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小友無須驚慌,老朽此來,隻為與小友化幹戈為玉帛。”
趙天涯見到半空那五色霞光繚繞的仙府,眼中光芒閃爍幾次,最終頹然一歎,抬起雙手拱了拱。
“且說來聽聽!”
許聽潮的聲音從仙府中傳出,聽來飄渺,實則異常低沉。這老兒不知從何處得了消息,特地趕來此處等待,隻怕也不單單像他所說的那樣,隻為化解幹戈,八成還是親自前來確認一番。若方才許聽潮反應稍慢,指不定就會突然出手,試試能不能一舉將三人擒下,奪了那鈞天仙府!可惜許聽潮的警覺謹慎遠超其預料,隻好臨時改了口風,說出和解之言。
“小友與瓊華紛爭不斷,全由老朽不孝徒兒那孽子所起,老朽欲奪了左暝瓊華大長老之位,廢去其子修為,逐出瓊華仙島,再將玄元斬魂刀的祭煉法門贈予,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許聽潮尚未說話,敖珊卻不屑地撇撇嘴:“這般輕易就想把仇怨揭過,這老兒打的好算盤!”
也難怪這龍族公主不滿,瓊華曾因此事與龍宮大戰了數年,雖說到底是瓊華損失慘重,但龍宮也有不少真龍妖修隕落,她自身更是被瓊華所擒,囚於鎖妖洞將近兩年!
許聽潮握住敖珊的纖手,對趙天涯道:“再將剩餘的遊刃千纏絲拿來,我便應了你!”
此言一出,敖珊頓時兩眼放光!
趙天涯卻是心中大痛!瓊華就那麽幾件仙府奇珍,玄元斬魂刀失卻多年,後來輾轉為許聽潮所得,送出祭煉法門也就罷了;那玄元癸水旗,卻是生生被許聽潮在左暝眼皮底下,從左寒雲手中奪走,方才他遠遠觀看,已知此旗被完全煉化,就在敖珊身上;遊刃千纏絲有七條,乃金行至寶,七條合一,就是一件仙府奇珍,雖說一條被血海老妖奪走,一條還在東海龍王手中,但總算保留了大部分,但如今許聽潮開口就討要這寶貝!
給還是不給?趙天涯稍稍猶豫,就有了決定。遊刃千纏絲失了其二,也不過是普通頂尖寶物,且也幾乎沒有可能將那兩條要回,這套至寶,算是廢了。雖說給了另外五條,等於白送許聽潮一件仙府奇珍,但這小子仙府在手,還會在乎這點,大概也是氣之不過,要來平複心中怨念罷了。
“小友稍待,三日之內,老朽定將遊刃千纏絲送到!”趙天涯袖袍一揮,一枚灰色玉簡朝仙府飛來,“這便是玄元斬魂刀的祭煉法門,小友收好!”
許聽潮將那灰色玉簡攝來,隨手拋給血妖,血妖也不客氣,方才握到手中,就將神念注入,閱讀參悟起來。
片刻後,許聽潮臉上神色一動,聲音轉向柔和,對趙天涯沉聲道:“百年後,小子在太清門開府宴客,請趙前輩蒞臨賜教!”
這許多謀劃妥協,等的不就是此言?趙天涯蒼老的臉上終於露出些許笑容,說了幾句含蓄的恭維話,遁入虛空,不知去向。
血妖已然盤坐陰陽五行池邊上,靜心祭煉那玄元斬魂刀。敖珊反握住許聽潮左手,輕聲道:“許大哥,就這般回龍宮,好麽?”
“好!”
……
風和日麗,碎波輕湧。
東海龍宮東方,忽然飄來一座五色霞光繚繞的仙府!通體美玉鑄就,玉壁之上雕龍畫鳳,正向龍宮一方,一道青龍睥睨的恢宏大門轟然洞開,隱約可見門內影影綽綽,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
許聽潮攜了敖珊,並肩從大門中走出。
不旋踵,大門朝向的十裏外海麵波翻浪湧,一條深不見底的碧水大道直通海底水晶宮。左右各有一隊披堅執銳的甲士和婀娜多姿的粉袖宮娥迤邐而出,各自站定,老龍王與王後敖初蔓打頭,諸多龍子龍孫,龍族長老緊隨其後,一行人皆是笑滿盈麵,容光煥發,向著半空仙府而來!
許聽潮不去看老龍王身後那些虛偽的笑臉,隻向最前方的準嶽父嶽母躬身行禮!
“哈哈哈……賢婿無須多禮,快快請起!”
老龍王幾步上前,攙住許聽潮雙臂,敖初蔓也自跟上,隻是卻眼淚汪汪地迎向敖珊:“珊兒,可想煞為娘了!”
“娘親!”
敖珊眼中淚珠再也止不住,撲簌簌地掉落風中!
“唉!”敖初蔓將敖珊擁入懷中,從袖中取出一方絲巾,將她臉上的淚痕擦幹,佯裝嗔怒道,“今天是大喜日子,哭了不吉利!乖女兒,快快收聲!”
也不知敖珊想到了什麽,雙頰陡然變得滾燙,把臉埋入敖初蔓懷裏,悶聲道:“還不是娘親您先哭的!”
敖初蔓麵上現出幾許古怪,輕拍敖珊的背,戲謔地說道:“珊兒莫非是看錯了,為娘何時哭了?倒是我家丫頭,不曉得在想什麽羞人的事情?”
“娘親!”
敖珊又羞又惱,一麵狠狠跺腳,一麵使勁往敖初蔓懷裏鑽。
敖初蔓嗬嗬直笑,滿臉的寵溺溫馨:“這孩子,出去數十年,怎的反倒變小了好幾十歲?”
這龍族王後倒是真的說對了,自從在南海中了那桃花聖母的法術葬花吟,敖珊少了幾分雍容大氣,卻多出些嬌俏調皮,想要恢複原來性情,還需多經曆些世情磨練。
“姐……”
敖瑚鬼頭鬼腦地從敖初蔓肩頭冒出。
“嗯?”
敖珊隻覺滿臉滾燙,絲毫不敢抬頭。
“帶我進仙府玩玩唄……”
“還有我!還有我!”
一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頭蹦蹦跳跳地竄來,徑直拽住敖珊的手:“二姐,我也要去!”
這小丫頭,許聽潮也認識,乃是老龍王一位妃子所生,名喚敖蘿,也不知混雜了什麽血脈,額際兩隻剛剛冒頭的小角,竟然呈現湛藍之色,內中還有細碎的光點漂浮不定,看來甚是玄奇。敖珊因血脈的緣故,不能化身真龍,在龍宮受盡歧視,唯有極少人與其親善,敖蘿就是其中之一。休看這小丫頭隻十餘歲的孩童樣子,其實已經二百來歲,心性保持了童稚,很多事情,心中都明白得很。
老龍王正和許聽潮談天說地,聽得妻兒對話,哈哈一笑,忽然轉換了話題:“賢婿,你這仙府氣勢不凡,老夫瞧來眼饞得緊,還不快快前麵帶路,陪同老夫賞玩賞玩?”
許聽潮不喜這般氛圍,聞言自是答應,不過卻並未立時邁開腳步,隻靜靜看著人群中某處。
老龍王扭頭一看,朗聲喝道:“踏浪小子,墨鯉丫頭,你們兄弟回來了,怎不上前見禮?”
踏浪墨鯉無奈,隻好從人群中走出,很是拘謹地問了聲好。數十年前,龍宮中有不少龍子龍孫糾纏墨鯉,踏浪煩不勝煩,就將敖珊被擒的隱秘捅到許聽潮麵前,雖說多是看不過那些個龍種忘恩負義、高傲自大的嘴臉,但未嚐沒有借勢的意思。雖說後來並未成事,釀成禍端,但再次見得許聽潮,兩人未免心中有愧,且如今雙方差別不啻雲泥,更生出自慚形穢之感,是以隻遠遠駐足觀看,不肯上前。
許聽潮卻好似不曾覺出兩人的顧慮尷尬,淡淡一笑,腳下生出一朵五色氤氳的青色雲團,將兩人,老龍王,王後敖初蔓,以及敖珊,敖瑚和那拽住敖珊的小丫頭托起,徑直飄向仙府大門。
踏浪心中生出一道暖流,直衝入腦,引得眼角發熱。墨鯉緊緊拉住他的手臂,兩人對視,彼此心意,盡在不言中。許兄弟如此待我,我亦真心待之,踏浪是如此想法。無論你去哪裏,做什麽,我都會陪著你,墨鯉兩眼情意綿綿,掐似那三月間一汪春水,直把踏浪這粗豪漢子融化。
清雲幾人,都不曾注意到踏浪墨鯉兩人的情緒變化,都在向仙府內眺望,或嘖嘖稱奇,或滿麵興奮,躍躍欲試。入得大門,敖瑚就帶了敖蘿向內奔去!
從始至終,許聽潮的目光就沒有幾次落在其餘龍子龍孫身上,未免遭人嫉恨。他是不在乎,但老龍王卻不能坐視不理,隻見這老龍回頭道:“老夫這賢婿性子冷漠,非是故意怠慢,爾等若有心,自來便是!”
言罷大袖一揮,直呼許聽潮帶路。敖珊攙著敖初蔓,跟在兩人身後。
龍宮諸人正自憤恨,聽得此言,才麵色緩和,趁機借坡下驢,紛紛向仙府大門湧去。
,這般情形,自然逃不過許聽潮神念探查,這小子暗暗冷笑,籠在袖中的雙手各自結印,神不知鬼不覺地動用了某道辨識禁製!
但見絕大多數人走到仙府大門,都被莫名的屏障擋住,不得寸進!前來迎接的龍族子弟共有百餘人,最終能穿破屏障進入仙府的,不過聊聊數人!
一個被老龍王稱作七叔的蒼老老者,一對形貌酷似的元神境龍女,還有兩個則是一氣宇軒昂的中年男子、一十七八歲的英武少年。
這五人,老者名敖澤;兩個龍女則是龍族中從來不對異性真龍假以辭色的姐妹,敖明月和敖皎月;最後兩人是一對父子,中年人是敖珊的大哥敖摩,那少年自然就是敖摩之後,敖珊的侄兒。
敖澤為上一任龍王,頗有胸懷韜略,對龍族後輩一視同仁。
敖明月和敖皎月姐妹,從小就在龍宮之外長大,及至元神大成,才回到龍宮擔任長老,見不得龍宮諸般齷齪,因此追求者雖多,卻無有一人入得她們法眼。這對龍女姐妹,許聽潮也是見過,當年他初到龍宮,就與瓊華派任醉,左寒雲接連鬥法兩場,敖明月和敖皎月姐妹,就在觀戰的幾位龍宮元神長老之中。
至於敖摩,乃是敖珊同父同母的哥哥,自然心疼自家妹妹,其妻子早喪,敖坤隻比敖珊敖瑚稍小,與姑姑叔父從小玩到大,關係自然非同尋常。隻因老龍王有意培養他作為龍王之位的接班人,不得不常年奔波在外曆練,敖坤也一直被他帶在身邊,是以許聽潮數次到龍宮,竟是都不湊巧,一回也不曾見過。
五人進得仙府大門,老龍王夫婦和敖珊許聽潮早去得遠了,好在憑借幾人殘留的氣息,想要跟上輕而易舉。
其餘龍子龍孫在仙府大門外吵吵嚷嚷,卻並無半點聲音傳入,五人也隻好裝作沒看見,循著走廊往仙府深出走去。
仙府大門前,尤其以一個衣飾華貴的美婦最是激憤,她就是敖蘿的生身母親,老龍王的王妃。任由她如何折騰,也撼動不得屏障半點,這龍女心頭火起,正想祭出法寶攻打,卻激靈靈一個寒戰,抬頭正見仙府大門上,兩頭青龍冷漠地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