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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灰色的天空陰沉沉的,一點兒風都沒有,寒意卻更濃重了許多。街道上連個人影都沒有,冷冷清清。天地間的一切,如同被凍結住了一般,死氣沉沉的。
村裏的小廟,太多了。從我們家巷子口,順著東渠邊一直走到常雲亮家跟前兒,數了數就有三個,我潛意識的在腦子裏將村裏的小廟數了一遍,大小足有十幾個吧?大點兒的也就一間房規模,小點兒的,連一米高都沒有……
我心裏忽然有了一個疑問,這些廟宇,肯定不是邪物逼著村民建的,因為有些廟宇裏供奉的牌位和泥像,可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啊,比如說關帝廟、觀音廟、大聖廟……當然,也有兩座土地廟。這些廟又是從何而來?總不會是忽然某一家的人突然興起,就建了一座廟吧?而且那些個小小的廟宇裏,如何能容得下那些赫赫有名的大神?如果不是,那麽,是否所有的小廟裏,真就如同《異地書》中所寫,多為邪孽異物所居呢?
常雲亮確實醒了,不過卻病了。
我們四人進到他的房間時,他正躺在床上望著上方幾根木梁出神兒,臉色有些蒼白虛弱。
陳金大大咧咧的上前一屁股坐到床邊,推了常雲亮一下,譏諷著笑道:“咋的了哥們兒,還在想昨晚上那泥像呢?”
“啊?”常雲亮大叫一聲,猛地坐了起來,身上衣服都穿的好好的,大概是剛才出神兒沒注意到我們四個人進來,陳金這麽一喊,把他給嚇著了,急促的喘了半天氣,才精神萎靡的說道:“唉,你們進來怎麽也不打個招呼,嚇我一跳。”
“喲喲,怎麽著,還得給你點兒精神補償費麽?”陳金一點兒都不在意常雲亮現在的心情,從兜裏摸出煙來點上一支抽了起來。
常雲亮歎了口氣,病懨懨的躺了下去,掀起被子蓋在了身上。
我上前拉了一把陳金,示意他別再亂說,然後對常雲亮說道:“雲亮,身體沒事兒吧?別胡思亂想了,把自己嚇出個三長兩短,劃不來的。”
“是啊是啊……”郭超和劉賓倆人也上前有些尷尬的訕笑著安慰。
常雲亮扭過頭來看著我們,雙眉緊皺,眼神中透著無奈和疑惑,輕輕的說道:“昨晚上……昨晚上到底是咋回事兒啊?明明是個叫翠翠的姑娘,咋就,咋就成……”
“咋回事兒?你犯癔症了唄。”陳金看似隨意,笑嗬嗬的說道,隨即衝我們三人眨了下眼睛。
我們三個人怔了一下,這才恍然大悟,互相微點了下頭。原本還以為陳金這小子根本就是個直脾氣,想啥說啥的人,沒想到他打從一開始胡咧咧就是為了減輕常雲亮心裏上的壓力,讓常雲亮盡量產生對於邪事真實發生的懷疑,這樣興許他就不會太過於害怕了,畢竟昨天晚上後來他就昏倒了,我們完全可以告訴他一切都隻是他做了一個夢而已。隻是……真的能如我們所願麽?畢竟村裏可是那麽多人都看的真真切切,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這件事兒一定會很快的傳遍全村,甚至是十裏八鄉,並且會更為誇張。
這樣也好,這樣我們就更能夠勸慰常雲亮,這是謠言,也隻有謠言才有這麽大的散播力度。我心裏暗暗的盤算著,即便是到時候常雲亮真就知道了,那也比現在讓他這麽驚恐害怕強上百倍,事兒過去久了,在心裏的影子總會淡化掉許多。
“嗯?”常雲亮心裏果然泛起了疑惑,皺著眉頭輕聲說道:“我……我是怎麽昏倒的?那個泥像,啊不,那個姑娘是怎麽回事兒?”
“看看,還真就是想媳婦兒想傻了吧?”我在旁邊積極響應陳金,笑嗬嗬的說道:“雲亮,回頭讓你爹趕緊給你娶媳婦兒吧,昨晚上看著電影好好的,你小子就迷糊起來了,我們往回送你的時候,你看見了人家奶奶廟裏的那丫鬟像,就非說那是個大姑娘。”
陳金哈哈一笑,配合著我說道:“那可不就是大姑娘麽,還是個仙女兒呢,雲亮這是把自己當董永了。”
“可是……可是奶奶廟的裏丫鬟像怎麽不在廟裏麵,卻在大街上放著呢?”常雲亮說著話,突然雙手抱頭哆嗦了起來,顫抖著說道:“你們別哄我了,昨晚上就是奶奶廟裏的玄母娘娘懲罰我啊!我肯定活不成了,活不成了,這都是真的,是真的……”
我們四個人都是大吃一驚,這是幹嗎啊,剛才還好好的呢,現在突然就成這德行了,奶奶的,難道是讓邪事兒給嚇成神經病了?陳金伸手往常雲亮頭上打了一下,說道:“瞎咧咧啥呢?什麽死啊活啊的,瞧你小子這德行,是個爺們兒不?”
我說:“雲亮,你可別自己嚇唬自己啊。”
郭超和劉賓倆人麵麵相覷,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看起來他們讓常雲亮反常的表現給驚得呆住了。
現在心理學專家說過,人類的某些心理狀態會產生互相傳染的現象,比如說喜悅、恐懼、擔憂等等。而這恰好符合劉賓和郭超倆人當時的表現,因為他們倆本身也心虛害怕著呢,讓常雲亮這樣的形態語言一感染,得,都他娘的草雞了。尤其是劉賓,雙腿都開始發軟打哆嗦了,臉上的表情分明就是驚恐萬分的真實體現。屋子裏一時間倒是安靜了下來,隻有常雲亮那急促的呼吸聲呼哧呼哧的響著。我和陳金對望了一眼,倆人都有些無奈。
這種安靜讓人心裏都很不舒服,我想陳金他們應該都和我一樣希望著某人的出現,或者是屋裏某人說些什麽打破這樣的沉悶。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打破沉悶的人和聲音出現了。
隻是,卻並非讓我們感到輕鬆、稍有愉悅的人與聲音。因為是那些個老太太們找上門兒來了。很顯然,我和陳金都低估了這些個老太太們的彪悍程度,或者說是我們太過於高估一位農村的支書所擁有的權利氣勢,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強大。
“常支書在家吧?”許老太太的聲音很清晰的傳了進來。
我們幾個立即站了起來,隔著窗戶向外看去。
很顯然,許老太太依然占據著領導者的地位,首當其衝的顫巍巍走入支書家中,而後跟隨著她的那些個師姐妹們。
常雲亮他爹,我們村的支書常忠同誌麵帶微笑的走到屋門口,客氣的說道:“喲,大嬸子們,咋有空來俺家串門兒了?快快,屋兒裏去,外麵冷。”
似乎認為這是理所應當的,那些個老太太們各個雄赳赳氣昂昂的從常忠麵前踏步而過,走進屋中。常忠苦笑著搖了搖頭,往我們這屋看了一眼,這才走進屋裏。
我不曉得這些個老太太們從哪裏來的自信以及厚顏無恥到無敵的臉麵,難道她們真就不知道,在村裏,基本上家家戶戶對於她們的造訪都抱以極度的厭惡和憎恨麽?毫不誇張的說,即便是她們一起去任何一個屬於她們自己的家裏,那麽她們的家人也絕對不會歡迎一幫老妖怪群聚家中,召開惹是生非的會議。
聽到許老太太的聲音時,陳金就已經按捺不住要出去了,還好被我和郭超攔住,又有常雲亮在床上躺著勸了一句,這才作罷。現在看到常忠將這些個老太太讓進了屋裏,傻子也明白這是來找茬的。陳金氣呼呼的說道:“奶奶的,又開始挨門挨戶的鬧騰了,不知道雲亮家是不是第一家。”
郭超皺起了眉頭,苦著臉說道:“那我得趕緊回家看看去,興許她們大早起就去過俺家裏了。”
“我……我先回去了。”劉賓的語氣有些沮喪,歎了口氣,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般,昂起臉咬牙說道:“俺娘身體不好,今天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們再去俺家裏鬧了。”
“好,有種!早就該這樣了。”我讚賞的拍了下劉賓的肩膀,能夠聽到劉賓說出這樣的話來,確實很難得,無論到時候他是否真的能夠做到阻攔這些老太太們去他們家,能有這樣的想法,已經足夠了。這讓我心中原本因為擔憂而一直存在的那股怯意消失不見,人家劉賓都敢於以強硬的態勢去麵對這些個老妖怪們了,那我還有啥可怕的?
陳金顯然也為劉賓顯示出如此的態度而吃驚,走到劉賓臉前仔細的看了看之後,才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行啊賓子,衝你這句話,他娘的哥們兒豁出去了,你說吧,怎麽幹?”
劉賓怔了一下,沒有回答,隻是苦笑著搖了搖頭,似乎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下不了決心該如何去阻攔禍事臨門。
“別,可別再鬧下去了,該服軟的時候就服個軟。”郭超在旁邊麵露難堪的說道,平時屬劉賓膽子最小,如今人家劉賓都敢說出這樣的話了,他郭超心裏更是害怕,擔心事情發展到更加無法收拾的地步,“俗話說的好啊,隻軟不硬是條蟲,隻硬不軟是根棍,能軟能硬那是龍,咱們別爭一時之高低,再說爭下去對咱們那是有百害而無一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