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冕洲上七大勢力,離人淵、霧海宗、六覺門都與其餘四方不同,並非由數家聯合起來共同進退,而就是完完整整的單獨一家。以一派之力便能與數家抗衡,必然有其過人之處。旁的暫且不提,這三宗的掌權之人,便非虛境中的庸手,隨便出來一人,都能勝過數位同階聯手。
似這等人物,心中總有些傲氣,故而方才鈞天上院一幹元神煉氣弟子將幽雲洲眾修打得抬不起頭來,他們固然驚豔,也不曾如何放在心上。但若說就此與鈞天上院為敵,倒也不至於。
涵虛老祖、賁藝卓和那繆淨空交換了個眼神,由年紀最大的涵虛老祖拱手道:“諸位道友清了,鈞天上院得此大陣,上接諸天星辰,下徹幽冥九地,當真得天獨厚,前途無量!”
眾人怎不知他這番恭維究竟何意?
勾冕洲上爭鬥不斷,下手也極其狠辣,一旦隕落,往往便是魂飛魄散的下場,因此此洲修士的戒心相比就要重些,如今見到周天星辰這等大陣,難免會心中猶豫,踟躕不前!
安期揚之前未能動手,心頭正自憋悶,又見到勾冕洲修士如此模樣,忍不住就要出聲嗬斥,卻被孟言攔住。
孟言從容笑道:“涵虛前輩此言差矣!鈞天上院有這般氣象,非是僥幸,皆為許師兄拚搏得來。且許師兄也不是那野心勃勃之輩,常與晚輩說隻願樂道逍遙。如今立下這番基業,也是迫不得已,斷然不會妄自尊大,以一己之力與舉界修士抗衡!”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孟言也不指望涵虛老祖等能夠相信,因此略略停頓,便又道:“勾冕洲乃巨人界首屈一指的修行聖地,鈞天上院當以大禮迎之!”
言罷回頭看向星河大道入口。
涵虛老祖等也不禁一齊側目,正好見到星河大道中遁來兩紅兩黃四道遁光。
須臾之間,四道遁光就在孟言兩側現了身形。左方兩人是嫵媚嬌豔得懾人心魄的妖冶女子和層疊肉山一般的肥胖中年人,右側兩人則一個尖嘴猴腮,兩眼奇大,一個木訥敦實,身材頗為高大,頭戴一定陰氣森森的奇特冠冕。正是花花兒、哼哈老祖、土神猱和黃鳥四個域外合道老怪!
四人隻那麽一站,半句話不曾說過,涵虛老祖等二十幾個勾冕洲虛境卻都變了臉色!
這鈞天上院竟有如此多的合道境老怪!
隨便出來兩人,勾冕洲這千餘修士就得盡數留在此地!可笑之前還生怕進入大陣之中做了甕中之鱉!
孟言也並未讓他們為難,麵上笑容依舊誠摯,側過身軀,伸手肅客:“諸位前輩,請入陣中歇息!”
“如此,吾等生受了!”
涵虛老祖一幹虛境再不敢托大,各自鄭重還禮,方才涇渭分明地往星河大道遁去……
巨人界中最主要的修士都已到達,但前來的修士依舊絡繹不絕,除了東極之上的人妖兩族,尚有其餘各洲上跨海而來的虛境散修。孟言等隻得繼續在門口迎接八方來客。
大陣北方玄武位,鈞天仙府之中,血妖和許聽潮引了太清門太虛,朱衍、殷少陽等虛境,忘情宮蘇瑤宜,東海龍宮敖舜夫婦,蒼山劍派鍾離晚秋,吳霏虹,以及鳳凰一族太上長老慕芳台,往一座名為“含暉”的大殿行去。
守護此殿的禁製十分玄妙,足足花費了摩陀老道一年的功夫方才全然破解,充作鈞天上院的執事大殿。這些年,摩陀老道根本就沒沒功夫按照自家心意來參悟仙府中的諸般陣法,日夜忙碌不休,除了將含暉殿徹底掌控,還開發了三十餘座小一些的殿堂,然而最大的成就,還是在仙府藥園禁製上破開一處容許自由進出的門戶。雖說每次進入依舊不易,卻也還在承受範圍之內。
此番邀請眾人前往含暉殿,便是要將鈞天上院諸般規章典製、人事任命通報一番。
含暉殿足有五百餘丈方圓,飛簷鬥拱,廊柱參差,卻並無多少裝飾,隻處處泛起一層朝陽金輝般的色澤,名字取得十分貼切,規模氣派也都比太清門那淩空虛浮的執事大殿大氣很多,且寓意非凡。
太虛等人遠遠見得,不免讚歎一番,待得步入其中,方才看見鈞天上院重要人手幾乎都在其中。此外尚有馮粱赫、鞠扶子高據左首客位。
雙方寒暄見禮畢,各依位次坐定,那儒生模樣的江半落便站起身來,朝太虛等施了一禮,方才朗聲道:“本院不日將行開派大典,今特將諸般規製明示,以備諸位尊長垂詢。”
“鈞天上院門規共有三百四十一條,細細說來,不免繁雜,諸位若有興致,可取案上玉簡一觀。大體說來,要緊的有這麽幾條:其一,門中弟子當友愛謙恭,互相扶持,不得攻訐戕害;其二,不得以本身所學為非作歹,殘害生靈;其三,師長於弟子有傳道授業、敦促引導之責,而無仗勢強迫、決斷生死之權;其四,門中長輩有開壇講道之責,每百年不得少於三百次;其五,門中弟子應勤勉向上,明德修身,承接宗門分派差事,盡力完成,可得考功符籙,憑此符籙能兌取諸般修行用度;其六,本院弟子所得之財貨,但凡來路正經,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方式覬覦搶奪,若有需求,可與持有人協商購換;其七,凡本院弟子,若對門規某一條或幾條款不滿,可向典型長老提議,擇時召開宗門大會商討修正事宜;其八,門中弟子皆有監督之權責,以杜絕八殿九房有徇私舞弊之害。”
殿中諸人,一些取來案上的玉簡細細研讀,一些隻凝神傾聽江半落述說。鈞天上院之人自不必多說,似馮粱赫,鞠扶子,蘇瑤宜,老龍王夫婦,慕芳台之流的外人,縱然覺著其中頗有不妥,最多也僅僅隻是皺眉,朱衍等虛境,卻是忍耐不住,江半落方才收聲,除殷少陽麵色微變之外,餘者幾乎都要拍案而起!隻聽那朱衍厲聲喝道:“爾等立下如此悖逆門規,是要攪亂天地人倫乎?!”
江半落向這老道躬身施禮,不卑不亢道:“師伯何出此言?”
“‘師長於弟子有傳道授業、敦促引導之責,而無仗勢強迫、決斷生死之權’;‘本院弟子所得之財貨,但凡來路正經,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方式覬覦搶奪’兩條,與本門門規不符,頗多忤逆之言,必得修正!”
江半落微微一笑:“師侄卻是看不出有何不妥。”頓了一頓,也不等朱衍再次出聲,便又說道:“門規三百四十一條,乃本院長輩弟子共同擬定,師伯非本院修士,並無駁斥申訴之權……”
“荒謬!”
“大膽!”
“狂妄!”
……
太清門在座的虛境紛紛大怒,江半落依舊不為所動:“諸位師叔伯若有異議,不妨也入了本院,向典型長老提請申訴,再召開宗門大會探討。”
朱衍等被氣得不行,堂堂太清門本宗太上長老不做,反倒要跑去你這區區一座別院,當真豈有此理!且因早與許聽潮落下諸多嫌隙,就算拋開這般門戶之見,也拉不下麵皮如此行事。
江半落卻根本不給他們再次吵嚷的機會,剛才那般話才說完,就又朗聲道:“本院草創,人手匱乏至極,因此典製也有不同,共設有執事、考功、明德、典型、掌刑、直授、登仙、鴻臚八殿,法、丹、器、藥、符、陣、樂、靈、冥九房!八殿九房當各司其職,務使本院雲祚長遠,久盛不衰!此為暫設,日後若有變動,當酌情增減。”
朱衍等此刻已然按捺下心中怒氣,許聽潮這弟子從來不按常理行事,這鈞天上院要真能如意才叫怪事!譬如門規中“本院弟子所得之財貨,但凡來路正經,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方式覬覦搶奪”一條,分明就是在諷刺自己等人謀奪他那仙府!既然身為太清門弟子,為門派貢獻寶物,難道還有錯了?不過設身處地地想一想,若是自己得了仙府,可會全然獻給宗門?答案肯定是——不會!但也決然不像這不肖弟子一般,竟要自立門戶,獨吞仙府的好處!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江半落見這些個老道陰沉著臉不說話,也暗自鬆了口氣。雖說這次大典前的集會,僅僅是和太清門本宗通個氣,絕不會容忍其將手腳伸到鈞天上院中來,但沒有爭吵,畢竟是好的。他也知道朱衍等老道為何沒有底氣,暗中讚歎許家師侄的本事心機,打點了精神,繼續宣說起來,解釋八殿九房的職司。
似執事殿、器房之類的,也無須多作贅述,一聽名字就知曉其擔負何等職責。似直授、登仙二殿,就頗為生僻,乃是分掌弟子教授、收納的機要所在;靈、冥二房,則是鑽研巫族術法、上古巫道和玄陰、血道兩家功法的所在。
此次集會終是不歡而散,朱衍等憤憤而出,半路歎道:“這鈞天別院哪裏是仙家門派?分明就一世俗小朝廷!”
他們斷然不會承認“上院”二字的!
然而不管這些個老怪樂不樂意,讚不讚同,鈞天上院開派大典依舊在半月之後如期舉行。
祭拜天地祖師、院主血妖、空缺得厲害的各殿各房主事長老即位……諸般繁瑣過後,眾賓獻上賀禮。
“天工樓馮前輩翠雲屏一座!”
“太清門太虛真人太清符母一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