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5

1841(六)英雄豪傑路不同

8月20日孝道

都督府會議,楚劍功提出,要將所有朱雀軍士兵,包括補備兵的家眷全部接到廣東來,這樣,有利於穩定軍心。

“鈞座,不好辦呐。我們現在接近兩萬人,就算每家五口,一下子就是十萬人。補備兵的來源又雜,遍及西南西北各省,嗯,就是老兵,也有一部分是從江浙一帶招來的。且不說安置的麻煩,怎麽把兩萬人家找齊都是問題。”翟曉琳實誠的說。

“是啊鈞座,朱雀老兵裏頭,湖南人占了三成,廣東人也有三成,這些還好說,可是還有四成的人,是當初在江浙招來的,有的像幕洛一,根本就是四海為家。”樂楚明也說道。

“這事,還不能通過朝廷去辦。”陸達慢慢說道:“收取士卒家眷,朝廷會猜忌的。”

李穎修慢慢擺弄著手頭的一支毛筆,不做聲。把士兵家眷接到廣東來的必要性,隻有他和楚劍功自己清楚。若要造反,必須先安定軍心。不然的話,逃兵、嘩變隨時會出現。

楚劍功示意肯尼夫發言。

肯尼夫說:“根據我的統計,在所有自願留下來的補備兵中,有一半以上是沒有家人的,簡單的說,就是綠營的棍子,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另外的幾千人,家都在邊遠的西南西北。讓家眷搬到廣東來,他們應該是願意的。按每戶需要一百兩銀子計算,大約需要七十萬兩。”

李穎修不同意:“肯尼夫,你真是美國價格。一百兩太高了,五口人,就算從甘肅陝西過來,也用不了三兩銀子。每戶安家費按五兩計算,再加上各種意外支出,全部加起來,不會超過十萬兩。用十萬兩收取軍心,實在是很便宜。”

“我們好有接近兩千湖南的朱雀老兵,他們家我專門安排季退思帶人去接。”

“幾萬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怎麽安置?”

“南洋實業總局會開設一些工廠,青壯年可以去,海南地廣人稀,也可以屯墾。幾萬人,真的不是大問題。”

議定了這些之後,李穎修特地交代:“對外而言,這都是士兵們自發的行為,和鈞座沒有關係。不然,陸達你也知道,朝廷會猜忌的。”

眾人點頭稱是。各自去忙。

到了晚間,楚劍功來到黃埔講武堂,今天又是給第一區隊上課的時間。

魯迅的那幾篇文章早已經講完,楚劍功讓守闕銳士們講講自己的家鄉,自己的家人,父母兄弟。守闕銳士們自由的議論著講述著,楚劍功默默地聽,仔細的記錄著從字裏行間透露出來的一切信息。

末了,楚劍功問:“你們掛念爹娘嗎?”

“掛念!”

“想爹娘想得厲害。”

“我家在廣東,倒沒那麽遠,就是請不了假,不能回家看看。”

楚劍功等大家議論夠了,往下壓了壓手,問道:“你們第一區隊,有多少家在廣東的?舉手看看?”

大約四十多人舉了手。

家在湖南的有五十多人,其餘的家在江浙。

“湖南近。所以我準備把湖南的家眷都接過來,你們說好不好?”

“好!”湖南來的一陣歡呼聲。

“江浙那邊的,我也想接過來,不過太遠,很花錢。你們說,要不要接過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楚劍功隨手一點:“李雲縱,你說呢?”

“接過來!”

“為什麽?”

“鈞座,我是廣東人,家在惠州,就一百多裏,我也挺掛念家裏的,他們湖南江浙的,就不用說了。”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鈞座,文鄒鄒的,我們聽不大懂。”

“就是說啊,敬愛自己的長輩呢,也要想到別人的長輩,心疼自己的孩子呢,同樣也要心疼別人的孩子。保護自己的家,也要保護別人的家。”楚劍功開始夾私貨了,“你們說對不對?”

“對,是這個道理,”幕洛一站起來,“鈞座,我家在山東,為我一個人專門派人去山東不好,你給我一個假,我自己去接老娘。”

“你去接老娘,訓練怎麽辦?大家說,我們能丟下幕洛一他們家裏不管嗎?”

“不能——”

“對,我們不能。我們在戰場上不能丟下一位戰友,同樣也不會丟下他們的家人,不管他們是湖南人,廣東人,江浙人還是山東人,或者是其他地方的人。你們每一位士兵的父母,就是我們這支軍隊的父母,你們有誰戰死沙場,朱雀軍會撫恤,是拿錢買命嗎?不是,贍養兄弟的父母,理所當然,這,就是孝道。男兒生於天地間,首先就是要對父母盡孝,如果他連父母都不孝順,你們會認為他們會顧及同袍之義嗎?”

“不會——”

“如果我們這支軍隊,拋下戰士的父母,那我們還能同心同德嗎?”

“不能——”

“同樣,我們這支軍隊,在外行軍打仗,就要受老百姓的食物,我們用的槍炮,都是百姓繳納的錢糧。老百姓就是我們的衣食父母,我們能對他們不尊敬,不愛護嗎?”

“不能!”

“所以,我們對老百姓說話要和氣,買賣東西的時候要公平,借東西要還,損壞東西要賠,

不能打人罵人,不能損壞莊稼,不能調戲婦女。這些你們大家明白嗎?”

“明白。”

“我再說一點,以後我們打仗,抓到的俘虜,也都是爹媽養的,向板甲大白兔教頭,炮兵都監,還為我們工作,所以要是沒有深仇大恨,不能虐待俘虜。”

楚劍功掃視了一下,看到大家都服氣的在聽,便說道:“這都是孝道,我上麵說的八點,都是孝道。我們是老百姓的子弟兵,應該對老百姓做到孝!你們能做到嗎?”

“能!”

“回答得這麽響亮,但做起來很難的。我們上次從湖南回廣東,在臨武縣換船,當天晚上在老百姓家裏過夜,找人借了稻草,結果絕大多數,聽我說啊,絕大多數,第二天都把稻草亂扔,沒有還回去。”

哈哈哈……廣東兵和江浙兵一陣哄笑。

“笑!廣東的也好不了多少。好了,孝就講這麽多,你們認為,除了孝道,還有哪些道德我們要遵守?”

“講義氣!”

“有血性!”

“忠於朝廷!”

眾人紛紛回答。

聽到忠於朝廷,楚劍功微微皺了皺眉,說道:“仁義禮智信,知道吧!,那好,我們下麵就來講講仁義。”

“何謂仁?子曰,仁者愛人。”楚劍功把仁歸結為普救世人的情懷,他先從白居易的《賣炭翁》說起,然後給大家背誦和講解杜甫的《三吏》、《三別》、《茅屋為秋風所破歌》。

”為什麽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因為杜甫心懷世人,範仲淹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也同樣是因為仁。一個人為自己而戰,那他是條好漢,而為民眾而戰,那才是英雄。”

“鈞座,你提到孔夫子,可是前幾天你給我們讀的書裏,不都在嘲笑孔夫子,說孔夫子吃人嗎?”

“不,吃人的不是孔夫子,而是這幾百年來的儒教,蒙古人當年入侵中原,你們知道吧。他們破壞了儒學的傳統,把孔夫子和漢唐的好東西都打亂了。”

“蒙古人,知道知道!”

“後來明朝建立,又把儒學撿起來,因為先生們都被蒙古人殺了,沒有人教,隻好一知半解的胡亂解釋程朱理學,又設了八股文,這樣,儒學就走上了自我封閉的歪路,教出來的都是孔乙已那樣的書呆子。”

“鈞座,為什麽我聽說,是本朝把不是書呆子的都弄死了,所以就隻剩下書呆子了。”一個直率的學員說。旁邊幾人趕快製止他。

“那就要你們自己去想了。”楚劍功曖昧的一笑,讓所有人感覺到他的意思是:你說的是對的,但現在不能明說啊。接著,楚劍功轉換話題說:“好了,我們繼續說‘義’,”

“我知道,同袍之義!”

“這隻是‘義’的一種形式。所謂義,就是為了“仁”而犧牲的勇氣,為了仁,所以我們可以衝鋒陷陣,為了仁,我們不能拋棄戰友,這就是義,大義。”

“什麽叫‘禮’,禮就是規則,就是紀律,就是條令,就是一切行動聽指揮。條令你們學了很多,我就不多說了,現在我問,什麽叫做‘智’”

“諸葛亮,用計。”

“那些計謀,很多都是小說家編的,作為一個士兵,智,就是知識,我們朱雀軍,要會寫字,會算數,會畫圖,懂得拆裝槍械,懂得彈道學,知道天文地理,才能打勝仗。農民要懂天時,才能種好地,知識,就是智。”

“信呢?就是誠實信用,就是公平,大丈夫言而有信,我說把你們家裏人接來,就一定要接來。”

“鈞座,我光棍一條,能不能發個女人啦?”

哄……眾人哄笑。

“女人不發,李軍師很快要辦紡織廠,你們自己把軍餉存好了,自個討媳婦去。”

喔喔喔……眾人興奮起來,怪叫。

“好了,孝,仁,義,禮,智,信。今天說掉了什麽嗎?”

“忠,鈞座,忠心耿耿。”

“不錯,還知道忠心耿耿。忠……很複雜,你們先做好其他的六點。慢慢的,我們來領會,什麽是忠。”

9月3日廣西局勢

張興培從廣西回來了。楚劍功急於了解情況,讓他單獨匯報。

“鈞座,廣西那邊,不得了啊,果然聲勢浩大。家家有神拜,村村起佛壇。”

“佛壇?不是洋教嗎?”

“五花八門,多了,如來,觀音,孫悟空,通天教主,洋神仙,都有。”

“領頭的是誰,柳葉飛麽?”

“柳葉飛是挺有名的一派,但鬧得最凶的不是他。”

“難道是洪秀全?”楚劍功不由得失聲叫了起來。

“鈞座你居然知道洪秀全?你認識他嗎?他是我們廣東人啊,就是花縣人啊。”

“我不認識他,聽說過,聽說過。”楚劍功趕緊掩飾。

“聽誰說的?”

你管我聽誰說的。楚劍功心裏暗罵,嘴上說:“忘了,反正就是有人提了一句。”

“洪秀全這個落第秀才還這麽有名啊,他是和柳葉飛走得很近,和柳葉飛一起去廣西的。但是拉羊最凶的,卻不是他,而是一個叫柳宇的人,聞香教徒。”

柳宇?這個人不認識。楚劍功接著問:“他們都在哪活動啊?”

“柳葉飛大致上沿著西江,在廣西和廣東邊境活動。而柳宇,則是順著怒江,紅河,已經深入安南境內。”

“他們手底下都有些什麽人哪?”

“什麽人都有,多半是村中的愚夫愚婦。”

楚劍功默不作聲。

張興培等了一會,輕聲說道:“鈞座,廣西天地會可用啊。”

“我讓你去查邪教,你又找上天地會的人了。”

“人家地頭熟嘛。”張興培笑笑,開始介紹廣西天地會的情況。

隨著廣東、福建客民遷徙人桂,天地會組織開始在廣西發展“粵西自嘉慶十二年(1807,廣東懲辦洋匪後,內河土匪潛至西省,與依山附嶺種地之各省遊民,結夥打劫,兼勾引本地愚民,或拜弟兄,或拜添弟,或數人,或數十人,或有會薄腰憑。稱為大哥、師傅,傳授n號,俱係抄襲百餘年前舊本。

嘉慶十六年,巴寧縣“沈惠平、蘇義興等糾眾結拜添弟會。次年,慶遠府東蘭州破獲姚大羔“疊次糾夥拜會,,一案,搜出《會簿》,簿中充滿“順天興明”、“扶明絕清”、“去清複明,、“興明絕清,,之類的字眼,於是全省大索,共抓捕會黨一千二百餘人。廣西天地會與官府間已經結下血仇。

但廣西天地會總的力量還很弱小,他們而在農村燈集活動,積蓄力量,擴大隊伍發展組織。隨著,柳葉飛前往廣西傳教拉羊,天地會的活動也開始活躍起來。很多會眾加入了傳教的行列。

“就這個?”楚劍功斜著眼睛,故意做出一副不屑一股的表情來。

“還有一批人。鈞座,你還記得林大人去年雇傭的那批水勇吧?”

“我記得,雇了之後,又沒什麽大用。後來都遣散了。他們也去廣西了?”

“鈞座,說實話,像水勇、海匪這些螞蟻一樣的人,官府雇就雇了,遣散就遣散了,至於遣散之後,人家怎麽活,官府是不管的。”

“他們現在在哪?”

“在西江,艇匪,就是他們。”

“在西江上做沒本錢的買賣。”楚劍功明白了,“柳葉飛在西江上往返,都是靠他們吧?”

張興培默認了,又說:“在橫州,廣西橫州,有個叫張嘉祥的,是白蓮教的人,他打著‘殺富濟貧’的旗號,官府幾次圍剿,都讓他跑了。”

“橫州,那是靠近湖南了?”

“是,另外,湖南南部的瑤民,也組了一個棒棒會,進入廣西活動,帶頭大哥是天地會的李世德。”

廣西十萬大山,真是亂啊。楚劍功轉而問道“興培,廣東天地會的勢力你熟麽?”

“熟啊,太熟了。”張興培一下子兩眼放光,“鈞座你要起事?我就去聯絡他們。他們對鈞座仰慕已久,知道鈞座召喚,一定納頭便拜。”

“等等!誰說我要起事?你可別亂說啊。”楚劍功堅決否認之後,又問道:“洪秀全你和他打交道多嗎?”

“沒打什麽交道,就是見了一麵,和我一樣,落第秀才。”

“常和柳葉飛一起的,還有哪些人?有沒有姓楊的,姓馮的?”

“鈞座你到底要問什麽?我覺得你真怪啊,從來沒這麽怪。我忙著四處打探,在柳葉飛那呆了不久。”

“他們知不知道你是我派去的?”

“我張興培在江湖上還是有些名氣的,我投了朱雀軍,兩廣一帶,知道的人還不少。”張興培笑著說。

楚劍功歎了口氣:“你呀,真張揚,大老遠回來也累了吧,去休息,明天我給你接風。”

“好啊,鈞座,我出去了。”

楚劍功目視著張興培走出去,輕輕籲了口氣。張興培,該怎麽安排你呢?

隨後,楚劍功又想:“柳葉飛,洪秀全,他們現在在幹什麽呢?”

廣西,紫荊山下,村前的打穀場上,早已裏三層外三層的圍滿了村民。

“叔,柳道長今天要做法,不知道有沒有口吞鋼劍?我就想看口吞鋼劍。”

“傻小子,別亂說,柳道長可是全仙。”

村民們正在議論著呢,就見法壇中央,一股黑氣一冒,本來空無一人的法壇中央,站著一個骨骼清奇,仙風道骨的人物,柳葉飛。

柳葉飛向四周行了個稽首,也不說話,用拂塵打散了黑氣,念了一通經文,突然,渾身僵硬:“大羅金仙下凡,百害不侵。”聲如洪鍾,把村民們都嚇了一跳。

這時候,一條大漢拿著鋤頭站出來說:“百害不侵,我就是不信,不然,你讓我用刀砍砍試試。”

柳葉飛叫道:“空一格,空一格,好,砍吧。”

那大漢對準柳葉飛的肚皮砰砰砰砍了三刀,衣衫全都劃爛了,柳葉飛安然無恙,口裏又吐出一股煙氣來。

“哎呀,真是神仙哪。”

柳葉飛把外套脫了下來,混著紙符燒了,又把灰融進一盆清水裏,說道:“這百害不侵的神水,喝了百病不侵。你們拿了這碗,次第喝了。”

村民們麵麵相覷,誰也不敢試。

這時,另一個本地的漢子站出來說,我來試試。

眾人都說:“原來是馮大哥,馮大哥,你試試,靈不靈驗。”

馮大哥也不答話,走上前去,咕嘟咕嘟喝了一碗,哈了一口氣,眉毛跳了兩跳:“啊,真是神清氣爽。”

“馮大哥都說了,我們信得過。”村民們呼啦一下圍上來,爭搶著要喝那符水。

那馮大哥吆喝著,讓大家排隊,可符水隻有一小盆,頭十個人幾口就喝光了。

村民們嘟嘟嚷嚷的,讓柳葉飛再做法。

柳葉飛說道:“我還有個法子,大家都入教,入了教,自然就受總教的神仙庇佑,不喝符水,也可以治病。”

“柳道長,你們這總教的神仙叫什麽啊。”

“神仙變化萬端,可以為觀音,可以為老君,還可以是西洋的天父。我們凡人,不可以直呼神仙的名諱,而要避諱,空一格。”

入夜,幾個人來到柳葉飛落腳的破廟裏。借著月光一看,裏麵赫然有那拿刀的漢子和馮大哥。

那拿刀的漢子說道:“今天,又招攬了百十戶人家入教。柳道長這法子,真是靈驗。”

那馮大哥說道:“柳道長,朝貴兄弟,我說話你們又不愛聽了,我們要招人入夥,不該用這邪性法子,應當勸人向善,將那洋教裏好的東西,講給大家聽。我們說得對,人家自然就信我們了。”

“雲山,你也不用太計較,各人有各路嘛。我們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擴大聲勢,又不能讓官府懷疑。”

“洪總教主,您說得對。”柳葉飛在一旁說道。

“四年前我去廣州趕考,生了一場大病,”那洪總教主說道,“夢見空一格說我要拯救世人。從此我改名秀全,傳播福音,去年在廣東遇見了柳道長你,是一見如故啊。你我傳道的方法雖然不一樣,卻都是空一格的子民,柳道長的一套,比我們空口說教可要便捷多了。”

洪秀全又扭頭對馮雲山說道:“雲山,你一向講義氣,能服眾,循循善誘,還是我們的根本。”

“哎,我知道了,大哥。”

馮雲山隻身來到紫荊山區,始初以一個普普通通燒炭工人的身份,出現在貧苦農民、燒炭工之中,他當雇工,做零活,曆盡艱辛,與農民結下深厚的情誼,倍受他們信任與愛戴。馮雲山向他們灌輸和宣傳拜總教,在山區建立了第一個總教活動中心。洪秀全此次來,就是看看發展最好的紫荊山區。

“洪大哥,”蕭朝貴說道,“我覺得我們不能光在窮苦人家裏鬧騰,還是要和一些鄉紳聯絡,這樣才能弄到錢糧。”

“嗯!”洪秀全沉吟道:“也對,我寫的《原道醒事訓》、《原道救世訓》,有些鄉紳,還願意花錢請我去講。”

“此地有個鄉紳,叫做韋昌輝,為人豪俠大氣,洪大哥你不如登門拜訪,把他拉進來。”

“靠得住麽?”柳葉飛有點擔心。

“雲山看的人,肯定靠得住。”

“有些洪門天地會的人物,最近在湘桂邊界活動,我想去聯絡一下。”蕭朝貴說道。

“此地不遠,有個鐵礦,那裏的礦工頭目楊秀清,是我的至交。過幾日,我便去他那裏傳教,好幾百礦工,要是都招進來就好了。”馮雲山意氣風發。

“好,我們分頭發展傳教,等到時機成熟,便在這紫荊山下的金田村碰麵。”

眾人約定,便分頭散去。柳葉飛望著洪秀全的背影,輕聲說道:“洪總教主,你不過是為王前驅。”

9月8日祝壽

今日,是蔡李佛的掌門人陳享的五十大壽,張興培三天前就給楚劍功下了帖子。楚劍功覺得有點不倫不類。自己雖然不把清政府的官職放在眼裏,但公然和江湖人物來往,難免惹人注意。他還是去和怡良說了一聲:陳享戰爭之時,募集團練,緝拿盜匪,出力甚多。自己去拜望一下,也算安撫民心。

楚劍功一身便裝,來到陳享的住處,陳享的弟子們,在門口站成兩排,迎接客人。

蔡李佛是廣東的大門派,陳享號稱親傳弟子近百,再傳弟子過千。在另一個時空中,據說有六百多蔡李佛弟子參加了長征,解放後活下來的數十人組成了廣東省公安廳的第一屆班底。現在的蔡李佛還沒有這麽興盛,一招一式跟著陳享學功夫的,也就幾十人吧。不過市麵上打著蔡李佛旗號的販夫走卒,市井無賴,豪滑大俠,可能有幾百號了。

張興培看見楚劍功,馬上迎了出來:“鈞座,快請。”

楚劍功跟著張興培進了院子,看見院子裏鋪陳著一副流水席,十幾個人們橫七豎八的散坐,喝著劣質的黃酒。不斷有人在屋子了磕了頭出來,到流水席邊討一杯酒喝。

“翟曉琳他們三個呢?”楚劍功問的,是最開始和自己一起去湖南的那三個蔡李佛弟子。

“唉,別提了,翟曉琳現在在白雲山大營,另外兩個在黃埔,都說請不了假,等有假了再給師傅磕頭。這幾個小兔崽子。”

楚劍功卻想:“興培啊,你師弟可比你懂事多了。”他不動聲色,跟著張興培往裏走。

陳享正坐在屋子裏,和一群客人敘話,看見楚劍功,趕緊站起來:“啊,楚大人,大駕光臨啊。興培,你怎麽不讓我到門口去接。”

“陳師傅,你客氣了,祝您壽比南山。”

“多謝大人吉言,請上座。”

楚劍功坦然坐下,沉香說道:“大人,我為你引見幾位江湖朋友。”眾人紛紛站起來抱拳行禮,說些仰慕朱雀軍的話

楚劍功就是淡淡的“喔!”點頭打個招呼。

這時候,站起來一個少年:“楚大人,小民有禮了。”

楚劍功看那少年,也就十二三歲的樣子,不由得一愣:“啊,小兄弟,你是……”

陳享笑嗬嗬的說道:“楚大人,您別看他年紀小,他可了不得了,廣西桂平石家,已經由他當了族長。”

廣西桂平,石家,少年族長?楚劍功心中默念一遍:我知道他是誰了。

那少年說道:“桂平石達開,有禮了。”聲音甚是洪亮。

楚劍功伸手示意他坐到跟前來:“石兄弟,我看你將來必成大器。”

石達開眉毛一挑:“楚大人,我是來投軍的。”

“投軍?”

“是,我要投奔朱雀軍。”

“啊,那你不當族長了麽?”楚劍功口上應付著,心裏卻想,你我可用不起。楚劍功對石達開這個名字,比對曾國藩還要敏感,希望將他拒之門外。

“我家裏的事情,有我叔在管著,不用我操心。我就聽說朱雀軍以一當十,殺得數萬英夷屁滾尿流,心下仰慕,就想來見識見識。”

張興培這時候在一旁說道:“鈞座,石兄弟是我從廣西請來的,他入了朱雀軍,對我等在廣西行事,大有助益。石兄弟,人稱石敢當,武藝也好得很那。”

“興培,你不是不知道,朱雀軍看重的不是武藝。石兄弟,我跟你說,朱雀軍裏,學的都是洋玩意,你受得了嗎?”

石達開朗聲說道:“大人,您說笑了,江湖朋友送我外號石敢當,可不是白叫的。我一向敢作敢為,水裏火裏都去得,有什麽事情受不了的。洋玩意?我正想見識見識洋玩意是什麽呢。”

“是這樣。”楚劍功決定退一步,“你年齡還小,進軍隊不合紀律。”

“大人,你看不起人!”石達開眼睛中一道銳光閃過。

“石兄弟,朱雀軍最講紀律,如果你年齡不到就進了朱雀軍,那不就壞了我的軍紀?”

楚劍功看見石達開不服氣的樣子,問道:“你識多少字?”

“幾千吧?”

“會算學嗎?”

“會。”

“函數呢?”楚劍功笑了起來。

“什麽?”

“你看,你不懂了吧。這樣吧,我請兩個洋先生,教你些西洋知識。你若學得好,我便讓你入軍。”

“大人,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那我這位兄弟,大人收不收他呢?”石達開突然往身後一指。

楚劍功一看,卻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他原本以為是石達開的書童什麽的,但仔細一看,卻覺得這少年穿的簡陋,風塵仆仆,臉上卻帶著一種堅毅,如同藏在匣中的寶劍,雖未鋒芒畢露,卻已經散發出一種凝重的力量。

“小兄弟,你叫什麽?”“我叫任厚土。”

“聽口音,你是山西人?跟著你家長輩來拜壽的?”

“不是,我一個人從山西走到廣東來投軍,遇到了石敢當兄弟,他說,蔡李佛的張師兄是蔡李佛的重要人物,可以介紹我去朱雀軍,我就跟來了。”

“你為什麽要投軍?”

“大人,這事說來話長。以後容我詳稟。”

“你運氣挺好,居然遇到石敢當一起來。”

任厚土看了一眼石達開,說道:“石敢當兄弟肯幫我的忙,我當然感激。但若沒有他幫我,我就直接跑到軍營門口去守著,總有見到大人您的時候。”

“來曆不明的話,我可不會收喔。”

任厚土眉頭一擰:“英雄莫問出處。”

“說得好。你和石敢當一起先學洋學問吧,半年之後,你們學得好,我就收你們。”

“多謝大人。”

此後陳享壽宴擺開,大家開始喝酒,石達開很是豪邁,和蔡李佛的師兄弟們拚酒,任厚土不動聲色,給陳享敬了祝壽酒之後,別人敬酒他就陪,別人不和他說話他也不做聲。

酒宴散後,楚劍功帶著兩個少年去李穎修的住處,安排他們住下。

“石達開居然跑來了,有意思。”李穎修說。

“另一個時空也差不多這個時候,他拜陳享為師,入了蔡李佛。”

“是麽?那你搶了陳享的徒弟啊。”

“任厚土家裏什麽來曆?”

“剛才我問了,他家裏是晉商,有個遠房叔叔常跑江浙一帶的絲綢生意,給他說了朱雀軍浙江大捷的事情,他仰慕不已,就跑來了。十四歲的少年,一個人,趕了輛驢車。從山西到廣東,”

“小夥子有毅力。”

“這兩個就放在你這裏,明天就從澳門請個家庭教師過來。”

“重點培養麽?”

“談不上,對小孩子要優待一點吧。”

“中秋馬上就要到了。”李穎修轉換話題。

“嗯,我是投胎的,還有家可以回,你這種天上掉下來的就隻好一個人了。”

“其實我在英格蘭有個女人,”李穎修說,“不方便帶回來啊。”

“你什麽時候走。”

“後天。先回趟家,中秋以後再北上去京師。我北上了,這裏就隻有你一個人撐著了。看緊陸達。”

“放心,基本已經布好了局,我看得住。倒是你,要小心啊。”李穎修用手敲著桌子,“我總在擔心,你一入京師,就會被哢嚓。”

“怎麽會呢?我剛剛立了功,清廷還沒有這麽腦殘,直接對付我,起碼要先把朱雀軍分化瓦解掉吧。何況英國人在澳門可是有駐軍權的。”

“就怕道光腦子不清醒,硬來啊。”

“道光的性子,總比崇禎強。以崇禎那種連換五十相的急脾氣,也隱忍了二十年,才動手對付黃石。”

“什麽什麽?我怎麽不知道?”

“你穿越得早,當然不知道了。”

李穎修一揮手:“不管他,變異時空的事情,在這個位麵沒有發生,不足為憑。”

楚劍功歎了口氣。

“你說,我們是不是反了算了。幾千核心部隊,也未必沒有勝算,總比你讓人抓去砍頭好。”

“你準備好了嗎?糧草儲備充足了嗎?兵工廠建成了嗎?銀子備足了嗎?倉促動手,成功的把握太小,要是打成太平天國那種僵持,破壞太大了。再說,為了我個人的性命,那我們的事業冒險,不值得啊。”

李穎修低頭想了想,最終點點頭:“對。瓦解朱雀軍之前,清廷不會對你下手的。我一定想辦法,盡快把你弄回來。就怕萬一,他們忍不住動手了……我一定追認你為國父。”

“你才是國父,你全家都是國父。”楚劍功說道,“如果你真的要紀念我呢,不如這樣。”楚劍功摸出一個布包。

李穎修把布包打開,“什麽呀?”

“星際航行圖,你追認我為星際旅行偉大先驅者好了。”

“星際航行圖?你懂星係航行?誒,這不是前幾天俄國人送的最新的八十八星座圖嗎?”

“怎麽了?我是係統論出身。”

“別扯了,說實話,航線你在哪抄的?”

“抄什麽抄?我自己畫的。現在這個時代,那裏抄去?”

“你真懂星際航行啊?”李穎修問道。

“不懂。我就是用虛線把恒星都連起來。”

9月12日密奏

楚劍功已經出發去了武昌,兩廣總督徐廣縉正在總督府裏寫著一份密折。

“兩廣總督臣徐廣縉跪奏,為遵旨督辦廣東開埠,履行合約各條,恭折複奏,仰祈聖鑒事。”

他的奏折裏,說了這麽幾件事情

首先呢,匯報了一番廣東開埠的準備情況,講述了自己出麵對留在廣州的洋人進行安撫的事跡,隨後文風一轉,開始談到楚劍功。

說楚劍功這個人呢,確實有才華。兵練得好,然而也就讓朝廷不放心。此次楚劍功入京,希望朝廷能夠善加撫慰,最好能讓楚劍功感恩戴德,生不了反叛的心思。

但僅僅感化是不夠的,楚劍功是朱雀軍的主心骨,將楚劍功留在京師,割斷他和朱雀軍的聯係,廣東這邊,才能為朝廷收取朱雀軍。

徐廣縉最後密報:楚劍功在朱雀軍中,推行一種新的職銜,守闕銳士。雖說當初創辦新軍的時候就有許諾,準朱雀軍自行探索。但楚劍功也難逃培植黨羽之嫌。加上楚劍功在鎮江大戰後,挾裹收編了一萬餘名潰兵,實在令人生疑。徐廣縉自己雖有疑惑,但不敢輕舉妄動,恐怕傷了報國將士的心。大皇帝明見萬裏,洞察秋毫,一定能夠看透楚劍功到底是忠是奸。

一切仰賴大皇帝聖裁。

講完了公事之後,徐廣縉又談到了自己一個小小的請求:本來呢,以徐廣縉的資曆,現在還當不上總督。但是,廣東省劃為通商口岸,各位大人們都不願意到廣州來‘事鬼’。他徐廣縉飽讀聖賢書,也自然不願意做這“事鬼”的下賤勾當。但看到滿朝無人,才挺身而出,為大清皇帝分憂。淡了這份苦差事。

現在呢,廣東開埠的準備已經做得差不多了,一切都有條不紊。他徐廣縉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請皇上考慮到他的苦衷,將他調到內地。

徐廣縉還在奏折中提醒皇上,前任兩廣總督林則徐和前任兩江總督伊裏布都是有‘撫夷’經驗的人,現在卻在京師賦閑,不如派到廣東來,人盡其才。

徐廣縉又把自己的奏折審視了一遍,隨後用蠟漆封好,蓋上密折的印,叫下屬直送京師。

在徐廣縉送出密折的同時,廣東巡撫怡良的奏折也送出了。

怡良大人在折子裏,先簡述了自己在廣東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隨後,巡撫大人稱讚了新來的兩廣總督徐廣縉,說他甚是能幹,一來就完全主導了廣東開埠的局麵。接著又誇獎徐大人“後生可畏”,委婉的表示徐大人班次還在自己之後,現在已經做了總督,而自己還是巡撫,真是有負皇上的信任。

隨後呢,怡良大人也談到了楚劍功。他說:楚劍功在黃埔辦了一所軍校,固然可以加強大清的兵備,但也有私人結黨之嫌,幸而已經召他入京,可以保全他。

怡良建議,楚劍功入京之後,就不要輕易的讓他再出京。不如給一個在朝中的職位,養起來。京師和廣州天南地北,萬裏之遙,將楚劍功和朱雀軍隔上幾年,朝廷往朱雀軍慢慢摻沙子。

但這事情不能太急,英夷在澳門有駐軍權,廣州的安危還要仗著朱雀軍,所以朝廷的當務之急,還是要再練一支靠得住的新軍。這新軍自然不能再讓楚劍功帶,但可以讓他參謀建議。

等新軍練成,朱雀軍的沙子也摻得差不多了,自然就把軍隊拿過來了。

到那時,再把楚劍功外放一方大員,這對朝廷,對楚劍功,都是兩利的事情。請皇上和各位中堂仔細的斟酌。

兩廣總督和廣東巡撫上了奏折,廣州的第三位大員也沒有閑著。廣州將軍阿精阿,也給道光寫了一封密奏,發出去的時間還在總督和巡撫之前。

阿精阿主要匯報了朱雀軍從廣州武庫領走火藥火銃的事情。說朱雀軍“全軍唯楚劍功馬首是瞻,”到武庫領東西,“薄薄一紙,再無他話”,就把東西搬走了。朱雀軍視“督、撫、帥三司”(指總督、巡撫、將軍)“如草木而,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幸好皇上聖明,把楚劍功召到京城去。阿精阿身為廣州最高銜的武官,為朝廷收攏整理朱雀軍義不容辭。但朱雀軍是在八旗和綠營之外練的新軍,他廣州將軍不好插手,還望朝廷能給一道聖旨,確認阿精阿的軍事領導權。

這幾份奏折,都用三百裏加急快送,比楚劍功早到京城,道光批閱後,擇其簡要,召集六位軍機大臣商議。

這時候,太子太師王鼎年齡已大,已經致仕,林則徐失去了在朝中的奧援。

現在的四位軍機上行走是:穆彰阿,潘世恩,祁俞藻,何汝霖,兩位軍機上學習行走是:賽尚阿,耆英。

道光的問題很簡單:“楚劍功,怎麽處理?”

潘世恩不說話,穆彰阿想著自己的心思,沉寂了一會,耆英站出來說:“皇上,楚劍功絕非池中之物,他這次入京,皇上不如痛下決心,早除後患。”

“楚劍功在江南是有大功的,這麽做,隻怕人心不服。”何汝霖說道。

“皇上,我看不如高官厚祿,將這小子圈養起來,奴才前幾日,領了皇上的意思,要編練新軍,我看廣東怡撫台的意思,還是對,讓楚劍功幫著參謀著,不給他實權。養上這麽幾年,新軍也練成了,這小子也廢了。”這是賽尚阿的意見。

“不妥不妥,”耆英反對,“你們都沒見過楚劍功,而我見過。此人心機深成,不可小覷。”

“一個武夫,談什麽心機深成?”

“微臣倒是有個主意。”祁俞藻插了一腳,“就不知道可不可行?”

“竹山,怎麽吞吞吐吐的?”

“臣的這個主意,真是驚世駭俗。皇上聖明,如果覺得不妥,請重重的責罰臣。”

“竹山,盡管放言,朕赦你無罪。”

祁俞藻猶豫了一下,說道:“讓楚劍功抬籍入旗如何?”

“好啊!”道光大讚,想了想,又說:“六阿哥奕昕,聰明伶俐,不如將讓六阿哥收他做了包衣,他楚劍功,就算是六阿哥家裏出去的人了。”

“皇上,這太抬舉楚劍功了吧。”耆英說道。

穆彰阿看準風色,這時候站出來說:“皇上聖明,若不是皇上親子,還有哪個別人敢收一軍統帥入自己的門子。”

潘世恩這時候也來精神了,看明了皇上的意思就好辦事:“等楚劍功入了旗,再許一個信得過的旗女給他。這樣的厚恩,楚劍功若是有良心,真該肝腦塗地,為大清盡忠,為皇上效力。”

何汝霖這時候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道光現在還沒有立儲。按立長不立幼的規矩呢,應該是立四阿哥奕詝。向楚劍功這樣的大軍統帥,自然應該是入四阿哥的門子才是。可道光卻讓六阿哥……然道皇帝已經決定傳位給六阿哥了?

何汝霖還兼著左都禦史,他決定回頭,和自己的朋友杜受田好好合計合計,杜受田是奕詝的老師。

道光不知道何汝霖在想什麽,他又說起了練兵的事情:“賽尚阿,你見著楚劍功,要好生向他請教,這新軍如何練法,還隻有他一個人知道。”

“皇上。”耆英又說話了,“依奴才看來,西洋就是火槍火炮厲害,這次按照《辛醜和約》向英夷采辦貨物,不如多多采辦洋槍洋炮。”

“這等國之重器,英夷肯賣麽?”

“奴才也不知道,這個,倒真是要好好問問楚劍功。但奴才以為,楚劍功並不懂練兵。朱雀軍,實際上是幾個洋頭目在操持。”

“朕聽你說了,那幾個洋頭目,朕已經賞了他們黃馬褂。讓他們好好為大清效力。”

“奴才的意思是,不如我們自己去尋些洋人,來為朝廷的新軍做顧問。”

“這好啊,真是釜底抽薪之計,不知道哪裏去找洋人?”

“我看到廣州來的折子上說,先後有羅刹,法蘭西人,願意為我大清提供軍事顧問,不知道靠不靠得住?”

“就怕洋人狼子野心哪。”

幾位大人合計了一番,也沒有什麽頭緒,最後,道光說道:“楚劍功就要到京師來了。朕再問一問他。”

散了朝,何汝霖趕緊去杜受田的府上拜望。

杜受田本職是工部侍郎。何汝霖說道:“司空,你看皇上的意思,是不是喜歡六阿哥啊?”

“六阿哥聰明伶俐,自然討人喜歡,不過四阿哥為人持重樸實,才是社稷之托。不過皇上的心思,我們做臣子的,不好亂猜。”

“那要是楚劍功入了六阿哥的門子……”

“中堂,你在朝中,為四阿哥爭取一下,我設法私下見一下楚劍功,告訴他,長幼之序,國之根本。讓他好自為之。”

“隻怕這還不夠,要把楚劍功拉過來,還要多多許些好處。”

“功名利祿,皇上都會給他,我們還能許給他什麽?”

“老年人好財,青年人好色。”

“唉,君子有所不為。我倒是想到另一件事。”杜受田說道,“楚劍功還沒有成親,我看他成日吊在外麵,也不像定親的樣子,我們不如,為他說一門親事。”

“那自然要問林大人的意思了。”

9月15日佛山

“大約在前一個朝代,也就是西元十六世紀的時候,佛山的冶鐵業已經得到了充分的發展。”早慢熊斯基在一張白紙上用中文寫道。

他作為東廠都監,目前最重要的任務是翻譯俄文圖書。但楚劍功北上之後,李穎修卻交給了早慢熊斯基另一項更為緊迫的工作:統合十三行的資料,評判廣東全省目前的手工業水平。最為重要的,是選定一處發展鋼鐵工業的基地。

早慢熊斯基通過分析十三行和廣東布政司的資料,得出了一項結論,目前最適宜建設鐵廠的位置,在佛山。

佛山從明代一來,就是煉鐵業的中心之一,其出產的鐵鍋和農具,在東南亞廣受歡迎。清代,佛山已經開始使用一丈多高的高爐,每爐每日出鐵可達七千斤。而且大頂鐵礦,陸豐鐵礦,大降坪鐵礦都分布在周圍。

“佛山?”

“佛山。”早慢熊斯基肯定的說。

不是你的報告,我還以為佛山都是練武的呢。李穎修想。他接著問早慢熊斯基:“你覺得我們用什麽方法,把這些小手工業者都收編呢?”

“讓他們破產,衣食無著。”

李穎修點點頭,他已經知道怎麽做了。

清代的采礦權,采用官府許可製。尤其是鐵礦這種戰略性的物資,更是牢牢控製在官府手裏。

李穎修身兼按察使和洋務通商善後使,自己簽一份文告,將鐵礦的開采權和許可權都交給南洋實業總局,就完全卡死了佛山的煉鐵作坊。那些煉鐵作坊總不能到澳洲去買礦吧。

佛山的煉鐵作坊中,有一些是十三行的產業,這些現在完全是南洋實業總局的財產了。隻要找個得力的人去統合他們就可以。

還有一些煉鐵作坊,是十三行的供貨商。想想辦法,逐步控製應該是可行的。

剩下的幾家作坊,那根本就是渣啊。不用動手,隻要既不給他們礦,也不從那裏訂貨,可能要不了一年,他們自己就垮了。

等統合了佛山所有的煉鐵作坊,就建立十九世紀的佛山鐵廠,建高爐,采用歐洲最新的技術……李穎修仿佛已經看見了滾滾的鐵水。

“這件事,就交給張興培去辦吧。”李穎修想,在他看來,卡住了原料,卡住了銷路,卡住了技術,誰去辦都是水到渠成。

張興培接到這個任務,一口答應,當即就去了佛山,過了好幾天,他突然從佛山跑回來了。也不來向李穎修匯報,而是直接去了蔡李佛,閉關練功。

“要你去搞統合,你練個什麽功啊?就算要來硬的,也有朱雀軍在啊?”李穎修幾分疑惑,幾分不滿,就讓施策去問張興培。

施策興衝衝的跑回來,說:“李大哥,有好戲看了,張大俠和人定了賭賽,要拳腳上分勝負。”

原來,張興培到了佛山,按李穎修的吩咐,把礦山卡住,佛山的鐵匠們沒有礦源,便推了一位當地的人物來和張興培“講道理。”

這個人呢,是佛山本地的武師,詠春葉嵐。他一向是給官府和大戶人家教拳為生,為人豪俠仗義,見到張興培,幾句話就把張興培堵住了。張興培受不得激,便說道:“別說我用官府來壓你,我們便立下賭約,按江湖規矩,拳腳上分勝負,我若輸了,這礦山的礦,按平價賣給佛山的鐵匠,我若是贏了,你們詠春要擺開台子,給我師父陳享磕頭。”

李穎修聽施策說完,大叫一聲:“張興培這個傻缺,做生意,怎麽把江湖恩怨扯進來了。”

他轉頭說道:“施策,給我備馬,我自己去佛山。快。”

李穎修快馬加鞭趕往佛山,既然鐵匠們把葉嵐拉出來當頭,那還就要先解決葉嵐。李穎修決定先和葉嵐談談,談攏了最好,談不攏,就把他幹掉。象葉嵐這種江湖人物,隨便扣個結交匪類的罪名就殺了。

李穎修到了佛山,已經是傍晚時分,他問了問路人,找到了葉家的宅子。

李穎修今天沒有穿官服,而是穿的一襲青衫。他走上前去,敲了敲門。

“來了,”裏麵一個女人的聲音應道。門滋溜一聲開了,婦人站在李穎修麵前。

李穎修沒有注意這婦人,隻是說道:“葉師傅在麽。我是從廣州專程來拜訪的。”

“哎呦,您來的真不巧,拙夫過幾日要和人比武,正在閉關,不見客。”

“原來是葉夫人,失禮了。我就是為比武的事情來了。我是張興培的東家,比武已經取消了。”

“可我聽說張興培的東家是新任的臬台大人,啊,莫非您就是,民婦失禮了,大人請進。”

李穎修跟著葉夫人來到客廳裏,葉夫人叫老仆給上了茶,她自己去叫丈夫。

不一會兒,客廳門簾一挑,進來一個書生,帶著一副書卷氣,卻非常的壯實。

兩人互致問候,葉嵐開門見山:“大人說,賭賽取消了?”

“是,取消了。”

“我就知道,霸占礦源,絕非大人的意思,大人官聲極好,怎麽會做這種事情。”

我還沒當多久官呢,何來官聲?李穎修心想:你想用軟帽子把我困住,太看不起我吧。

“我不是要霸占礦源,而是要統合工業。”

“大人還是要與民爭利?”

哎呀,你還知道與民爭利。李穎修笑而不語,而是從懷裏摸出一件東西,遞給葉嵐:“葉師傅,您認識這個嗎?”

葉嵐一看:“這是火銃吧。”

“也對,這叫手槍,是很高級的火銃。所謂武功再高,一槍擱到,就是說這個東西。”

“大人把這手槍給我看,有什麽用意?”

“葉師傅為什麽要教拳呢?”

“希望人人身體強健,可以保護自己。”

“可是現在有手槍了,還有威力更大的長槍。前段時間,洋人打進來,那可是好幾千洋槍啊。”

葉嵐一時沒聽明白,葉夫人在一旁插嘴說:“大人的意思,是將鐵礦霸住,造洋槍,對吧。”

“尊夫人真是聰明。這把洋槍造出來呢,需要鐵礦,就要有礦工,要打出來,就要鐵匠,要火藥,就要有人煉硝,煉鐵用的焦炭,也要靠煤礦。葉師傅,你看我隨口一說,涉及了多少行業?”

“我明白大人的意思了,所以大人說,要統合。”

“太對了,葉師傅。”

“可這佛山。上千名鐵匠的生計怎麽辦?”

“我們要辦鐵廠,佛山鐵廠,這些鐵匠,進了工廠當工人,生計就有保障了,而且能比現在過得好。”

“真要這樣,那倒是一件好事。大人能給我分說分說嗎?”

李穎修笑了:好了,上道了。效率競爭,優勝劣汰,馬太效應……這些東西即使不能把你說服,也能把你繞暈了。

李穎修口若懸河。最後,葉嵐說道:“我明白了,統合之後,佛山鐵廠會越來越強,將所有其他的鐵匠的生意都搶過來,不入佛山鐵廠的,就隻有死路一條。”

“對。所以,葉師傅,你真的為佛山父老著想,就應該幫著我,勸大家加入佛山鐵廠,當工人。”

葉嵐還在沉吟,葉夫人說道:“我覺得,臬台大人說得有道理。”

葉嵐沒有做聲,看了葉夫人一眼。

李穎修笑了起來:“我問路的時候,就聽說,葉師傅別的都好,就是怕老婆,葉夫人卻有男子氣概,巾幗不讓須眉。”

“哪裏,讓您見笑了。臬台,您還沒吃完飯吧,我們也沒吃,婦道人家,快去準備晚飯。”

葉夫人福了一福,笑著出去了。李穎修說道:“其實我知道,葉師傅不是怕老婆,而是尊重老婆,葉家門風如此啊。”

第二天,葉嵐就陪著李穎修,去拜訪佛山的幾家大的鐵匠鋪,詳談統合的條件。李穎修控製著幾乎一切優勢,礦源,資金,官府的名分……很容易就談妥了。

李穎修臨走前,又和葉嵐詳談了一次。

“我會從南洋實業總局裏,調一個總辦管經營,一個會辦掌財務,佛山這邊的幾個鐵匠老師傅,在技術上做準備,很快我們要上新的高爐,平轉高爐。”

“臬台,我可不懂這些。沒讓鄉親們吃虧就夠了。”

“葉師傅,你聽我說,我還需要一個人,在這邊鎮場子,這個人要有威望,明事理。我局的你很合適。”

“哎,不行不行。”葉嵐連連推脫。

“其實我覺得更合適的,是尊夫人,如果葉師傅你不願意接,我和尊夫人去商量好了。”

就見到葉夫人挑了簾子,端了茶盤進來:“和我商量什麽呀。”

“是這樣,鐵廠辦起來,以後四裏八鄉的小夥子們都會招進來,男人太多了,火氣大,所以我還準備在附近再辦一所成衣廠,叫錦繡成衣廠,找些女工。反正朱雀軍的軍裝也要有人做,我覺得葉夫人來牽這個頭,比較好。”

“好啊好啊。”葉夫人拿手指頭一點葉嵐的額頭,“你推脫什麽?看不起我,覺得我做不好?”

“夫人,哪裏話……”

“那就這麽說定了。”李穎修說,“葉嵐為佛山鐵廠協辦,葉夫人為錦繡成衣廠總辦。恩,敢問夫人的名諱,任命書上總不能寫‘葉夫人’吧。”

葉夫人一笑:“民婦娘家姓周,我叫妖瞳。”

9月27日田獵

楚劍功到了京師,並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迅速得到道光的召見,隻是讓他到吏部庭訓。軍機大臣,吏部尚書潘世恩說了一堆不著邊際的話,勉勵了楚劍功一番,就讓他退下了。

林則徐此時還在京師閑居。道光既不讓他擔任實職,也不準他歸老至仕。楚劍功在京師沒有落腳的地方,林則徐自然讓他住到自己府上。

本來楚劍功進京是準備養一批女奴的,這下計劃泡湯了。還不好說什麽,外人隻會誇獎林大人和楚大人師生情誼。

在楚劍功到達京師的第三天,楚劍功早早就起來了,昨天那個太監曹蕉來送信,說今天道光帶著宗室子弟們在南苑校場射獵,讓他去隨駕。

林家的一個仆人帶路,一路到了南苑,有太監在大路上望著,見到楚劍功來了就把他接進去。

楚劍功對各種宮廷禮儀一概不知道,太監離開後,他就隻好傻傻的站著,這時候,有個中年文官主動過來和他打招呼。

雙方通了姓名,原來,這人是奕詝的老師杜授田。

兩人久仰了好一會,杜授田帶著他,在南苑校場裏東轉轉,西轉轉,杜授田隨口向楚劍功解釋這校場裏的草木景色,楚劍功漫不經心的聽著,心想:這些草木,遲早都是要被砍掉,南苑校場也要改造成南苑機場。

這時候,就聽見杜授田對著遠處叫道:“四阿哥,這邊,這邊。”

他喊得很大聲,周圍的人都注意到他們。楚劍功心想:“要見到鹹豐了麽?”

不多時,就見到一對家丁,簇擁著一個衣著華貴的少年,到了跟前。

“楚院台,我來介紹,這位就是四阿哥,四阿哥,這位就是皇上親口稱讚的功臣,楚劍功楚院台。”

杜授田你在幹啥?楚劍功心裏暗暗的問,為鹹豐培養黨羽麽?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奕詝擠出一點笑容來:“楚院台,我早就聽父皇提過你。”

杜授田在一旁接過話頭:“四阿哥可是仰慕你得緊,楚院台。”

奕詝幹巴巴的說些欽佩的話,楚劍功還要做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煞是辛苦。

過了一會兒,有太監過來說,田獵馬上就要開始了,皇上要看諸位阿哥們射獵。

奕詝告了個罪,帶著家丁自行去了。杜授田陪著楚劍功,去見聖駕。

“又要磕頭,凡是我磕過頭的,遲早都喀嚓了。”楚劍功心裏想著,見過了道光。

道光勉慰了幾句,吩咐他一同在旁觀看諸位宗室帶著家丁們打獵。

校場上人喊馬嘶,折騰了大半天,道光看得津津有味,楚劍功卻覺得無聊。打獵這種東西,隻有親自上場才會有意思,這時候,他發現杜授田和一位文官在說話.

“卓大人,六阿哥調教有方,你看他的家丁,端的生龍活虎。圍捕套列,有板有眼。”

“杜大人謬讚了。”

卓大人?六阿哥?莫非是奕訢的老師?

果然,杜授田帶著那位卓大人走了過來:“楚院台,我來給你引見,這位就是六阿哥的老師,卓秉恬。”

兩人互相致意。楚劍功對此人還有點印象,在他的教導之下,奕訢堪稱文武雙全。奕詝和奕訢曾在少年時期一同習武,並創製槍法二十八勢,月法十人勢。道光帝命名為“棣華協力“、“寶愕宣威’,另贈宗室比武的勝者奕訢一柄金桃皮鞘白虹刀一把。

關於奕詝、奕訢兄弟奪儲的公案,楚劍功已經聽說過很多遍了。說奕詝逃得道光歡心的手法主要有兩個記載

一是《清史稿》上的

“皇四子之師傅為杜受田,皇六子之師傅為卓秉恬。道光之季,宣宗衰病,一日召二皇子入對,將藉以決定儲位。二皇子各請命於其師。卓教恭王,以上(指皇上)如有所垂詢,當知

無不言,言無不盡。杜則謂鹹豐帝日:‘阿哥(清代稱未成年皇子為阿哥)如條陳時政,智識萬不敵六爺。惟有一策,皇上若自言老病,將不久於此位,阿哥惟伏地流涕,以表孺慕之誠而

已。’如其言,帝大悅,謂‘皇四子仁孝’儲位遂定。”

這個典故呢,明顯是抄襲《三國演義》裏的曹丕、曹植兄弟,楚劍功可不信號稱以“三國”定天下的滿清皇帝,連這點小伎倆都看不出來。

另一則野史就比較有意思,說的是兄弟倆在南苑校場打獵的事情。

南苑校場?打獵?兄弟之爭?楚劍功突然有點回過味來,莫非自己今天趕上了?

在楚劍功心裏,對誰來繼承道光的位置一點都不關心,反正他堅信道光死前清朝就已經被推翻了。也就更沒有興趣攪和進皇儲之爭了。但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出現在南苑校場,觀看宗室打獵。

過了老大半天,圍獵終於結束了奕訢的手下收獲頗豐,他在家丁的簇擁下,來向道光匯報戰果。

道光臉上神采奕奕,很是勉勵了自己的小兒子一番。這時候,奕詝也帶著從人們過來了。到了跟前,從人們都是垂首肅立,奕詝竟然沒有斬獲。

奕訢奇道:“四哥,怎麽沒有斬獲?”

奕詝低著頭不做聲。

道光也問道:“奕詝,你今天不舒服嗎?”

奕詝回答道:“秋風蕭瑟,鳥獸哀鳴,天地有肅殺之氣。兒臣不忍傷生命以幹天和;且不欲以弓馬一日之長,與諸弟竟爭也。”

邊上有大臣一聽,便讚歎道:“四阿哥真是仁德。”

道光看了那官員一眼,冷冷的問奕詝:“你一個十歲的孩子,怎麽知道說這些話,是你的老師杜授田教你的麽?”

楚劍功心想,不對啊,我記得書上記載,奕詝說完這段話,道光讚歎說:“吾兒真乃仁君也,六兒雖聰明伶俐,卻少了一份仁心。”從此確立了奕詝的地位。

楚劍功轉念又一想:道光也是做了二十年皇帝的人物,這點小伎倆都看不出來?

這時候,就聽見奕詝說:“皇阿瑪,的確是別人教兒臣的,卻不是杜師傅。”

“那是誰?”道光厲聲問道。

“是楚院台。”

楚劍功心裏一擰:我今天早上才認識你小子,我吃飽了撐的,幹涉儲位之爭?他當即想站出來否認,但又一想:自己急於否認,相反顯得心虛。

這時候,道光的語氣出奇的平靜,溫和的問:“楚劍功?是你教四阿哥的麽?”

杜授田在一旁插話說:“回皇上,不是。”

道光看著他。

杜授田接著說:“今天上午,臣和楚院台閑聊,楚院台說,射獵有傷天和,兵家大忌,臣覺得有道理,就對四阿哥說了……”

杜授田默默唧唧的解釋著,道光越聽越是煩悶。今天他叫楚劍功來,本來是要讓他參合一下宗室的活動,和他說抬籍入旗的事情。但奕詝這麽一攪,不管這件事是不是真的,奕訢收楚劍功做包衣,難免會被人看做在立儲問題上表明態度的信號。而道光一直在回避這個問題。

因此,讓楚劍功入旗的打算,肯定是泡湯了。

“好了,不用再說了。”道光打斷杜授田,“朕倦了,都散了吧,楚劍功,你明日入宮問對。”

9月28日問對

“楚劍功,你在廣東,說此次英夷入寇,是三千年未有之變局。一邊多年前吧,還是聖祖的時候,羅刹人在北邊尋釁,後來簽訂了《尼布楚條約》,英夷和羅刹受什麽不同麽?”

“回皇上,英夷和羅刹都是西方人,沒什麽不同。他們都貪得無厭。”楚劍功簡短的回答。要我給你講解歐洲諸國?咱沒那閑工夫。

“那這麽說來,也隻有強兵一途了。這些蠻夷,喂是喂不飽的。”

“皇上說得是。”楚劍功低眉順眼的說道。

“可是,今年打仗,花了接近兩千萬兩,加上各省自己花的,可能超過三千萬兩了。還要拿一千六百萬兩去英吉利買貨。朝廷每年的歲入,也就是四千萬兩上下,國庫都光了。哪裏找錢出來練兵。”

道光歎了口氣,接著說:“你住在林則徐那裏,肯定聽他說了吧,黃河河工,還有四百萬兩的虧空。”

“財政……微臣倒有一個辦法。”

“是麽?朕以為你隻會練兵,沒想到你在財政上還有想法。”

“也不算微臣的辦法了,是微臣和李穎修一塊琢磨出來的。”

“說來聽聽。”

“各省開厘金。”

厘金?

厘金這個名詞呢,在清朝並不新鮮。在是雍正年間攤丁入畝之後,稅收主要有田稅、鹽稅、以及特產稅,比如茶葉稅。關稅等等貿易稅主要在廣東征收,清國內部並不普及。然而,要是為了特定的目的,急需錢糧,便有當地的管事官員,加收款項,稱為厘金。比如乾隆朝平大小金川,便在湖北湖南加征厘金,充作軍費。

雖然有此先例,但在全國範圍內征收厘金,卻從來沒有實行過。

道光不由得有些猶豫:“加收厘金,明末三餉,殷鑒不遠啊。”道光崇尚簡樸,也一向以有道明君自比,加賦這種事情,他肯定不願意做。

楚劍功卻在心底暗暗地算計:“加收厘金,大勢所趨,因為清廷已經要破產了。”

1841年整整一年,朝廷等於完全沒有盈餘。還欠著黃河河工的四百萬兩虧空。李穎修已經和楚劍功商量決定,每年廣東應該向朝廷上交的各項賦稅和勞役,一個銅板也不會再給了。

清廷要把1841年4000萬兩的帳補齊,就是不算利息,按十年期,每年也要多收四百萬兩。而少掉了廣東的一千萬兩……這樣算下來,就算風調雨順,每年清廷都會有一千四百萬兩的缺口。這還是沒有把各地造反的情形考慮在內。

道光說道:“奈何生民之苦。”語氣頗為沉痛。

道光同學,別這樣。收厘金,當然,在客觀上一定程度加劇民眾的負擔,會激起人民的反抗。但這並不是我的目的。我隻是希望,以厘金為突破口,解除清朝對地方財政的管製。以財權控製地方,是宋代以來行之有效的方法。要瓦解滿清在地方上的統治結構,從財政上著手,讓地方上擁有獨立的或者半獨立的財權,比鬧哄哄的兵變方便多了。

但道光也不是傻子,果然,就聽見他說:“各地督撫自收厘金,成何體統,若有作奸犯科,殘民自肥之事,反而不美。”

“皇上,以微臣微末的見識,大清是督、撫、藩台大小相製。隻要製衡得法,便無須憂慮。”

楚劍功這一套說辭,是參考的另一個時空,1859年曾國藩任兩江總督之後,上書請“事權統一”裏的說辭。

道光還是在猶豫:“容朕想想吧。”

“不用著急。”楚劍功在心裏默默地安慰著道光,“你並不需要現在就決定加收厘金,我隻是給你提個醒。給你留個想頭。到了財政的窘境真的到了眼前,你不想加,也得加。”

厘金這種東西,食髓知味。有困難的時候,為了填補虧空,肯定會“今年先加一次,過了難關,明年就停了”,但口子一開,財政的雪球一定會越滾越大。別說是清朝,就是二十一世紀的美國,也對赤字毫無辦法,隻能靠互聯網泡沫和作假帳撐場子。

道光同學,你有格林斯潘麽?你會寫方程式麽?肯定不會吧。那麽,我打賭,三年以內,滿清財政破產。

楚劍功用不確定的語氣說道:“皇上,您還是和各位中堂多多商議,也不用急在一時。”

道光道:“再議吧……剛才說到練兵,楚劍功,我問你,你是要效仿在廣東的做法,在京師練一支兵出來麽?”

好大的誘餌。當我是傻子麽,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皇上,微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微臣以為,大清的根本,還在八旗。皇上要強軍的話,不如直接練駐京八旗。”

“駐京八旗?”道光笑笑。

“駐京八旗號稱二十萬。微臣想,四萬人還拿得出來吧。實在不行,關外八旗北歸的一萬多人,現在還在河北,把他們補進駐京八旗,也是好的。臣實話實說,如果旗人不能振作,大清……”

道光突然把手邊的硯台向著楚劍功砸去,楚劍功躲了一下,麵色不變,向道光施了一禮。

道光慘然一笑:“你是忠臣哪。如非心中坦蕩,不會說得這麽直接。”

別,道光同學,我可不是為你,我是怕後世的曆史學界捧著良心淚流滿麵說,我不給大清機會。

“練兵的事情,你寫個條陳吧。”

“是。但練兵還可以慢慢來。有一件事情,卻拖不得了。”

“什麽事情。”

“和約。拖了這麽久,各項條款,都要執行了。”

“朕也是愁苦。通商口岸,經濟特區,我大清弄得懂這些的,可能隻有李穎修,他在廣東主持經濟特區的事情,沒法到京師來,讓朕谘詢。”

“臣倒有個主意,皇上可以在京師專設一個衙門,叫總理萬國事務衙門,凡是和洋字沾邊的,都歸這個衙門管。皇上任命一位重臣為總辦大臣,行洋務,各種和外國交涉的事情,都學著辦。事情辦得多了,也就會了。”

“又要設個衙門,那豈不是又要加開支?”

“讓軍機大臣兼領就可以了,不必專設它職。”

“那這個衙門,就是專門和洋人打交道羅?”

“打交道隻是手段,重在師夷長技以製夷。”

10月2日奮鬥

道光專門給楚劍功安排了一所宅子,在小紅廟一帶,讓他專心寫折子。三天後,楚劍功把折子交了上去,折子就叫《八旗之奮鬥折》

“大清國國力所維持的柱石有三:就是八旗,內務府包衣和鄉紳。然而這三顆柱石,常常是國家的權威所維持者的,也就是一切的權威的基礎。

……

權威的第一要素固然是群眾的一致擁護,所謂得民心者德天下,可是,單單靠了群眾來做基礎,那權威仍舊是十分脆弱而不穩固的。所以權威所必具的第二要素顯然是武力了。

如果群眾的一致擁護和武力兩者相輔而行,那麽,到了相當時候,基礎便會致穩固,而成為極大的權威了。

如果群眾一致擁護、武力、以及傳統的權威,三者合而為一,那這權威可以說永不會發生動搖了。

總而言之,隻有八旗的穩固和興起,才能保證朝廷的權威和萬民的擁戴。八旗,是三根柱石的重中之重,朝廷和皇帝的權威,全在於此,八旗強則大清興,八旗廢則大清危。

不論那一種民族,都可以分為三等;最上等的是具有各種的美德,並且有犧牲的勇氣和決心,這就是古人所稱的賢者。的最下的是人類的敗類,他們隻知道自私縱欲自利,放佚淫侈。這就是古人所說的奸佞。在這兩者中的是第三階級,為數最多,他們既沒有英勇的決心的犧牲精神,但也沒有卑鄙的枉法的自私行為。我們可以加以注意,就是這班群眾——我一向稱他們叫做中間階級,從來不會變成重要,隻有當最上等的和最下等的兩者在發生衝突的時候,始能顯示出他們的重要來。

比方他們不管那一方麵獲得勝利,他們都望風而靡的去歸附勝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