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托金鈴的邪異男子,盯著血砂中的金光看了一陣,忽然輕笑道:“這回邢勉倒是遇上個大麻煩!許聽潮修煉五行靈火真經,又得了道門丹鼎派真意,結成金丹,真氣渾厚不可以常理計。這門上古煉氣訣,若能有所成就,五行相生,必定真氣渾厚,後勁綿長,如今看來,也確實不錯。這才多久,許聽潮真氣就已回複了兩三成!”
“何止如此!這許聽潮還修成了佛門功法,得濟難老和尚傳授一道金剛伏魔咒,厲魂穀功法隱隱被其克製。邢師兄也是,既然早知不是對手,就該收了瘟蝗迷魂砂,我等聯手合擊,就不信他許聽潮還能翻上天去!”
這聲音從那三道黑氣中傳出,中氣十足,恍若三人同時說話的疊音,聽來讓人覺得十分詭異。
“崔師弟此言差矣!邢勉自己手癢,跑去屠殺凡人,惹得許聽潮發狂,將前來的厲魂穀弟子屠戮殆盡!厲魂穀精銳自此又喪了一兩成,若不做點什麽,隻怕那閻君泰不會讓他好過!”
聽得邪異男子這番話,其餘三人盡皆沉默。這三人雖說出身魔門,殺伐不甚忌諱,但若真要他們跑去屠殺數萬凡人,還真個做不出來。
這邪異男子名喚隗千江,乃是龍泉殿小一輩中的翹楚,煉得一口天魔惑心鈴,同輩之中罕逢敵手。龍泉殿以一部天魔種念大(蟹)法作為鎮派秘典,也如厲魂穀那般,需用些靈體來祭煉法寶,修煉神通,不過龍泉殿祭煉的乃是修行之人談之色變的天魔,因此對厲魂穀祭煉生魂的做法,甚是看不上眼。加之龍泉殿另一個驚才絕豔的弟子伍晟被擒,殿主伍清愁隕落,隗千江的師傅弓澔繼任殿主之位,這小子便愈發驕狂。
魔門修行不似道門,反倒與妖類有些相似,行事講究隨心所欲肆意而為,因此隗千江露出這麽一副嘴臉,也無人覺得奇怪厭惡。四人就這般站在血色瘟蝗迷魂砂之外觀看了小半個時辰,見得血砂中依舊金光亂閃,暴鳴陣陣,便都有些不耐。
隗千江忽然屈指在掌心金鈴上一彈,叮鈴鈴一聲脆響,其餘三人隻覺一顆心噗通噗通亂跳,神魂震動,似乎要飛出泥丸宮來,無不眉頭大皺,運起真氣將渾身躁動強行壓製下來!
便在此刻,血砂中忽然爆起一團黑光,陰邪煞氣溢出,逼得四人連連躲閃!
一道近百丈長的青色劍光衝霄而起,頃刻便將血砂撕開一條大口,密集的青色雷霆在劍光表麵夭矯盤旋!四人頭皮發麻,紛紛不自禁地退開百餘丈!
片刻之後,邢勉一聲慘叫,斜刺裏飛出數百丈!四人定睛看去,隻見這厲魂穀俊彥雙腿齊膝而斷,創口處焦黑一片!邢勉左手還持了一杆破爛的小幡,神色猙獰至極!這魔門巨子也不和其餘四人打招呼,收束剩餘的瘟蝗迷魂砂,直往地麵紮下!
“可惜!可惜!本想趁許聽潮虛弱之際,聯手將他拿下,最後竟還是讓他逃了!”
這回說話的,是那渾身黑灰真氣翻湧的和尚。
聽得此言,其餘三人臉上卻並未露出多少遺憾,他們與許聽潮,並沒有什麽化解不開的仇怨,此次前來,隻不過看不慣許聽潮的囂張做派,要給他些教訓而已。
許聽潮精擅一門土行遁術,在之前天魔宗長老駱鳧肉身被斬,元神被擒的時候,他們就已知曉。奈何除了邢勉,四人中無人修習了遁地之術。本來有邢勉纏住許聽潮,這四人若肯出力,也不是沒有機會再次找到許聽潮。但找到又能如何?隻要許聽潮呆在地底不出來,除非肯付出代價施展秘術,否則也隻能幹瞪眼。
問題就是,誰也不願這麽做。
四人正打算離開,卻忽然齊齊扭頭看著南方。
“是道門煉氣弟子,人數不少!”
“阮清也在!”
“如何?”
一道彩色劍光劃破長空,往南方飛射而去!
“還是宮師姐痛快!”
話音才起,三道黑氣跟在劍光後方,蜿蜒扭曲間,已然去得遠了!
一聲鈴響,隗千江身形已到了南方數百丈外處!那渾身灰黑真氣翻騰的和尚,亦是半步不曾落後!
……
卻說阮清帶了千餘道門弟子,緊趕慢趕,總算在午夜過後到得定胡城附近。且不說天空一輪明月皎潔如銀盤,就是定胡城上空數十元神鬥法之際放出的光芒,也足以照耀得方圓數十裏亮如白晝!
阮清自然不敢帶著一幫煉氣弟子去摻和元神高人的爭鬥,不等傳音詢問,滕伯望便讓他把眾弟子送到城東數百裏外凡人聚集的地方,再趕回來支援。不想剛剛到得城東六七十裏,就見一道彩色劍光,三道黑氣迎麵殺來!也不需吩咐,一眾弟子齊齊亮了法器神通,往劍光黑氣轟去!
彩色劍光一照麵,就將阮清圈了進去!三道黑氣甚是靈動,在漫天紛飛的法器神通中穿梭自如,偶爾有法器被它一撲,就泯滅了靈性,從空中墜落!
片刻之後,隗千江和那和尚也緊跟著趕至。隗千江邪異一笑,飛身遁上高空,霎那間就有連綿不絕的鈴聲灑下,千餘道門修士,絕大大部分心神不穩,手中法器歪歪斜斜,那使用神通應敵的,直接神通潰散,想要再次凝聚,卻怎麽也集中不起精神!駭然之下,隻好人人穩守心神!
最後那和尚見有機可乘,渾身黑灰真氣化作兩條怪蟒飛出,眼看就要殺傷幾人,去忽然被一道清光斜刺裏截住,輕易斬得潰散開來!
和尚一驚,扭頭看時,隻見阮清左手硯右手筆,旁若無人地揮毫潑墨,道道清光閃閃的符文從筆尖生出,將身前數十丈出的一道彩色劍光困住,竟連眼角也未曾朝這邊看來!和尚不禁大怒!
恰在此時,一聲嗚嗚咽咽的竹簫驀地響起,和尚隻覺得心頭翻湧的怒火一滯,繼而迅速平息了下去,甚至連平日裏的抱負渴望,也都逐漸變得無足輕重!這和尚心中一凜,頓時知曉這簫聲有異,渾身真氣流轉,頃刻恢複了平日清明,渾身黑灰真氣翻湧,合身朝道門弟子密集處殺去!
叮鈴鈴——
攝魂鈴聲自頭頂灌入,和尚隻覺神魂一陣跳動,方才凝聚的氣勢不禁散掉大半!心中暗罵隗千江不是東西,偏生在這個時候與人較勁,把自家也牽連了進去!雖說滿腹怨氣,和尚卻也不敢怠慢,翻手取出一根稀稀拉拉掛了幾片黃葉的枯枝,往前方就是一刷!
灰蒙蒙的氣勁從枝頭刷出,撫過迎麵射來的清光,立即讓清光頓了一頓!和尚心中微喜,又把手中樹枝一抖,幾片黃葉立時幻出上千葉片形狀的灰色利刃,密密麻麻地朝那清光射去!
清光一聲清鳴,隻一絞,就將漫天葉刃絞碎!
“阮師兄且慢,這賊禿就交給我們兄弟吧!”
和尚氣結,隻見道門煉氣士中,忽然站起兩個身高數十丈的巨漢,一人手持十餘丈長的百錯金鱗刀,一人掌托黑乎乎的方形“鐵塊”,俱都豹頭環眼,滿臉橫肉,邁開大步騰騰地朝這邊跑來!
饒是這和尚修為深厚,心裏依舊忍不住打了個突!
眼見那持刀的巨人高高躍起,舉起百錯金鱗大刀就朝自己當頭劈下,和尚趕緊把手中枯枝向大刀刷了三刷,遁光一起,往旁邊避了開去!
轟轟轟連響,三道灰氣被大刀輕易劈散,刀刃過處,虛空也隱隱晃動,似乎立時便要被撕裂!和尚看得眼皮直跳,剛打算逃離,就見密密麻麻的黑白光球劈頭蓋臉打來!
這和尚不願硬接,趕緊刷出幾道灰氣稍稍抵擋,斜刺裏竄了出去!匆匆回頭一瞥,隻見那些光球個個扁圓,分明是放大了數百倍的黑白棋子!原來另一個大漢手中托住的,不是“鐵塊”,而是一個碩大的棋盤!
這邊方才站穩,頭頂破空聲又響起,卻是先前那大漢又持刀砍來!
和尚無奈,隻得再次避開!
這和尚一早就看出來,兩個大漢本身修為並不算多麽高明,奈何手中所持,俱是元神高人見了也會眼紅的寶物,二人一近一遠,配合也十分嫻熟,自己空有一身本領,奈何寶物不濟,隻能被動挨打!
三道黑氣也並未討得好去,被一道清光追得四處亂竄,時不時還被漫空飛舞的法器或者神通打中,亦是狼狽不堪!至於那彩色劍光,早被密密麻麻的清光符籙包裹得嚴嚴實實,半點看不出動靜!
三人盡落下風,隗千江卻憑借天魔惑心鈴和深厚的修為,逐漸將簫聲壓下,叮叮當當的鈴聲中,千餘道門弟子大半神魂震動,昏昏沉沉的望地麵落去,若不是有人出手,指不定會被摔成什麽樣!
就在這龍泉殿高徒得意之時,空蒙輕靈的琴聲響起,與簫聲合為一道,瞬間就把局勢扳回!
隗千江催動天魔惑心鈴,無論如何都不能將琴簫聲壓下,知曉今日已占不得便宜,便收了神通,將金鈴往阮清身前一拋,隻一擊便將無數符籙擊散小半!一道彩色劍光從缺口中飛出,瞬間便即遠去!
隗千江三人見了,也不耽擱,紛紛抽身而退,隻是那三道黑氣被清光追上,生生斬碎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