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鳳盜數百年的積累,自是不凡,眾人舉目四顧,隻見玉簡,法器,法寶,符籙,玉瓶,玉盒,五金靈礦,靈木,妖獸筋骨皮……諸般物事,數不勝數,都擺放得井井有條,有禁製滋養守護!
赤焰和流風見狀,卻頗為失望。這庫房中財貨雖多,卻大都是些普通貨色,於元神修士,倒算得價值不菲,他們已然晉階虛境,自然看不上眼。赤焰老怪把手一揮:“你等先挑!”流風老怪也負手站立,顯是也覺得無所謂。
方纓見狀,笑道:“多謝兩位前輩。”繼而轉身麵對許聽潮等人:“許師兄,諸位道友,你們先挑吧!”這明陽穀高足,似乎也是不大將這些財貨看到眼裏。
朱致兄妹,顧長風君幕席大喜,遜謝過後,就急急走向那放置玉簡的幾排黑沉架子。李寺憑不慌不忙,走到諸般法寶之前,慢慢挑揀起來。許聽潮身上寶物眾多,虛境老怪也不見得有幾人比得上,自然也對黑鳳盜這處寶庫十分失望,本來隻想隨便取一些了事,卻忽然收到夏靜白傳音,便邁步與他走到一處陰氣繚繞的木架前。
方才隔得遠還不覺得,站在木架前,許聽潮隻覺陰氣之中,似乎有萬千冤魂在掙紮哀號,不禁悚然動容!不同於那些個被祭煉過的生魂,靈智蒙昧,隻剩下滿腔怨恨歹毒,這木架內的魂魄,嘶嚎聲中,滿是恐懼與絕望,就如同那陷入絕境,自知生還無望的凡人一般!
夏靜白兩手緩緩伸向木架,盡管已經極力克製,卻依舊在微微顫抖。許聽潮不明所以,想要勸慰,卻不知從何說起,正當此時,身後忽然有一道淩厲的目光射來!
許聽潮豁然回頭,隻見那赤焰正自嗬嗬而笑!
麵無表情的回過頭來,許聽潮心中掠過一絲殺意!這老怪,三番兩次的作為,都是不懷善意!許聽潮不欲過多招惹鬼仙門,但若旁人期到頭上來,也不會畏縮退避!
正自暗暗盤算,夏靜白卻已然破開木架上的禁製。陰氣四散,木架上下七排,擺滿密密麻麻的灰白匣子,足有近百!冤魂哭號,便是從這些匣子中傳出!
許聽潮使出靈目神通,輕易就看清了內中的情形!原來每個匣子,個個都裝了數十枚拇指大的珠子,每粒珠子之上,都有張或呆滯,或麻木,或癲狂,或憤恨的麵容!這些珠子,竟是凡人魂魄所化!
想那冥鳳老怪,竟將人族的生魂煉在自家翎羽中,驅使應敵,此處放置這許多藏魂匣,大概就是眾盜匪收集來供給他使用的。隻是這般囚禁人魂,說不得還要比那徑直收攝來祭煉還要殘忍幾分!試想區區一個凡人,如何能忍受這般暗無天日的無盡囚困?
許聽潮正自惻然,以為夏靜白是生了惻隱之心,存心解救這些生魂,無意中再看了一眼,頓時發現其中端倪!這些魂珠中囚禁的魂魄,確實出自凡人,但強健之處,遠勝他以往所見!而這藏魂匣,魂珠,連帶木架之外的禁製,都無滋養魂魄的妙用,這些生魂如此模樣,究竟是何緣故?
夏靜白卻是滿麵悲戚,袖袍一揮,白光閃過,木架上的藏魂匣已被盡數收起,他腳步不停,走向下一個一般模樣的架子!
許聽潮微微歎息,也是四下奔走,但凡見到這等樣子的木架,都破開禁製,將其上放置的藏魂匣收走。
片刻之後,兩人將三十來個木架席卷一空,便都停手不動。這點數量,於庫存來說,不過九牛一毛,兩個虛境老怪似乎毫不關心,隻那李寺憑皺眉看了看,麵上頗有不滿。此人出身鬼仙門,精擅驅役鬼魂的法術,八成是對這些生魂生出的想法!
許聽潮隻作不見,夏靜白卻心情鬱鬱,也沒心思搭理。
“許師兄,你和古道友收取的,乃是以望海族凡人生魂煉製的魂珠,赤焰老龜早就覬覦望海族秘法,快快與古道友離去,小弟設法拖延一二!朱道友等人,小弟自會照拂!”
方纓的聲音在耳中響起,之前幾處懷疑困惑豁然開朗,這夏靜白,定然就是望海族的修士!許聽潮很是承情,難得也傳音道了聲謝。
“流風前輩,小子尚有要事,不好再多作耽擱,這便告辭了!方老弟,兩位朱道友,諸位,後會有期!”
許聽潮忽然拱手施禮,腳下雲頭一起,把麵露詫異的夏靜白一裹,霎時間消失在寶庫之中!朱致等人個個錯愕,流風滿麵玩味,方纓抿嘴微笑,李寺憑作色,赤焰卻齜牙嘿嘿而笑!
……
“許兄,方才多謝了!”
兩人已經遁出數十萬裏,夏靜白忽然開口,目光柔和,似是會說話一般。
許聽潮受不得這般注視,隻覺渾身上下一陣難受,口中卻淡然道:“這等事情,如何能不相幫?”
言罷,袖袍一抖,之前收取的一千五百多藏魂匣憑空浮現,飄在夏靜白麵前。
夏靜白見了,又是滿麵悲戚,此刻他也不掩飾自身情緒,聽著匣中冤魂的嘶嚎,眼睛不禁紅了。
許聽潮隻覺一股濃重的悲意襲來,與當年在鳳凰界南海,遇見那桃花聖母時何其相似?這小子本就心境不穩,哪裏還敢大意,慌不迭地催動體內兩道真氣,把心中悲切消解!及至靈台清明,才暗道自己大驚小怪,似桃花聖母那般本事,旁人哪裏能輕易就學了去?無論怎樣看,這夏靜白也不曾有過桃花聖母那麽悲慘的經曆。
本來許聽潮還打算問夏靜白有關冥海的事情,但見人家如此悲傷,也就不好意思開口,隻靜靜站在雲頭等待。
這夏靜白,變臉也是極快,片刻之後,就揮袖將千五藏魂匣收了,麵上一片淡然,絲毫看不出方才的悲戚。許聽潮看了他幾眼,露出奇怪的神色。夏靜白卻露齒一笑:“許兄,你這雲頭,似乎比之當年大有不如,不如讓小弟帶你一程?”
“不忙!”許聽潮漫不經心地回道,繼而又問,“去何處?”
“小弟早就說過,要送你一個天大的機緣!”
夏靜白不正麵作答,隻故作神秘。
許聽潮心中一動,這人並非等閑元神,他口中的“大機緣”,定然是了不得的大事,這般熱情的邀約自己,定然有相求之處!如此,一俟事畢,自己再說事情,他定能盡心相助。不過這小子不願做那挾恩圖報的事情,就點了點頭,道:“許某此來,也有事相求,還請夏道友鼎力相助!”
“無事不登三寶殿,許兄乃是大忙人,若非有事,怎會巴巴跑到這西海來?”夏靜白嬉笑說道,繼而故意把臉一板,“許兄都稱呼那方纓為‘方老弟’,怎的與小弟就這般生分?也叫聲‘夏老弟’來聽聽?”
許聽潮嘴角抽動幾下,就當不曾聽見。
夏靜白哈哈一笑,圍著許聽潮轉了幾圈:“你這副皮囊倒是不錯,往身上一套,就連赤焰和流風兩個虛境老怪,都不曾看出你的根腳!”
許聽潮淡淡看了他一眼:“你不傷心了?”
夏靜白麵色一滯,輕歎了口氣:“有什麽好傷心的?他們這是要回家了,應該高興!”口中如此說,他臉上哪有半分喜色?
許聽潮暗暗後悔,歉然道:“抱歉!”
夏靜白笑笑,瞥了許聽潮一眼:“何必如此?他們當真是回家了!”
不等說完,手中已然出現一枚渾圓的灰白珠子,也不知他使了什麽法門,珠子忽然破裂開來,鑽出個滿麵驚恐、略顯呆滯的圓臉少女。這少女身軀飄飄蕩蕩,好似煙霧一般,夏靜白也沒有施展防護手段,她竟不懼怕海風陽光,反倒漸漸露出享受欣喜的表情來!一縷縷灰氣從她身上剝離飄走,眨眼間,她的身軀已然變作雲朵一般潔白!
許聽潮兩眼眨也不眨地觀看,眼中盡是驚異,不自禁地問道:“你使了什麽手段,竟有這般奇效?”他卻是想起了黃皮小葫蘆中那青帝的本命元蠱巨樹,枝幹中兀自有百餘怨魂徘徊不去。這些怨魂,盡是青帝所收的弟子,個個生前都有元神修為,此刻更是保得元神不散,許聽潮日夜以佛門真氣祭煉度化,打算送去轉世,再收到太清別院教導,奈何他不通度化之法,二十餘年來,盡管日益熟練,也不過成就了七八人!雖說此刻身處天道界,有三道元神正在小葫蘆肚中天地潛心修養,不曾輪回轉世,但他總是要設法回去巨人界的,這事情自然不會耽擱。此刻見得夏靜白如此輕易就將這道生魂中的怨戾之氣除去,如何能不問?盡管這生魂不過一介凡人,卻也大有可借鑒之處!
夏靜白聞言一怔,不明白許聽潮為何對這手段上心,踟躇一陣,才道:“此為小弟族中秘法,許兄若是想學,小弟便雙手奉上!”
“這……可有不妥?”
“能有何不妥?傳於許兄,總比那些個同族送去諂媚居心叵測之人好!”夏靜白神色落寞,手中不知何時已然出現了一枚白玉簡,遞到許聽潮麵前,“許兄請收下吧!”
許聽潮卻不立時動手,沉吟道:“既是夏老弟族中秘術,愚兄倒不好輕取,便用一門法術來換!你且看好了!”
說話間,許聽潮麵作愁苦狀,方圓數百丈內,驀地就飄下朵朵五色清花,天地間有淡淡的悲意生出。
這小子,自然是在模仿那模仿那桃花聖母的法術,可惜畫虎不成反類犬。
他不滿意,夏靜白卻看得雙目放光,急問道:“此術有何名目?”
“葬花吟。”
夏靜白頓時呆住,久久不言不動,隻是身上悲意愈發濃重,方圓數裏,也漸漸飄起白色花朵。
許聽潮知他已然悟得個中三味,也就趕緊散去自家的西貝貨法術,同時收斂氣息,以免擾他悟道。
如此數個時辰後,方圓數十裏,白色花朵已是零落如雨。許聽潮正自運轉真氣抵禦,忽然雙眉微蹙,回頭看了看來路,麵露冷笑,腳下雲頭緩緩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