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一眾虛境老怪如何與那冥府夔牛糾纏。小紫府東北方將近兩百萬裏的東海之上,一朵五色氤氳的清光雲團已靜靜漂浮了半日,海風徐徐,卻並不曾將它吹得移動半點。
敖珊一襲白裙,渲了幾許清淡的紫色,蹙眉站在雲頭。此番回轉,為了行程不受打擾,許聽潮特地選了一條海獸相對稀少的路徑,但敖珊總有一種不妙的感覺。這半日的平靜,非但未能讓她心神寧定,反倒越發使人焦躁。
揮手又在許聽潮周圍布下數層禁製,敖珊才稍稍鬆了口氣。在百裏之外巡行的金背大鵬,海中深處遊弋的裂雲怒戟鯨,均未傳回不好的信息,敖珊兀自心神不寧,想了想,將那青玉劍蝶放出。
這青色大蝴蝶翩翩款款,在敖珊周圍上下飛舞,兩隻大翼在陽光下,折射出星星點點的青色光芒。
“小青啊小青,若有大事發生,你可要好生護住許大哥!”
青蝶蹁躚依舊,也不知聽懂了沒有。敖珊輕輕歎了口氣,這青玉劍蝶才調教了數年時光,雖說懂得一些基礎劍術,但委實不堪大用,放它出來,也不過聊解心中煩躁罷了。
伸手逗弄了蝴蝶一陣,敖珊忽然抬頭向東。金背大鵬傳來消息,說是有數百頭妖禽正往這方飛來!
“全都殺了!”
敖珊隻傳去一道冰冷的意念,金背大鵬一聲長鳴,衝入飛禽群中,頓時掀起一片血雨!
或許那些妖禽隻是恰好路過……敖珊很快就將心中那一絲不忍掐滅,如今許大哥正值緊要關頭,半點受不得打擾,一些無知無識的扁毛畜生而已,殺了又能如何?
未幾,深海中裂雲怒戟鯨傳來消息說,剛剛搏殺了幾頭形跡可疑的妖蝦。敖珊臉色頓時一沉!
這裂雲怒戟鯨,自得了五蘊譬喻經,修為便突飛猛進,短短數年就開啟靈智,半點不在那金背大鵬鳥之下,它說形跡可疑,十有八九就是如此!此鯨非同金背大鵬,乃是心甘情願作為敖珊的靈獸,蓋因若非許聽潮和敖珊,它早已葬身那十數頭慈悲鯊口中!正是因此,此鯨才會時時為兩人打算,傳回的消息也要有價值得多。
那金背大鵬則是因為搶奪九曲熏風螺被擒捉,強迫著做了敖珊的靈獸,還因桀驁不馴,被許聽潮打散了靈智,又以五蘊譬喻經緩解怨氣。敖珊憐它修行不易,以龍宮秘藥助其恢複靈智,數年下來,倒也頗有成效,但這鵬鳥潛意識中總是頗多抗拒,對敖珊的指令,常常陽奉陰違,應付了事。若放在往日,倒也還罷了,此刻卻惹起敖珊怒火,這龍族公主並非心狠之人,再次打散它的靈智固然不會,但斷然不會再賜下良藥助其修行!
好生勉勵了裂雲怒戟鯨一番,對那金背大鵬卻隻是冷言下令,不可放一頭妖禽接近方圓五十裏!此間差別,不言而喻。做完這些,敖珊便回過頭來,擔憂地看了禁製中的許聽潮一眼。許聽潮依舊渾身灰氣翻湧,雙目緊閉,麵無表情,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傍晚,敖珊的擔憂果然成真,來襲的妖禽和海獸逐漸增多。金背大鵬還好,來去如風,爪似金剛,盡可應付。深海中裂雲怒戟鯨卻不得不收縮範圍,隻在方圓三十裏內遊弋,否則便擋不住源源不絕而來的海獸。
敖珊麵沉似水,看起來,此事根本就是有人在暗中操縱!奈何命兩獸盡力搜尋,也沒有發現半點跡象,隻得被動防守,將來襲的海獸妖禽盡數擊殺!
如此七八日過後,來襲的妖禽海獸,已然鋪天蓋地!裂雲怒戟鯨和金背大鵬全都精疲力盡,隻在清雲周圍數裏內遊動,敖珊化作一頭百丈長的纖細蛟龍,圍著五彩清雲夭矯盤旋,搖頭擺尾間,便有無窮低階法術生出,水箭冰刀,玄雷晶針,密密麻麻地四下激射,不知多少妖禽海獸命喪黃泉!
敖珊身具真龍冰鳳兩種真靈血脈,一身真氣也已反轉先天,平日裏威勢不顯,隻不過被許聽潮掩蓋,如今動起手來,委實可畏可怖!她所會的法術沒有許聽潮多,但勝在習練精熟,又有本身血脈和龍珠輔助,傾瀉起低階法術來,半點不比許聽潮遜色!需知許聽潮早已元神大成,敖珊卻不過煉氣而已,距離觸及元神門檻,還不知有多遠!其根基之渾厚,資質之優異,可見一斑!
裂雲怒戟鯨和金背大鵬愈發不看,休說擊殺妖禽海獸,不妨礙敖珊出手就是萬幸,敖珊索性將兩獸收起,祭出一麵晶光流轉的漆黑盾牌,護在許聽潮周圍,自身則圍繞清雲盤旋。法術傾瀉不停,一揮爪,將硬頂著法術撲來的灰毛鷹抓得鮮血飛濺,一擺尾,踏雲而上的玄龜被抽落浪濤!
如此激戰了數個日夜,敖珊一身雪玉般的鱗片,早已沾滿鮮血,身上好些地方,也是皮肉翻卷,鮮血汩汩流出,隨她騰挪拋灑半空!聚攏來的妖禽海獸,九成九都是修為低微,但總有幾頭實力不凡的。敖珊不敢遠離,緊守在清雲旁邊,妖禽海獸使出大威能的法術神通來攻,也隻憑借強橫的身軀硬擋,雖說最終都神通盡出,將其一一擊殺,自身卻也受了不輕的傷勢!然而從始至終,這龍族公主都不曾發出半點聲息,生怕驚擾了正自悟道的許聽潮!
即便再是修為渾厚,實力強橫,半個多月片刻不停地浴血廝殺,敖珊也到了檣櫓之末。眼見依舊密密麻麻,半點不見減少的獸群,敖珊心中頓時湧起一陣無力,奮力抓死幾頭衝到身邊的妖禽海獸,敖珊招來一泉清水,將渾身血跡洗得幹幹淨淨,幾個盤旋,就將清雲正中那層層禁製護在中間!頭顱搭在禁製頂端,清冷的雙目中露出濃濃的哀淒,隻看著渾身依舊灰氣翻騰的許聽潮,絲毫不顧身後利嘯撲來的飛禽海獸!
兩人早已種下連心鎖,敖珊心生死誌,許聽潮自有感應,原本平靜的臉龐陡然扭曲,想要醒來,卻又似乎被什麽縛住,隻引得灰氣翻騰,符文閃爍!
嘴角揚起兩道弧線,敖珊眼中哀淒稍減,露出了一絲笑意……
預想中的痛楚並未到來,敖珊抬頭,隻見群獸盡空,一個黑發老道笑嘻嘻地站在旁邊。這老道她也見過,正是亂雲礁瓊華龍宮大戰時,太清門那帶頭的殷老道!
“小丫頭不錯,倒也配得上這娃娃!”
殷老道見敖珊抬頭,伸手撫了撫胡須,一副老懷大慰的樣子。天地四方和海麵之上,卻陡然聚來漆黑如墨的水行靈氣。
敖珊冷哼一聲,重又垂下頭去,傷痕累累的百丈身軀頃刻淹沒在無盡的水行靈氣中!小半個時辰後,清雲上漆黑的靈氣陡然收縮,敖珊一身渲紫白裙,抱著許聽潮一條手臂,氣鼓鼓地走了出來。
“你這娃娃當真不讓人省心,這才幾年,又惹出這般大禍!”殷老道口中責備,滿臉卻都是讚賞,隻差明說一句“做得好”了。
許聽潮卻不領情,淡淡向老道施禮,就攜了敖珊,駕雲往南方而去!
殷老道麵現古怪,身軀一抖,就不見了蹤跡,下一刻,便笑嘻嘻地站到許聽潮雲頭。
“怎的,師叔祖考驗一下孫媳婦,也惹得你心裏不痛快了?果真是有了媳婦忘了爹娘……你這娃娃氣性也忒大了些!罷了罷了,師叔祖傳你媳婦幾手大威能法術,權當是賠罪了,如何?”
殷老道腆著臉說完,也不待兩人答應,把手一指,就有一道清光飛出,直直沒入敖珊眉心!
許聽潮眼神閃爍幾下,卻並未做出什麽舉動。小半個時辰,敖珊才慢慢醒轉,也不向殷老道說謝,隻抱怨道:“怎的都是些鳳凰才能使的秘術?這玄水訣又是怎麽回事?”
殷老道臉上笑容不由一滯,氣道:“小丫頭當真不知好歹!師叔祖看你一身鳳凰血脈精純異常,才將數萬年搜集得來的秘術傳下!”
“原來這樣呀!”敖珊臉上頓時換了一副甜美的笑容,“師叔祖,要不您把這幾門秘術收回,重新傳些真龍法術……”
殷老道神色又是一滯,沒好氣道:“這天下間,誰個手中的龍族法術比得上你東海龍宮?”
敖珊“哦”了一聲,滿臉失望,半晌才問道:“那個玄水訣又是什麽東西?”
“念給你這情郎聽聽,保管你馬上就知道!”
敖珊撇了撇嘴,也不理會這老兒的怨念,附到許聽潮耳邊,把那玄水訣念了起來。
許聽潮本來還不以為然,聽到小半,就猛然來了精神。敖珊見狀,哪還不知道有異,趕緊加快了念誦速度。
這玄水訣不長,前後也就數萬言,聽敖珊背誦完,許聽潮就閉目沉思,片刻之後睜眼,取出一麵漆黑的小旗,塞到敖珊手中。
“莫非……”敖珊驚喜交集,然而很快,神色就重新黯淡,“許大哥,我不能要!”
“小丫頭,你就放心收下吧!如今這小子悟了一門法術,便是我老人家,也隻得這般討好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