身著翠布綢緞年約二八的姑娘服身一禮,和聲道:“歡迎公子賞臉照顧小店生意,還請裏麵坐。”

這姑娘雖是不著粉黛,素麵朝天,但顰笑間自有一股別樣的風韻。這股清新脫俗的氣質洗去了因衣著帶來的鄉土氣息,反而增添了一份似是天上仙子般的氣質。

確正是: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穀。摘花不插鬢,采柏動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洗盡脂粉亦是無限佳麗。

待言旭輕拍一怕自己的肩胛,姚思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朝那素顏姑娘賠笑一聲,便隨著自家哥哥步入了客店。

一進大廳,二人便感受到一股撲麵而來的古樸氣質。雖是地處北郡,桌椅卻並不是平日常見的胡凳胡幾,而是魏晉以來流傳下的軟墊。隻見客人們或盤膝暢飲或跪坐闊談,言談舉止見亦是頗有名士風範。

陣陣馨香從雕花香爐飄出,隻叫人神清氣爽。

來至一處靠窗的案幾前,二人便是坐定。自有行腳的小二跑來詢問要何菜肴。見這小二雖然身著的是普通的麻布白衣,卻洗的幹淨整潔,給人一種清爽之感,姚思心下便對這家客棧的老板暗自佩服。懂得從細節之處著手,考慮到客官的感受將客棧打點成如此規模,確不是一般常人能做到的。

接過菜牌,翻閱一遍,姚思便隨意點了二斤醬牛肉,一壺燒酒。

那小二一番確認後便朝後院快步走去。

端起案幾上客棧免費供應的清茶,搖了搖頭,姚思開口道:“言旭大哥,你有沒有覺得這家客棧有些古怪?”

言旭微皺眉頭,低聲道:“小思,你可是看出什麽?愚兄卻覺得這件客店布置的很有些味道,你我一路勞累也可好好休整一番了。”

苦笑一聲,姚思接道:“正是這家客棧布置的太有味道了,我才對其產生了懷疑。大哥可曾想過太原郡雖然富庶但畢竟亦屬北郡。北郡胡風甚重,民間的風俗被胡化的很多。光說這胡凳,胡床不也是從胡人那傳來的嗎?況且這家客棧地處商業要道,過往的多是些行腳的商賈和軍卒,他們趕的是時間,又豈會在意這些細微的布置?”

聞聽此言,言旭亦陷入了沉默,良久才歎聲道:“是啊,以商賈的身份確是不會在意這些刻意的布置。隻是方才我觀之那些旅客,儀表氣度頗是不凡,該不是商賈中人罷。”

姚思低聲道:“如今也隻有走走看看了,多加留意吧。”

約莫盞茶的工夫,小二便將點的菜肴送至。一番續茶後,自是得到了言旭的一番打賞。拿了一錠碎銀子,那小二便千恩萬謝的退下了。

正欲舉起筷箸大快朵頤,卻聽見斜側後的案幾處傳來一番辯論。

“聽說那安祿山最近招兵買馬,是要反了!”

“哪個安祿山,你可將話說的明白些啊。”

“嘿,咱大唐除了平盧、範陽、河東三鎮節度使外,還有哪個安祿山?這安胡兒手中握著二十萬精兵,真要打過來,朝廷還真不一定能抗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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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大家猜猜我寫的這個言旭之後會有什麽奇遇哈,恩恩,賣個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