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逍再次躍出窗外不久,史應龍就睜開了眼睛,低聲道:“水……”
“啊……”少女見他醒來,驚喜不已,空出左手倒了一杯涼水,拿到他嘴邊。史應龍掙紮著舉起左手,將手指逐個放進杯裏攪拌一下,張嘴就將涼水喝下去,隔了一會兒,等體內的瘙癢疼痛減輕些,渾身也恢複了一點力氣,才說:“姐姐,我好多了。謝謝你了。”
“沒事,該是我謝謝你才對。要不是你逼走了楊逍,我還不知道該怎麽辦呢。”少女見史應龍狀況好轉,撤回手掌,扶他坐好。
史應龍伸手拿過水壺,掀開蓋子,將綁住頭發的布條解下,放進壺裏泡了一會兒,對著壺嘴,咕咚咕咚地將整壺水都喝下了。
“小弟,那個惡人肯定不會放過我們的,我還是先送你回家吧。你住在哪裏呀?”紀曉芙柔聲說道。
“我唯一的親人被楊逍殺了,現在已經無家可歸了。”史應龍想起自家姐姐,悲從中來,淚水直在眼眶裏打轉,卻倔強地仰起頭,始終不讓淚水流下來。
看到滿臉悲傷卻硬撐著不哭的史應龍,那副倔強的模樣像極了小弟,紀曉芙心下一軟,脫口道:“小兄弟,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到時候拜入我峨嵋門下,也可以習武報仇。”心想小兄弟遭此大難,自己肯定不能撒手不管。而且這次要不是小兄弟相助,自己就要遭大難。不如帶回娥眉山,懇求師父收入門內。再不濟送回漢陽,也能討二老歡心,以免那個楊逍前來尋仇。
史應龍昨天跌了一跤,忽然間腦子好使起來了,再三修改計劃,本來是想毒死楊逍的,結果還是奈何不了楊逍。
楊逍吃了泡過三蟲三花藥粉的桃子,不但麵不改色,還能來回跳躍折騰,花心思詐他,臨走時還不忘記把帶毒的桃子拿走,不愧是傳說中的江湖人。還好他咬緊牙挺住了,終究是把楊逍唬走了。峨嵋派名震西南,他也聽大牛說過,如今漂亮姐姐要帶他走,正好答應,以後也能練武報仇。
想到此處,史應龍便答應了,隨後也得知少女名叫紀曉芙,乃是峨嵋派掌門滅絕師太的嫡傳弟子。他帶著紀曉芙回了一趟家,打了個小包袱,胡亂塞了幾件衣服,再把那本《九巴掌》放到裏麵,便跟著她去了車馬行。紀曉芙在車馬行買了一匹快馬,和史應龍共乘一騎,日夜兼程趕往娥眉山。
紀曉芙心地善良,對待身世可憐的史應龍,不免憐愛有加,悉心照顧。史應龍驟失親人,悲痛之下對她態度頗為冷淡,她卻毫不在意,一路噓寒問暖,越加細心。史應龍見她真心相待,對她態度慢慢好轉,時間一久便真個把她當作姐姐看待。
路上史應龍越發覺得他是開竅了,以前很多不明白的東西,現在卻洞若觀火。不僅思維敏捷,記憶大增,甚至是未學而知,腦袋裏裝了好多東西,有的是聽說過的,有的是聞所未聞的。他跟紀曉芙打聽了不少江湖故事,既有少林、武當等名門正派,也有明教天鷹教等邪魔外道,各大門派之中還有嫡傳弟子、入室弟子和雜役弟子之分,江湖也許並不像大牛哥所說的那般神秘莫測,卻也是不容輕視。
不一日,兩人終於來到了峨眉山腳。史應龍望著麵前層巒疊嶂,雄偉秀麗的山脈,一開始時滿心歡喜,讚歎不已。大半個時辰後,卻再也不願開口多數一個字,累的滿頭大汗,兩腿發軟。
“山路陡峭難走,小心別摔了。來,牽著姐姐的手再走。”紀曉芙知道他年幼體弱,第一次攀爬高山不易,婉轉勸說,伸出手想拉著他走。
“姐姐不用擔心,區區山路而已,這一次我一定要靠自己爬上去的。”史應龍搖著頭。心想,我若連爬個山都需要別人幫忙,習慣了依賴別人,以後如何報得大仇。咬緊牙根,繼續往上走。到了洪椿坪時,天色已晚,兩人便找了塊避風之處休息。山高夜冷,史應龍縮成一團直打哆嗦,紀曉芙便把他抱在懷裏,兩人依偎著過了一夜。
穿過雲層,第二天傍晚,史應龍終於登上娥眉金頂。一個不小的平原出現在眼前,上麵蒼木鬱鬱,建築叢立,一股莊嚴肅穆之氣迎麵而來。紀曉芙早已和巡山弟子打過招呼,當下把史應龍帶到大堂外,讓他侯著,自己進去拜見師父。
大堂上端坐著一位三十來歲的尼師,相貌甚美,然則眉毛低垂,略顯嚴肅,這人便是娥眉掌門滅絕師太。下首坐著兩位二十多歲青年尼師,卻是靜道師太和靜風師太。
紀曉芙口稱“師父”上前拜見,滅絕師太擺擺手讓她起身,問道:“曉芙,你這次下山可曾探得謝遜惡賊消息?”
“師父,弟子並未探到謝遜惡賊的任何消息。而且路上遭遇惡人,險些就回不來了。”紀曉芙想起當日之事,後怕不已。
“嗯,你沒有受傷吧?到底是怎麽回事?”滅絕師太口氣中透露著關切,說到後半句時卻雙眉一揚,眼中露出一絲寒光。心想峨嵋門下弟子在川內曆練,竟然有不開眼的邪魔外道自尋死路?
紀曉芙便把當日路上遇到楊逍,被糾纏不放,最後遭遇困禁之事說出。
“你可知道那惡賊來曆?”滅絕師太言語中蘊含怒火。
“弟子不知,隻聽他自稱楊逍。”紀曉芙回複道。
聽到“楊逍”二字,滅絕師太兩眼圓睜,雙眉上揚,掌上勁道外泄,紫檀木製就的扶手噗哧一聲化為粉末。她厲聲喝道:“你說什麽,他叫楊逍!可是自稱‘光明右使’的大魔頭楊逍?”
紀曉芙、靜道師太和靜風師太見師父發怒,都臉色大變,就連堂外的史應龍以為紀曉芙受責,也是焦急不安,在堂外來回走動。
“弟子僅僅聽到那惡賊自稱‘楊逍’,曾提及昆侖山,並未提及什麽‘光明右使’,不過此人四十歲上下,愛穿白袍,衣角處繡有火焰標誌。”紀曉芙趕緊回答。
“楊逍,楊逍……你終究還是露了行蹤……”滅絕師太臉上恨意難平,一會兒後忽然問道:“對了,你既然遇上了楊逍那大魔頭,又是如何脫身的?”
紀曉芙又將史應龍為姐報仇,設計逼走楊逍之事詳詳細細說出,話語中多有稱讚之詞。並懇求道:“師父,史應龍無家可歸,弟子已將他帶回娥眉,還請師父收入門下,加以庇護。”
在紀曉芙敘說之時,滅絕師太已慢慢冷靜下來,聽到史應龍不但救出自己寄以厚望的弟子,還令奸詐狡猾的楊逍大魔頭吃癟,不禁對史應龍略有期待。便道:“不畏艱險,剛毅果決,機智聰慧,嗯,是個好孩子。你叫他進來罷。”
滅絕師太極少稱讚後輩,紀曉芙聽她如此讚揚史應龍,便知師父有意將他收入峨嵋派門下,心中替他高興不已。
出了大堂,見到史應龍身上的衣服漿洗得幹幹淨淨,卻略顯破舊。紀曉芙原本是要買幾件新的衣服給史應龍換上的,但是想到這幾件衣服都是他姐姐親手縫製的,便打消了這個念頭,隻是幫他整理了一下衣襟,低聲囑咐道:“小心說話。”便拉著他的手走進大堂。
史應龍進入大堂,規規矩矩給滅絕師太磕了個頭,恭聲道:“史應龍拜見師太。”
滅絕師太見眼前這孩子相貌端莊,眼神清澈,眉角處帶有些許倔強,心下頗為滿意,便道:“起來吧。上來讓我仔細瞧瞧。”
史應龍起身上前幾步,站在滅絕師太麵前,背脊挺得筆直。滅絕師太伸手在他身上一陣拍打,沉吟半響,終於對他說:“你資質、根骨不錯,隻是我向來不收男弟子,卻是不能收你為徒。你若是願意,便先留下來當個雜役弟子吧。”
紀曉芙原本以為師父會收下史應龍當入室弟子,不曾想最後師父隻願意收留他當個雜役弟子,便開口替他求情,道:“師父……”
“嗯……”滅絕師太瞪了紀曉芙一眼,不讓她開口。
史應龍早已在路上打聽過,峨嵋派的雜役弟子每日裏要操勞雜役,並無多少空閑時間修煉,而且無法獲傳高深武功,隻怕修煉一輩子打不過那楊逍,報不了仇。心中稍微失望,心想既然我資質根骨不錯,又何必留在此地,不如去少林武當碰碰運氣。便道:“多謝師太收留之意,隻是小子手腳懶散,卻做不來雜役粗活。”
紀曉芙心下焦急,不顧師父之前示意,懇求道:“師父,既然史小弟……”
“姐姐,我累了。”史應龍攔下了紀曉芙的話,方才她第一次開口便被師父截住,若再強行開口,恐怕會惹人不喜。以他的性子,即便是不拜入峨嵋,也不願紀曉芙為了他遭受責罰。
滅絕師太眼露遺憾之色,道:“既然如此,曉芙,天色已晚,你帶史施主去用晚膳,住下休息,明天便送他下山吧。”
紀曉芙無奈之下隻好先帶史應龍出去,安排好他,已是掌燈之時。她卻又去見滅絕師太,懇求道:“師父,史小弟資質根骨皆屬上乘,就算師父你不收男弟子,也可以讓他拜入大師姐門下,何必將此良才美玉拒諸門外?”
滅絕師太道:“曉芙,正是因為璞玉難得,我才故意要留他當個雜役弟子,好考查他心性,隻是他自己不願意,我也不能強迫,看來也是與我峨嵋無緣。”
紀曉芙見師父主意已定,隻能怏怏而退,心想隻好先將史小弟送回漢陽,到時在讓父親安排。一路慢走,來到史應龍住下的客房門口,道:“小弟,睡下了麽?姐姐有事跟你說”等了半晌,卻沒有動靜,輕輕一推房門,順手而開,原來是虛掩著的,房間內空無一人,桌子上有一張白紙壓在燭台下,過去一看,寫著“紀姐姐,我走了,保重。”
山路崎嶇,乘夜下山太危險了,再說自己還想把他送回漢陽呢,怎麽能就這麽讓他走了。紀曉芙轉身便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