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
過年的氛圍籠罩著全村,各家各戶都忙碌著蒸年糕、菜包、饅頭,弄餃子餡兒等等,為的便是在過年的那些天裏,每天都能吃現成的,不用過於的忙碌去準備飯食。
過年嘛,幾千年的傳統節日,人們就是歇著呢,幹啥活兒啊?
很顯然,除了我們這些人之外,其他村民絕對沒有因為這兩天村裏的發生的幾起事件而感到有任何的不對,他們覺得這很正常不過了,村裏人嘛,街裏街坊整天在一起久了,難免有些矛盾,有些小小的衝突。
娘們兒在家裏忙著做飯食,男人嘛,就得去張羅年貨了。村裏家庭稍顯殷實的住戶或者平時空閑時間少的人,都早早的備齊了年貨。而大部分人家,都等到二十八九這兩天去碼頭鎮的集市上買東西,據說這兩日買到的年貨要比前些日子買的便宜,原因嘛,自然是因為做買賣跑年貨的生意人,也是要張羅著過年了,所以他們會趕緊便宜點兒把貨物都賣掉,然後回家張羅著過年。
這好像很有道理,不過我倒是沒覺得這兩日買東西就比前些日子能便宜什麽,甚至……還有點兒貴了。用句俗話講:“南京到北京,買家不如賣家精。”人家做生意的,想得比咱們要周全的多,猜測消費者心理要猜測的更為透徹。
囉嗦了這麽一大堆,好像跟我們的故事沒有什麽必要的聯係,其實不然。
話說臘月二十八這一天,按照我們事先的約定,今天正午十二點的時候,我和陳金應該去南河堤水泵房那邊兒,把那塊兒不知道屹立了多久的小石碑給刨開,然後掀倒的。
也就是說,我們有一上午的時間去幹別的事兒。
不要認為我們這幫平時睡覺都睡到十點多的年輕人,在這個時候還會很不懂事兒的睡懶覺。畢竟要過年了,家裏人都忙活,咱們也得忙活不是?況且,過年,對於年輕人來講,確實是個好日子,難得的是,過年那些天,可以發了瘋的玩兒,而不用擔心家裏的老爹老娘拚命的嘮叨咱們。
早早的醒來,我和爹一起去了碼頭鎮上,買了雞鴨魚肉、掛曆年畫煙酒等物事,家裏麵,娘一個人剁餡兒包包子、做年糕。
前麵咱們囉嗦的多了,所以這裏也就一筆帶過了,其實過年嘛,買年貨也就是那麽回事兒,沒啥新鮮的。
單說那日我們去買東西回來之後,就在家院子裏幫著燒火,蒸年糕包子什麽的。
卻沒曾想,這一忙活,中間竟然出了件大事兒,耽誤了我和陳金的時間。
本來我和爹從碼頭鎮買東西回來的時候,才十點半左右,打算著忙活會兒家裏的事兒,然後就去找陳金,早早的到南河堤水泵房那邊兒等著十二點呢。
就在大概十一點半左右,我正拿了鐵鍬準備去找陳金的時候,陳金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進門就招呼我出事兒了,我心裏當時就咯噔了一下,心想這是怎麽了啊?看陳金的眼神兒,似乎不想讓我的父母和爺爺知道,於是我跟著他走出了院門兒。
陳金把我拖到牆根下,離院門有個六七米之後,才焦急的說道:“常雲亮在碼頭鎮上挨打了,剛回來,頭上挨了一刀,正在包紮呢,他讓我通知下兄弟們,去報仇!”
“啥?他娘的!等我回去抄家夥!”我一聽腦門兒上轟隆一聲,怒火衝頂,扭頭就往家裏走去。
這還了得?兄弟讓人給打了,咱絕對不能袖手旁觀,絕對得報仇去!啥叫哥們兒?
進了家,爹問我出啥事兒了?我說沒啥,這種事兒不能讓父母知道,不然的話你別想出門兒了。
我進到東屋裏,從床底下拖出箱子來,那裏頭放著我們用來剝黃狼子皮的尖刀,我拿了兩把,然後用一塊兒破布卷起來,抱著走了出去。
出門兒,和陳金二人再無廢話,急匆匆往前街走去。
常雲亮已經包紮好了,家都沒回,兄弟幾個都聚集在了衛生所門口,一個個麵上凶光畢露,怒氣衝衝,豪氣衝天。
不需要問什麽原因,也不需要商量,常雲亮不知道從哪裏拎了一根兒一米左右長的鐵棍,招呼一聲,兄弟們就跟在後麵,急匆匆往碼頭鎮上走去。
說起來,現今這個年代,確實比以前要好的多了,如今要是開戰打架了,受傷的可就舒坦了,絕對不會回家立刻找人去報仇幹仗,而是先報案,讓派出所的介入,然後呢,打了人的那一方家裏人就趕緊找人來這邊兒商量著和解吧,其實就是拿錢唄,拿的少了這邊兒不行,要告你,那你就很有可能蹲監獄了。所以就得盡量的拿錢,盡量的滿足挨打了這一方的人。
挨打了的人,肯定大賺!看似不風光,實則很劃算的。
別說什麽臉麵啊丟人啊什麽的,難道非得去報仇,然後一大幫人去打群架,血濺五步,玩兒出人命才好麽?
真不如錢來的劃算啊!說白了,如今這個社會,別以為自己打了人就風光了,有本事你打了人還白打,那才叫風光,可誰有這麽大本事?
可八十年代初期,不像是現在啊!那個時候,打架鬥毆那就是要戰勝了才是麵子,至於派出所那邊兒,真個鬧到了派出所,賠了錢罰了款,挨打了的人也落不到一分錢,雙方都得出錢,而且錢都讓派出所給落下了。
嗯嗯,就是這樣,所以那個時候,解決這種事情的方式,多半都是靠武力解決,哪怕打傷了,自己看傷,打贏了就風光,說白了就是純粹的賠本兒買賣。
可還是要打!而且那個年代裏,就因為這個很不好的習慣,導致了許多殺人案件的發生。
唉,確實不好。
不扯淡了,咱繼續講故事!
話說當時我們一夥人怒氣衝衝的殺向碼頭鎮,半路上一邊兒走一邊兒聽常雲亮和常漢強把事情的起因給說了一遍。原來,這事兒說白了就是一個巴掌拍不響,要非得說出個是非對錯來,常雲亮他自己首先就錯了。
當時常雲亮和常漢強倆人一起去碼頭鎮上買過年的新衣服,當時倆人都看上一件夾克衫,然後倆人就討價還價,結果談妥了三十二塊錢一件兒,倆人每人買了一件。常漢強買了衣服就先回來了,常雲亮自己還在碼頭鎮上溜達著想買條褲子,結果看到有人和他買了一樣的夾克衫,上前一問,人家花了三十塊錢。
要按說,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兒麽?
多花了兩塊錢買了件兒衣服,怨咱自己不會討價還價,而且差的真不算多,雖然在那個年代裏兩塊錢也算是不少了,問題是看對誰來講了。常雲亮本身家裏就有錢,再說現在哥兒幾個各個家裏都有幾萬塊錢,還在乎這麽兩塊錢麽?最重要的是,這怪咱自己啊!
可常雲亮當時不知道哪根兒筋出了問題,愣是覺得自己吃了大虧,找到人家賣衣服的那塊兒,非得讓人退回來兩塊錢不成,人家不退,常雲亮這小子竟然毫不畏懼這是在人家的門市上,人家門市上男男女女四五個人呢,他動手砸人家門上的牌子了!
這還了得?都是一個肩膀扛著一顆腦袋,誰怕誰啊?
你砸人家門上的牌子,那簡直等於扇人家的臉!人家能樂意你麽?
結果自然就打起來了,所以常雲亮挨打也是必然了!
這小子挨了打也不服軟,滿臉是血的在碼頭鎮上嚷嚷著,這事兒沒完,他娘的你個狗日的打了老子,你這門市就別想開下去了!
然後,常雲亮帶血回村,碰上了陳金和薛誌剛,趕緊讓他倆招呼兄弟們,準備報仇!
事情就這麽個起因,兩塊錢就引發了一場血案。
當時咱們為了哥們兒義氣,怒火衝頂,火冒三丈,什麽都不顧及不考慮了,隻想著為兄弟出頭,報仇雪恨呢!實在是沒想過,常雲亮怎麽就會因為這兩塊錢,去找人家跟人大打出手呢?他平時不是這麽小氣的人,更何況,這明擺著是不講理嘛!
最重要的是,常雲亮和我們說起來這些的時候,也絲毫沒有避諱著自己的錯,誇大別人的錯,而是直來直去,好像很理所當然自己沒錯兒似的。
碼頭鎮距離我們村不遠,順著田間小路走的話,也就是四裏地。八個人拎著鐵棍握著刀子沒多大會兒就跑到了碼頭鎮上,像是一群土匪似的。
到了那家店鋪門口,人家也不知道是回家過年了,還是真就害怕常雲亮帶人來報仇,反正門是關上了,關的是嚴嚴實實。
除了我和陳金之外,其他人也不知道發什麽神經呢,到旁邊的門市上打聽,問那些開門市的人,這家關了門兒的老板,是哪個村兒的人,在哪兒住,叫啥……
反正那樣子氣勢淩人,比警察調查案子的時候,還要問的有底氣!好像他們就是辦皇差的。
人家那些開店的本來都不想搭理,可看到一幫人氣勢洶洶一個個兒都跟狼似的,隻好敷衍著說不知道。
這總不能埋怨人家有錯吧?人家有責任有義務告訴咱麽?
哎,就這麽簡單的道理,常雲亮和其他幾個哥們兒還就是覺得人家偏袒了,存心跟咱哥們兒作對呢!
結果他們立馬不由分說,揮著棍子刀子就砸其他店鋪的門市啊!
我操!當時我和陳金倆人就傻眼了!怎麽也沒想到哥兒幾個什麽時候脾氣膽量都這麽大了?比我和陳金倆人還牛氣了?
他娘的換做是以前,什麽時候這種事兒也是我和陳金倆人出頭幹仗啊!
兄弟們瘋了?犯神經了?
常雲亮他發火兒失去理智,咱可以理解,畢竟他挨了打……你們幾個總不能這麽發瘋吧?
三下五除二,兩家店鋪的招牌給砸了。
麵對這這麽一幫雙眼通紅,狠戾氣十足,一個個兒像是亡命徒似的年輕人,還真沒人敢動手幹仗了。
而我和陳金倆人,在一旁傻乎乎的看了會兒之後,不約而同的衝上去,攔住他們,然後不由分說的怒吼訓斥,拉著他們就趕緊的往回走啊!
這是幹嘛啊?土匪啊?他娘的人不能一點兒道理不講,咱們不是混蛋,咱們雖然平時愛胡鬧愛瞎混,可也沒見過這麽明著欺負人的啊!
我和陳金二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是把哥兒幾個全都給拉扯出了碼頭鎮,然後順著田間小路,一路往村中走去。
半路上,我和陳金二人一前一後的把他們六個夾在中間,沉默不語。就聽著他們六個在中間邊走邊吹,嚷嚷著這事兒他奶奶的沒完,過了年再來一趟,就不信者家的門市不開了,隻要他敢開,讓咱們兄弟瞅見了,沒二話,砸門市,捅人!絕對要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哎喲喲,那一個個說的話凶啊狠啊!
快到村裏的時候,我和陳金倆人終於忍不住,把他們幾個堵住,狠狠的訓斥起來!
陳金吼道:“瞧你們一個個兒的,都他娘的成精了還是怎麽的?我就納悶兒了,這大過年的,那些開門市的挨著你們什麽了?憑啥砸人家的門市?讓不讓人做生意了?你們這不是明擺著訛人麽?我操!”
“就是!一個個兒跟吃了耗子藥似的,燒的你們還是咋的?”我瞪了常雲亮一眼,然後冷眼掃視其他人,訓斥道:“怎麽了怎麽了?長本事了?幹些什麽混蛋事兒啊……”
“哎哎,銀樂,你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麽?”常雲亮打斷了我的話,嚷嚷道:“我看著呢,你和陳金倆人今天就沒動手,怕什麽啊?夠意思不?哥們兒今天可是讓人開了瓢!”
陳金一瞪,推了常雲亮一把吼道:“雲亮,你他娘的齜什麽牙啊?你被開了瓢兄弟們都看著呢,銀樂從家裏出來的時候就揣著刀子要給你報仇出氣呢,可你他娘的倒是找著正主兒啊,你去別人家的門市上砸什麽砸?你找著正主兒去,咱們抄他的家去!你別在這裏瞎咋呼成不成?”
“喲,今兒個你們倆穿一條褲子了是不?”常雲亮梗著脖子瞪著我和陳金,冷笑著說道:“得得,你們倆是好人,我們幾個都是混蛋,成不?”
“常雲亮,你他娘的什麽意思?”我伸手就揪住了常雲亮的衣領子,冷冷的罵道:“老子最不待見的就是你們今天幹的這些事兒,怎麽著?你揍老子啊?”
“怎麽著?”常雲亮抬手就往我臉上呼扇。
我抬手一擋,一腳將常雲亮給踹倒在地,怒氣衝衝的就要上去狠狠的揍他,還翻了天了!娘的敢跟老子動手?
我將常雲亮剛踹到在地,陳金衝上去就是一腳踹在了常雲亮的臉上。
說時遲那時快,其他幾個兄弟一見自己人開打了,趕緊將我和陳金倆人拉住,我還怒吼著:“常雲亮,你狗日的別不知好歹,敢跟老子動手,一根兒手指頭捏死你!”
“你丫的活膩歪了是不?”陳金也隔著兄弟們伸指頭指著常雲亮。
常雲亮從地上爬起來,並沒有如我和陳金想象的那般,衝過來和我們倆廝打,隻是怒氣衝衝的罵道:“行,行!我沒你們倆這樣的兄弟!”
說罷,常雲亮扭頭獨自往村中走去。
我和陳金怒火難消,依然在兄弟們的攔截下,衝著常雲亮的背影怒罵一通,這才氣呼呼的把其他人又給罵了一頓。
田野裏冷風撲麵,又加上我和陳金倆人的一通怒罵,薛誌剛他們幾個好像被罵醒了似的,都低頭不語,皺眉思考著什麽。
我和陳金倆人也罵累了,氣喘籲籲,不再廢話。
過了一會兒,我突然一拍大腿,大叫道:“我操,金子,幾點了?過十二點沒?”
“哎呀壞菜!銀樂,趕緊出發!”陳金一想,急忙往村裏奔去,一邊兒大叫著:“趕緊的趕緊的,真他娘的,這不是耽誤事兒麽?”
我也不再廢話,趕緊的跟著陳金往村裏跑去,咱們得十二點去挖南河堤水泵房那兒的斬蛇碑啊!從家裏出來的時候,都十一點半了,現在……
其他幾個哥們兒見狀,在後麵一邊兒喊著我們倆這是幹啥去,一邊兒急匆匆追了過來。
時間緊迫啊,我們倆也沒空再往西頭陳金家跑了,跑到村裏後,招呼著姚京,去他家老宅裏拿了兩把鐵鍬,簡單把我們倆要幹的事兒說給他們,然後匆匆往南河堤上跑去。
他們幾個一聽我們倆要去刨南河堤水泵房那兒的斬蛇碑,雖然心有疑惑,不知道我們幹啥要刨那個玩意兒,不過看我們倆著急忙慌的樣子,也不再廢話,又拎了一把鐵鍬、一包鎬頭,跟著我們倆往南地奔去。
快出村的時候,正好碰見姚名堂從家裏麵出來,見我們一幫人風風火火的往南地跑去,姚名堂大喊道:“哎,你們這幫小兔崽子忙啥去?這都一點了!還不回家吃飯呢!”
“哎,一會兒就回!”姚京答應一聲,一幫人毫不停留,徑直跑出了村子。
我心裏那個急啊,這都一點了!一點了!
怎麽今年冬天,事兒就這麽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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