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應龍送峨嵋派眾人上了金頂,一路跟著到了紀曉芙住的院子,阿離想要回房間休息,卻被周芷若拉走了。紀曉芙瞥了史應龍一眼,淡淡道:“難姑還在眉山別院等你回去,怎麽你還不走。”史應龍腆著臉笑道:“姐姐,我口渴死了,你給我泡杯茶吧,我喝完茶再走。”紀曉芙見到他嘴角那一串燎泡,心下也有些不忍,去雜物房取來火炭泥爐,又出去提了一桶山泉回來,在小廳內忙碌起來。
史應龍在廳內四周望了望,窗明幾淨,小廳裏一塵不染,顯然是有人經常來打掃,物件擺設也沒有絲毫變動,一切恍如昨日,不由感歎道:“姐姐,山上一切都沒有改變,看起來真舒服,這種感覺真好。”
紀曉芙動作一頓,轉過身去,悄悄將蒙臉上的紗布提了提,這才將茶杯放在他麵前,冷冷道:“泡好了,趕緊喝完下山。”史應龍還不知道自己無意中說錯話了,他端起茶杯,看也不看,輕輕啜了一口,讚歎道:“還是姐姐你的手藝好,火候拿捏得恰到好處,將茶葉的香氣完全發揮出來了,真是令人口齒留香啊。”紀曉芙冷笑道:“白開水也能喝處茶葉味道來,你的嘴巴可真厲害。”
史應龍定睛一看,茶杯裏果然沒有半片茶葉,幹笑道:“嗬嗬,嗬嗬,我還以為現在是兩個月前,那時候你也在這裏給我泡茶喝,那杯茶的味道世所罕見,我到現在也忘不了,一直在腦海裏回味,剛才一時恍惚,這才會弄錯了。”這段時間他巧計百出,絞盡腦汁想讓紀曉芙重新振作起來,雖然沒有成功,可日複一日的鍛煉之下,口才卻飛速提高著,一下就將自己的話圓了過來。
紀曉芙臉上紗布一動,眼裏露出絲絲笑意,卻又強行忍住,伸手搶過他手上的茶杯,將洗杯水倒掉,這才放入茶葉,用開水泡好,又將茶杯遞了過去,淡淡道:“呐,慢慢喝吧。”史應龍一直在留意她的神色,見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笑意,心中大受鼓舞,又連著說了幾個笑話,終於將成功她逗笑了,趁著她開心的時候,小心翼翼道:“姐姐,你還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吧?”紀曉芙笑聲一頓,幽幽道:“我當然記得。”
史應龍喜道:“那就好。我明天就請人去漢陽向老爺子求婚,你說好不好?”紀曉芙淡淡道:“等你殺了楊逍那魔頭,再來跟我說這話吧。”史應龍急道:“楊逍狡詐無比,這次在光明頂上被眾多明教高層拋棄,肯定躲藏起來了。天下這麽大,想要找到他談何容易,說不定我花上一輩子時間也找不到他,難道你忍心看著我一直不娶妻?”
紀曉芙澀聲道:“不是還有難姑嗎?你可以娶她當妻子啊。要是難姑不願意的話,阿離也或者芷若也可以。”史應龍急道:“可現在我隻想娶你當我妻子,難道你還不了解我的心意嗎?”紀曉芙沉默了一下,反問道:“你難道就不介意我臉上的青疤?一旦你娶了我,說不定會有人在你背後指指點點,說你娶了個醜八怪當妻子;或者你會朋聚友時,別人一直在注意坐在你身邊的蒙麵女主人;或者等你功業有成,大宴群臣時,屬下們在下麵悄悄議論,說自己主公娶了個醜八怪。這些你都不介意嗎?”
“我不介意,我一點都不介意!我隻怕你會避開我,遠離我,讓我孤零零一個人地站在前麵,然後你卻在躲在角落裏偷偷望著我。”史應龍大聲回答,語氣堅定不容置疑,目光灼灼地望過去,眼裏流露出真誠而熾烈的愛意。
紀曉芙這次沒有避開他的眼睛,定定的和他對望著,看到隻有真純和誠摯,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那暖暖的目光將她包圍起來,幾乎就要將她逐漸封閉的內心再次融化開。她胸口急速起伏,良久之後突然尖叫道:“可是我介意,我很介意!你走!你走!我不想再見到你!走!”
史應龍見她神情激動,趕緊站起來,想要上前安慰她,被她冷冷的目光一掃,立刻又縮回腳步,一時手足無措,躊躇半響,見她氣息越來越急促,也不敢再留下來,連聲道:“我走,我這就走。姐姐你不要激動,你先好好休息。我過幾天再來看你。”他轉身離開,大步向外走去。
紀曉芙目送史應龍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門口,渾身力氣似乎也被帶走了,軟綿綿癱在椅子上,眼角處淚水不停湧出來,呢喃道:“我也不想這樣,可是……可是我不想害了你,我不能這麽自私啊……嗚嗚……”她低聲哭了一陣,將眼淚擦幹淨,回到房間,在梳妝台前坐下。
她抬手把頭上的金簪摘下來,放在眼前仔細打量,用衣袖仔細拭擦幹淨,又將耳墜上的銀耳環取下,拭擦幹淨後和金簪一起裝進錦盒,放進梳妝台的暗格裏。她看著鏡子裏麵的蒙麵女子怔怔出神,想要解下臉上的紗布看上一眼卻又沒有勇氣,忍不住伏在梳妝台低聲哭泣。
史應龍腳步越邁越大,越走越快,幹脆展開身法急速奔跑,化作一道白影從金頂衝下,如風似電疾閃。他耳邊一直激蕩著那句“我介意!我很介意!”腦海裏不停想著紀曉芙那一臉的傷心欲絕,越想越恨,越想越怒,心中憤恨無處發泄,直衝腦際,張口發出一聲長嘯,激烈高昂,直裂雲霄,在山穀間來回震蕩。
嘯聲餘音未歇之時,史應龍又連聲大喝道:“王保保!王保保!王保保!”恨意填空,字字裂膽,山穀回響,雲海震蕩,一時間漫山遍野都在呼喚“王保保”,駭得山中樵夫獵戶以為是山神顯聲,紛紛跪地叩頭,山道兩邊的野猴子被嚇得吱吱亂竄,山鳥拍翅急飛。
紀曉芙聽到動靜後,心如刀絞,痛疼難忍,一時哭泣更急。滅絕師太趕到房間裏,摟住她低聲安慰。紀曉芙慢慢停住哭聲,突然跪在地上,懇求道:“師父,我想落發為尼,請您成全。”滅絕師太又氣又急,喝道:“胡鬧,你這是幹什麽!出家乃是生死大事,豈是躲避情感之地,你先起來再說。”紀曉芙隻是跪地不起,哭聲哀求道:“師父,您就成全我吧。”
“你神思錯亂,舉止失措,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你還是好好睡上一覺,等醒了自然會好很多。”滅絕師太衣袖輕拂,一股柔和內勁打在紀曉芙身上,立即封了她睡穴,將她扶到床上放好,任其酣睡,自己守在一旁靜坐。
史應龍一路疾馳,下了峨眉山,又向眉山別院奔去,不多時便闖進莊院大門。他疾呼道:“難姑……難姑……”聲音在別院裏來回震蕩,良久也不見王難姑出來。管家婆子匆匆跑到他身邊,稟告道:“公子,王姑娘出去采藥了,已經走了數天,還沒有回來。不知道您有何吩咐?”史應龍問道:“難姑可有說什麽時候回來?”管家婆子回道:“王姑娘從來不跟我們說這些,小人們那裏敢亂問。”
雖然知道紀曉芙臉上壞死的肌膚絕難救活,但是史應龍心裏還是存有一絲僥幸,想要問問王難姑有沒有辦法,沒想到撲了一個空。他滿腔的憂愁憤恨,隻想一醉方休,吩咐道:“我要喝酒,你快將廚房裏的酒都取來。”管家婆子應是,連忙向廚房走去,片刻後和另一個仆人提了三壇酒回來。
史應龍提起一個酒壇,拍開封蓋,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個幹淨,又提起另一壇酒痛喝起來,他酒量極佳,這兩壇酒喝下去,眼睛越發明亮,卻是越喝越有精神。他將三壇酒喝了幹幹淨淨,僅有三四分酒意,煩悶之下也不顧得練武禁忌,閃身到了後院,拉開架勢演練掌法,全力施展之下場中風聲四起,勁氣四溢。他翻來覆去將九巴掌掌法施展了一遍又一遍,直把自己折騰的筋疲力盡,這才枯坐在地上,又是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