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神都並非善地,前來尋寶自然要做好直麵諸般凶險的準備。
這事兒在出發之前就已說得清楚,而此次舉動乃是出自馮粱赫的提議,所以按理說許聽潮不需要如何擔心這些尋寶修士的死活。但馮粱赫已答應了來鈞天上院做個太上長老,他就不得不多留一分心思,以免眾修死傷太過慘重,到頭來記恨到鈞天上院頭上。
他這般擔心顯然有些多餘了。
巨人界諸多宗門怎能不理會自家門中弟子?早在那若陽堂中爆發出衝天凶煞氣息時,各派留下調度兩座大陣運轉的元神,甚至虛境長老就已留了心思,指揮布陣修士將陣法稍作調整,遠離那凶險之處。因此那無極七殺碑破禁衝霄而去的時候,數萬布陣弟子仗了陣法禁製護持,竟然並無一人身死!隻是無極七殺碑散發的凶煞之氣太過駭人,身遭重創的不在少數!
許聽潮見到混元河洛大陣和幻日神禁安然無恙,才把懸起的心放下。他不知布陣的煉氣修士多有損傷,不過就算知道了,也並不會太過緊張。這般損失,還在能夠接受的範圍之內。
這次事件乃是因為馮粱赫和太虛覬覦太昊無極鍾和無極七殺碑而起,鈞天上院和太清門免不得要給眾修一個交待。鈞天上院方才創立,斷然拿不出什麽東西來補償,隻好多應下些各派弟子前來仙府修行的名額,想來會有很多人樂意。至於太清門要如何處理,就不關他的事了。
心神甫一鬆懈,許聽潮身上便血光一閃,血妖重新分離出來,看著狼籍不堪的西神都嘖嘖有聲。
無極七殺碑逃離之前引動那灰光,將方圓七千裏之內禁製陣法亭台樓閣席卷一空,而後威能漸減,便多有閣樓留存下來,擴展至兩萬左右,灰光威能已然極弱,就連煉氣境修士中的佼佼者都能勉強防下衝擊。
正是因此,七千裏之外,灰光肆虐過的地方,但隻有閣樓兀自矗立,立時就成了眾修哄搶的對象!
能在灰光衝擊下保持完好,足見其不凡之處,而這等地方,往往都藏有好東西!
血妖站在半空俯視,滿臉躍躍欲試,不過終究未曾付諸行動,而是把神念放出,扭動腦袋四下張望。
不等他尋到什麽,許聽潮渾身星光忽然斂去,而後白色雲霞一起,往右前方遁去。卻是將元磁極空梭上的周天星核盡數替換,同時發現鞠扶子的蹤跡。
血妖見狀,身上亦是血光一閃,緊跟而去。
不片刻,兩人便雙雙來到鞠扶子跟前。
這老怪氣色不大好,渾身更是傷痕累累,仿佛方才被從血海中打撈起來。
“鞠師兄,你傷勢如何?”
血妖見這老龜身上氣息衰微,不禁吃了一驚!許聽潮最是直接,把手一揚,就有一道漆黑的真氣打入鞠扶子體內!
修行之輩,每人的真氣都帶了各自的印記,可說是彼此間格格不入,貿然混合一起,弊端極多。是以修士一旦受創,等閑不會讓旁人將真氣渡入自家體內施以救助,但許聽潮卻是不同。
其一,他打出這道真氣,與鞠扶子所修行的同為水行,衝突極小;其二,他已將真氣反轉先天,比之尋常多了許多妙用,治療傷勢十分有效;其三,他渾身真氣都有了靈性,固然與鞠扶子頗多不同,但這老龜大可先行圈住了,緩緩打磨得與自家氣息相和,再以此為引,將自家真氣錘煉,好處極大;其四,他曾將十數滴先天元水之精煉入體內,真氣中自然帶了幾分玄妙,這等先天靈物,便是對玄武神獸,也有莫大作用。
鞠扶子本還暗怪許聽潮莽撞,但真氣甫一入體,立時就感受到諸般好處,大喜之下,催動真氣將之引導,瞬間在體內搬運了幾個大周天,一身傷勢不見得立時好轉,卻也被穩住,不至於再次惡化!這老龜活了不知多少年月,自然不肯把這道真氣就如此浪費了,立時就將其放在自家妖丹周圍,當做一粒種子,寧可留下一身創傷緩緩恢複!
血妖將裝,把嘴一瞥,也就不去理會這老龜,又抬起頭來東張西望。
鞠扶子安然脫險,那便宜師侄血府老人還下落不明,做師叔的也不得不憂心一二。
不過片刻之後,血妖麵上就露出幾分喜色,側頭看向西方。
眨眼功夫,一道血光就從西方天際激射而來,在三人麵前現了身形,正是血府老人!
這老怪身上並無半點傷勢,不過麵色卻難看至極,手中緊緊攥住一片破破爛爛的黑布,布上兀自殘留了濃烈的陰煞氣息。
血妖和許聽潮都認出來,此物正是太虛舍給他的幽冥引!堂堂仙府奇珍,如今卻隻剩下幾片殘骸,也著實讓人心痛。
血妖滿麵惋惜,寬慰道:“師侄無須如此,不過區區外物,有得便有失,切不可因此擾了自家修行。”
血府老人勉強擠出幾分笑容,最終還是哭喪道:“師侄如何不知這般道理,隻是,隻是……唉!”
血妖不解,追問之下,方才知曉這老怪損失之慘重。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師侄也無須太過在意,好歹此行也還有些收獲。”
這般說話,委實太沒惻隱之心,血妖口中道來,反倒頗有幾分長輩說教的氣勢。血府老人先是哭笑不得,但片刻之後便轉悲為喜,原來血妖遞給他一枚血色玉簡,簡中記載了血妖通天大(蟹)法(蟹)正本虛境法訣的開頭三分之一!
之前還在苦悶,該付出何等代價方才能打動這位小師叔,讓他傳下法門,此刻血府老人卻是再清楚不過。一時間,這老怪又是歡喜又是愁苦,他身上哪裏有這般多的仙府奇珍用來消耗?
“許師侄,你朱師伯祖和殷師叔祖被困在西神都中,性命危在旦夕,快快趕去救援!”
血府老人還在“柔腸百結”的時候,傅傳清的聲音便從天際滾滾傳來!
許聽潮和血妖齊齊回頭,眉頭都不自禁地一皺!
這般表情正好被血府老人看到,這老怪見得兩人這一刻的形貌神韻好似一個模子中刻出來,不禁暗道:“不愧是同一人修行而來的。”
“血府,你既為許師侄晚輩,也該當出些力氣!”
就這片刻,傅傳清已然來到四人跟前,看了看鞠扶子的淒慘模樣,眉頭一皺之後,便對血府老人毫不客氣地吩咐起來。
“你算個什麽東西!”
血府老人生在幽冥血海那等地方,怎會是什麽善類?認血妖做師叔,乃是自有傳承在,且自家修行要著落在這小師叔身上!但自從前來鈞天上院,這老怪便處處遭受眾修白眼,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氣,如今更是到手的寶物還不曾焐熱,就幾乎損耗一空,哪裏還有什麽好心情?一句話便把傅傳清嗆得麵色鐵青!
“瘞胔汙血,也敢放……”
傅傳清猛然住口,最後那“肆”字再也說不出來!
一柄血焰繚繞的鮮紅飛叉不知何時已抵在他額頭,隻須稍稍向前,便是顱碎腦裂的下場!
這飛叉氣息強橫已極,分明就是一件仙府奇珍級數的血道寶物!
傅傳清渾身冷汗淋漓,額頭青筋暴跳!
這老道又是羞憤又是害怕,麵前老怪雖為異類,但好歹也是合道境,並不是那般好招惹的!
許聽潮已不知該如何說這位師叔祖了。
門中傳言,此人喜好遊曆紅塵,懸壺濟世,也不知一大把年紀都活到什麽地方去了,竟然如此目中無人,受辱也是活該!
傅傳清向來看不慣許聽潮,許聽潮也對太清門沒多少歸屬之感,見他吃癟,心中之時暗爽,但這老道畢竟還是師叔祖一輩,不好太過分。血妖與他心意相通,過了片刻,方才板著臉嗬斥道:“還不收手?”
血府老人冷哼一聲,大袖一招,血焰飛叉倒射而回,竄入他袖中。
“好好好!好得很!”
傅傳清顏麵掃地,扔下一連串的“好”,扭頭便走!
行不出一裏,便又停住,頭也不回地道:“朱師兄和殷師弟被困在東北一萬五千裏之外,救是不救,你且好生斟酌!”
言罷,渾身清光大盛,倏忽消失在天際!
“請師叔責罰!”
血府老人這才整肅衣冠,對血妖深施一禮。
血妖把手一揮:“罷了!你我自是血海老妖一脈傳承,關他何事?再有下次,也是一般應對!”
“師叔英明!”
血府老人也不是省油的燈,聞言大感暢快,兩眼中血光閃閃,恨不能再有個不長眼的找上門來,讓他好生折辱一番!
“殷師叔祖待我不薄,如今他身處險地,卻是不得不救!”血妖嘿嘿一笑,又交待道:“你且好生在此照看鞠師兄,若有人膽敢肆意爭鬥,隻管出手擒拿!”
看顧鞠扶子這事兒簡單,但要與千多虛境為敵,血府老人便有許多猶豫,但終究是出聲應承下來。
血妖見狀,頗有幾分不喜,但也知曉這便宜師侄雖為合道,本事卻算不得多厲害,因此便將存留的虛境血煞妖盡數派給他,而後與許聽潮一道,架了遁光往東北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