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死訊
漆黑的夜,陰沉了下去。稀稀疏疏的星辰,躲在雲層後麵閃爍著,仿佛偷窺人世的無數眼睛。
抬頭望著遙遠而未知的遠方,莫名的情緒,從塵封已久的心底翻了出來。
曾幾何時,也有相似的一刻,烏雲朵朵,蓋住了繁華塵世。
曾幾何時,佳人遠去,天地蕭條。
如今的公羊統,多出一份歲月的積澱,一份生活中的滄桑……
他默默的凝視著那無盡的黑暗,歎了口氣,收回目光,道:“已經過去四天了,看來王肅觀必死無疑。洪先生,刀如天鬧的動靜太大了,本官無法再坐視不理了。她畢竟是個癡情女子,與本官屬於同道中人,我不會為難她的,天亮後你派人將她捉住也就是了。”
洪益褒跟了公羊統很久了,對公羊統的事情了如指掌,這位癡情郎必然是想起了她那早已逝去的未婚妻子蘇婉怡,才會有如此神態。
洪益褒點了點頭,正容道:“既然王肅觀已死,那這盤棋就得重新布局了。閻羅殿群龍無首,正好收買李大同、方高峰、蓋誌新等人物,將他們納入麾下,讓他們為艾公公效力,那火器,也會跟著閻羅殿,為艾公公所用。”
公羊統眉頭一皺,沉吟道:“此事隻怕不妥,我與李大同打過交道,他雖然出身屠夫,沒有名氣,但為人非常精明,搞不好,咱們會暴露在他麵前。”
“這個好辦。”洪益褒自信的笑了起來,道:“此事容易解決,老朽願意親自跑一趟,許諾幫李大同成為閻羅殿之主,讓他為朝廷效力,棄暗投明,從此清清白白,又能成為閻羅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這種事情,如果他拒絕的話,那他就是個傻瓜了。”
公羊統麵色凝重的道:“不成,李大同實在太精明了,最好避開和他正麵較量。這樣吧,洪先生帶著厚禮去見蓋誌新,先探探他的口風。蓋誌新這個人,比李大同容易對付多了,不過還是得防著點,王肅觀身邊人才濟濟,那黑鐵城的方高峰雖然凶狠無情,但探子說他身後有一位智者幫他出謀劃策,否則那王肅觀也不會放心的將黑鐵城交到他的手中。既然方高峰身後,都有能人異士,那王肅觀身邊的人自然更不用說了。”
“小心起見,你隻跟他模棱兩可的點一點,看他究竟說些什麽。記住,在你離開之後,一定要派人監視蓋誌新,看他去見過什麽人,跟什麽人說過些什麽話。”
洪益褒點了點頭,道:“老朽明白該怎麽做了,這便去換衣服,連夜去會一會蓋誌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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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有件事情,奴婢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新買的丫鬟辛怡放下手中的茶杯,欲言又止的道。
辛怡,是前兩日由喜兒買進來的丫鬟,由於她的名字中有個“怡”,為了與蘇婉怡避開,便被蘇鴻治更名為小信。
喜兒乖覺討人喜,該問的問,不該說的不說,溫然賢淑,蘇婉怡這才將她從黑鐵城的校尉府帶到雲州來,當做貼身丫鬟。
如今,剛買進來的六個丫環畢竟有些生疏,蘇婉怡便讓喜兒去伺候雙親,將小信留在自己身邊。
“你說吧,吞吞吐吐的。”蘇婉怡抬眼看了小信一眼,又敲起了算盤,清理著閻羅殿的賬目。
“夫人,廚娘喜大嬸出去買菜的時候,聽到了一個消息,現在家中都傳遍了。”小信有爭寵之意,家中其他人在趙一毛的壓製下,將這個消息隱瞞著,可小信卻不怕趙一毛,如果將這個消息告訴夫人,或許會讓夫人青睞有加。
“家中在傳什麽?”蘇婉怡手上的動作一頓,抬眼看著小信,黛眉蹙起,心中那股不安更加濃烈了,星眸明亮,不怒自威,讓人心悸。
“聽說,有個叫水玉羅刹的姑娘最近在雲州到處捉人,這幾日下來,抓了一百多個奇人異士,全都將他們剃光,在黑沙河岸邊替人念經。”
小信小心翼翼的說著,盡可能用自己覺得最合適的語氣道來。
蘇婉怡笑了笑,也不在意,暗道:“隻怕是相公又帶著他捉拿紅巾軍去了。”
“夫人可知道那些人在為誰念經?”小信見蘇婉怡並沒上心,又忙補了一句。
“哦?”蘇婉怡瞧這算盤,眼皮也不抬一下,“給誰念經?”
“聽說……聽說是給老爺念經。”小信一顆心撲通直跳,話一說完,立刻去看蘇婉怡的臉色。
蘇婉怡豁然抬頭,訝然叫道:“你說什麽?”
“聽說……大人前幾日被人殺死了,就死在黑沙河中,連屍首都被暗湧卷走了。”
小信言語流暢,像是陳述著一件事不關己的事情,讓蘇婉怡怒火大熾。
“趙一毛呢?你馬上讓他去前廳等我!”蘇婉怡雙眉一挑,這幾日總有些心緒不寧,還道是自己為相公擔心,杞人憂天,如今看來,莫非相公真出事了?
小信應了一聲,飛也似的跑走了。
蘇婉怡心頭發慌,急得原地打轉,忽然想起什麽,獨自來到後院,將籠子裏的噩夢放了出來,輕輕撫摸著它的小腦袋,不安的問道:“守護者啊守護者,他們說相公出事了,到底是真是假?”
小狼嗚咽的應了一聲,在蘇婉怡的腳邊轉了兩圈,仿佛默哀一般。
蘇婉怡知道小狼一向有靈性,既然它都露出這幅表情,莫非相公真的出事了?
不安的蘇婉怡,披上了一件披風,來到前廳,趙一毛已經在那兒侯著了。
隻是,趙一毛是跪著的。
見到如斯情景,蘇婉怡雖未得到答案,不過理智上已經知道答案了。
當初,趙一毛和受傷的錢二兩出現在府上時,她便好奇的去問:“為何你們不去保護老爺?”
趙一毛當時的回答是:“大人這麽安排,應該有他獨特的用意,請夫人寬心,黑鐵城來了一幫高手,隨大人一起去了,他們個個武藝高強,不會有問題的。”
蘇婉怡對王肅觀的事情,往往是事後才隨口問問,她也明白相公身為武將,出門在外,遇到的事情瞬息萬變,自己又身為女流之輩,哪能天天跟在他身後問他要去哪兒做什麽。
她對王肅觀的愛,是建立在尊重的基礎上,尊重相公的行事作風,尊重他的自由,保護他的自尊,以他榮為己榮,對這些事情也不斤斤計較。
隻是,這時候她才萬分後悔,別人都知道相公出事了,她竟然是最後一個才知道的。
她悔恨,她絕望,淚水簌簌而下,從那嬌顏如玉,欺霜勝雪的臉頰上緩緩流落。
“趙一毛,我問你,老爺究竟出什麽事情了,你要是騙我,小心你的腿!”
蘇婉怡無比悲憤,厲聲喝道。
隻是,她還抱著一絲僥幸心理,希望趙一毛能夠給自己一個消息,一個相公安然無恙的消息。
“夫人……趙某無能,老爺他……他掉入黑沙河中,已經失蹤四天了。”
在小信去見他的時候,趙一毛便知道事情已經無法再隱瞞下去了,他悔恨,他痛苦,如果當時能夠寸步不離的保護大人,或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
他恨不得馬上引頸就戮,去陪王肅觀,可他必須忍辱偷生,用自己的餘生,幫王肅觀找到餘淚簾腹中的遺腹子,照顧好大人的遺孀,並且,為大人報仇雪恨。
他那滄桑而又深邃的眼中,不知不覺,也落下淚來。
蘇婉怡全身大震,仿佛身遭雷擊,無力的坐在椅子上,眼前一片眩暈。
她想就此死去,離開這個孤獨而又清冷的世界。
她想將自己封閉起來,與外界的一切隔絕。
她想折磨自己,為何偏偏自己是最後一個知道相公死訊之人。
她,痛苦欲絕。
可是,宛若仙樂般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大哥,你私心,這是我的寶貝,為什麽要分給她們,不給,就是不給!”
“快給我,我改日買糖給你吃。”
“不給,沒門,就是不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