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廟

38章 白狐子精來了

大雪依然在紛紛揚揚的飄落著,隔著敞開的廟門向外望去,漆黑的夜色中,雪花瓣瓣淩空簌簌落下,黑白分明的視覺效果,讓人覺得一切放佛都簡單化了許多。

廟裏頭煙氣繚繞,辣的嗆人。胡老四還在吧嗒吧嗒的抽著煙,看起來似乎很平靜,很有信心的樣子。可我心裏明白,胡老四現在肯定緊張的後背冒汗呢,這老小子,平時一袋煙抽完,總要歇上好長時間的,這次,已經是第三鍋接上了。

陳金點了支煙抽上,歪著身子靠在窗戶前,抱著胳膊,對我說道:“哎,銀樂,你說那白狐子精啥時候來?這天不早了啊。”

“不知道,等唄。”我眼巴巴的看著門外頭,心裏很矛盾,既希望那白狐子精趕緊出現,卻又盼著那白狐子精別來。

廟裏頭再次安靜下來。

大黑那狗東西蜷縮著趴在門口,像是睡著了似的,它估計不知道,自己這個樣子,讓廟裏頭所有人都心裏都踏實了許多。畢竟,狗的嗅覺聽覺,都比人要靈得多,它隻要踏踏實實的趴在那兒不動彈,那就是在無形中說明,外麵並無異常……

“十二點了。”常雲亮擼起袖子看了下手表,輕輕的提示了一聲。

便如同在寧靜的湖麵上砸下了一顆不大不小的石子兒,於是漣漪蕩開,所有人的心裏都顫了一下,幾乎同時往廟外頭看去。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紛紛揚揚簌簌降落的大雪,停了。

遍地銀白,泛著清冷的寒光,映著幽深的夜色,地麵與空氣便如同黑白兩色的磚石砌在了一起,又若是兩個緊緊相連的不同空間,卻界限分明,互不侵犯。

嗚……半空中,一陣寒風吹過,如同誰剛剛吹響了哨子,哨音幽幽然、淒淒慘,飄飄遠去,漸漸消無。

蜷縮在廟門口的大黑,突然抬起了腦袋,警惕的看向廟外,耳朵抖動了兩下,豎的筆直,嘴巴微微的咧開,露出森森獠牙,擠出嗚嗚的怒聲。

陳金很快的反應過來,踏前一步蹲下,伸手按在了大黑的腦袋上,輕輕的摩挲了兩下,大黑很機靈的明白了主人的意思,閉上了嘴巴,不再出聲,隻是一雙狗眼依然凶狠且警惕的看著廟外那漆黑的夜色和滿是銀白的雪地。

廟裏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所有人都清楚的意識到,白狐子精,來了……

一抹白色的影子從渠東的自留地裏幽幽飄來,看起來速度並不快,是那麽的輕柔緩緩,卻在霎那間劃破濃濃的夜色,眨眼間便到了巷子口。

老爺廟前,有一大片的空地,廟門口,距離巷子,有十多米的距離,西側是張保民家的院牆和房屋,東側是渠邊兒通往河堤和橋頭的路。

廟內,我們幾個屏息凝神,或者說,是我和陳金倆人在屏息凝神,而常雲亮他們三人,是瞠目結舌吧?因為他們是第一次看到白狐子精,這種傳說中的邪物……看起來,確實很凶,很恐怖。

便如同胡老四所說,白狐子精真的就在廟前十幾米外的巷子口,靜靜的站住了,它很謹慎的四下裏觀察了一番,然後盯住了廟門。

那是一雙滿是狠戾凶殘的雙眼,微黃發綠的寒芒從眼裏透射出來,懾人心扉。

瘦削的狐臉顯得狡詐無比,森森閃著寒芒的獠牙露出唇外,透著凶悍的氣息。

它一身潔白,白的讓人感覺,這隻白狐子精,便如同用地上的積雪剛剛堆積而起,不,是天空落下的雪花,很自然的堆砌而成的一尊像是狐狸的雪像,是那麽完美的和地上的積雪相連,相接,一點兒都不顯得凸凹。

夜,如此的安寧,靜的沒有一絲的聲音,就連廟內眾人那輕微的呼吸聲,似乎都已經被這種極度的安靜完全的吸收掉了。

“別擔心,它,它看不到我們,也聽不到我們說話。”胡老四很突然的說道。

哥兒幾個都沒有說話,過了幾秒鍾,才緩過神兒來,於是廟內響起幾聲重重的喘息。我們幾個麵麵相覷,互相用眼神鼓勵著壯膽兒,雖然,我們並不能清楚的看到對方的眼神。

“它……好像發現我們了。”劉賓顫巍巍的輕聲說道。

是的,我也有同感,而且我相信,廟內所有的人,都有這種感覺。因為那隻白狐子精看向老爺廟的眼神,透著狐疑,凶狠犀利。胡老四說白狐子精看不到我們,聽不到我們說話,可即便是白狐子精看不到我們,那麽它現在所看到的老爺廟,是個什麽樣子?敞開的廟門裏,是什麽情景?

我們不知道。應該也有異常吧?畢竟……道術能將我們都隱身麽?這有點兒不可思議了。

胡老四緊緊的盯著廟外不遠處的白狐子精,緩緩的說道:“不會的,它看不到我們,沉住氣。”

“它過來了!”常雲亮提醒道。

不用他說,我們幾個的心都揪緊了,誰都小心著注意著白狐子精呢。

說真的,在沒有來之前,兄弟們還都不以為意,侃侃而談,吹牛如何如何敢作敢為……可是真真的麵對著這種邪孽異物,在如此安靜,如此靜的讓人心悸的環境中,眼睜睜看著邪物緩緩向自己走來,心裏還明明白白的清楚,一會兒就得動手跟它幹,跟它死磕了。心裏都緊張,都忐忑,或者說,都有些害怕。包括陳金這號膽兒大到沒心沒肺的人物,他也一樣緊張。

白狐子精很謹慎的盯著老爺廟門,緩緩的移動著步子,輕輕的踩著積雪,向這邊兒走來了,衝著廟門,衝著我們。

大黑那狗東西似乎也感覺到了廟內充滿了緊張的氣息吧?它很不習慣、很討厭這種緊張的氣氛,慢慢的站了起來,嘴角裂開,獠牙齜起,微微向前探頭,脖子裏傳出輕微的嗚嗚聲,它怒了,對於白狐子精,大黑也算是熟識了。

陳金的手搭在大黑狗的脖子上,安撫著大黑,防止這狗東西衝動起來,直接殺將出去。

我伸手摸到了腰間,輕輕的解開了腰帶扣,將腰帶緩緩的從腰間抽離出來,剛才那把尖刀,被陳金拿在手裏了,這小子出來的時候,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根本沒抄家夥。

“都別動。”胡老四雙手抬起,提醒著我們,不要衝動,穩住,穩住。

白狐子精不急不緩,一步步的往這邊兒走著,小心翼翼,很謹慎。

走到距離廟門口還有四五米的時候,我們看的它更清楚了,那張狡詐陰險的臉,陰森森的透著凶狠殘忍,眼神裏散發著懾人的寒芒。

白狐子精突然停了下來,緩緩的轉動了一下瘦削的臉,雙眼轉動著四下裏看了看,鼻子嗅了幾下,然後低下頭來,原地轉了兩個圈兒,在厚厚的積雪上刨動起來。唰唰唰,積雪被刨的四散紛飛。

刨了幾下白狐子精突然往我們這邊兒撲了過來。

我猛的瞪大了眼睛,脖子不由得後仰,精神瞬間就要爆發似的,渾身肌肉緊的都快要抽筋兒了。

大黑那狗東西更是身子猛然往後一縮,隨即嗷的一聲就要往外撲,若非陳金這個人遇事不慌,死死的拉住了大黑的脖套,恐怕那東西早就撲了出去。

“別動別動!”胡老四連忙出聲提醒我們。我看了他一眼,從他驚恐的表情中,我看到了不自信。

白狐子精好像故意在耍弄我們似的,它在廟門口停了下來,距離廟門,距離那躍躍欲出,使勁兒往外探腦袋的大黑狗的鼻子,隻有一米多點兒的距離。

白狐子精低頭猛嗅了一會兒,前爪子有飛快的在積雪上刨了起來。

陳金扭頭和我對視一眼,是的,白狐子精刨雪的地方,有我們弄到那兒的狗尿。

白狐子精刨開積雪之後,停了下來,再次很是小心翼翼的四下裏看了看,然後狐疑的看著我們,像是在考慮什麽事情。

這時候的我,嗯,大概我們哥兒幾個都一樣,都已經不再有了先前那般緊張恐懼了,反而想著趕緊衝出去幹它,狠狠的打,往死裏打它!打死它!

人就是這麽奇怪的動物,當緊張恐懼的你在安靜的環境中被迫克製著自己,一直壓製著無處發泄的時候,慢慢的,恐懼就會淡化,轉而化作了衝動,激動,甚至是暴躁。

白狐子精怔了一會兒,轉身走到了大楊樹下,再次扭頭四下裏疑神疑鬼的查看一番,低下頭來,兩隻前爪開始飛快的刨動起雪來。

胡老四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來,他似乎一直在等待著白狐子精去大楊樹下刨土,他扭過頭來,看了下陳金,又看了看我,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一副……奸計得逞的狡詐樣子,陰陰的。

突然,白狐子精身子猛然往右側一竄,突然消失在了我們的視線當中,不見了!

我們幾個大吃一驚,胡老四趕緊伸展胳膊擋住差點兒就要跑出去看個究竟的我們,扭頭說道:“穩住穩住。”

我忽然想到,是不是那一遝包著蒜泥像是糞便般的符紙,讓白狐子精給刨了出來,白狐子精受到了打擊,卻並沒有按照胡老四的猜測,跳到廟前的困邪陣裏,而是像上次那般,逃向北地了?

廟裏一時間再次安靜下來,每個人都皺著眉頭往外邊觀察著,企圖發現白狐子精的蹤跡。

胡老四從懷裏摸出幾張符紙了,極其緊張的捏在手中,開始碎碎念……

就在這時,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我們幾個心裏一緊,抬頭看向房頂,黑漆漆的。

“它,它,白狐子精它上去了?”劉賓緊張的說道。

“奶奶的,真是扯淡!”陳金終於再也忍不住了,罵罵咧咧的說道:“走走,幹脆出去跟丫挺的死磕去,憋在這裏頭當縮頭烏龜啊?”這小子鬆開大黑狗的脖套,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手裏握著尖刀就要往外走。

我趕緊邁步擋在了大黑狗的前邊,一腳將剛要撲出去的大黑給踢了回去,然後擋住陳金,說道:“金子,別衝動,聽胡爺爺的。”

哥兒幾個都看向胡老四。

胡老四還在碎碎念……

咣當、哢嚓!

瓦片破碎的聲音傳來,緊接著有兩塊兒瓦從廟頂上掉落到了前方那片積雪當中,發出沉悶的噗噗聲。

操!我大吃一驚,忍不住對還在碎碎念的胡老四低聲吼道:“胡老爺子,白狐子精是不是要拆廟了?”

聽我這麽一說,哥兒幾個都慌了神兒,想到了老磚窯倒塌時的情景,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會砸死人的。

“穩……穩住!”胡老四終於顫顫巍巍的說出了這麽一個詞兒,不過他也很緊張,更沒自信了。

這時候,隻聽外麵嗖的一聲,那隻白狐子精從廟頂上躥了下來,落在了廟前幾米開外,然後又嗖的一聲躥開。

我們還沒緩過神兒來呢,就見一道白影從廟前躥了過去……

又躥了過去……

又躥了過去……

……

白狐子精在繞著老爺廟轉圈兒呢!飛快的跑著玩兒呢!嗯?

白狐子精大概轉了四五圈吧,然後停了下來,穩穩的站在了廟前幾米外的積雪當中,凶狠的瞪視著老爺廟那敞開的破門,或者說,是在瞪視著我們。

胡老四再也沉不住氣了,右手食指中指夾著那幾張符紙,猛然伸手指向廟外,嘴裏嗬一聲“陣!”

隨著這一聲嗬斥,隻見胡老四手指間夾著的那幾張符紙噗的一聲著了,火苗噗噗的跳動起來,胡老四渾然不覺疼痛。

廟外那原本淩然立於積雪當中的白狐子精突然緊張的四下裏看了看,好像感覺到有一股巨大的危機降臨在了它的頭上,白狐子精怒視了一眼老爺廟內,跳起來就想跑。

可它僅僅隻是跳起來一尺來高,隨即就像是有千斤的重力從上而下壓在了它的身上,又像是地上有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將它牢牢的吸附住一般,白狐子精頹然落下,寸步未去。它惱怒的仰天長嘯,奮力掙紮起來,眼神中凶光畢露,齜牙咧嘴,張牙舞爪,怒氣衝衝。隨著它的掙紮,它身體的活動範圍越來越大。

而我們所處的老爺廟內,也傳出咯吱咯吱的怪異聲響。

此時根本不需要胡老四招呼,陳金已經大步跨了出去,手裏拎著尖刀直撲向那隻白狐子精。

還有得選擇麽?先前本來說好的就是白狐子精一旦被困邪陣困住,我們幾個就要趕緊衝上去往死裏頭打它,雖然和計劃稍有不同,白狐子精並沒有身受重傷,可是……這種情況下,難道我們會傻到再等著白狐子精去大楊樹底下刨符紙去麽?

我幾乎和陳金前後腳跨出了廟門,手裏掄著皮帶衝了上去。

大黑狗汪汪的狂吠著從我腳邊兒嗖的一聲躥了過去,超過陳金,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般,頃刻間撲到了白狐子精的身上,一黑一白兩個畜生立刻扭打在了一起,汪汪的狂吠聲喝白狐子精惱羞成怒的嗷叫聲摻和在一起,震耳欲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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