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門妖修

七零零 何慮多情損梵行,不負我佛不負卿(三)

許聽潮沉思,那和尚就在一旁觀望,見他臉色有些難看,便不自然地扭了扭身軀,右手直在自家光頭上撫摸。

“不知大師如何稱呼?”

想通之後,許聽潮就將擔憂扔到一旁,轉而與這和尚套起近乎來。

和尚一時喜笑顏開,忙道:“不敢不敢,老衲法號‘本塵’,出身大輪寺,忝任護法金剛一職。”

說到後來,麵色已變得頗為嚴肅,雙手合十,做了個佛禮。

“原來是本塵大師,小子許聽潮這廂有禮了。”

“啊!”

本塵和尚驚得跳將起來,指著許聽潮大呼道:“你你你你就是那個,那個……”

雖然早知自曝身份會教這和尚吃驚,但不曾想竟如此激烈。許聽潮微微一笑:“正是區區在下。”

“好個小子!”

憋了半晌,本塵和尚方才吐出這三個字,而後圍著許聽潮轉起圈來,口中嘖嘖有聲。

“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許院主定有所求。”

這和尚倒是個明白人。

許聽潮本就不喜應酬,見他如此說話,也樂得清閑,徑直就說道:“小子此次前來西元洲,實欲向佛門求取一門祭煉魔物的厲害法門。不知大師可否行個方便?”

本塵聽聞,自得一笑。

“院主可算是問對了人!”他一屁股坐在許聽潮對麵,“我佛門旁的物事或許及不上道門,但這煉魔一途,卻曆來拿手!”

如此誇讚了一番,才把臉色一垮:“可惜和尚所修乃慈悲殺伐之道,否則定然要向院主換取些好東西!”

“此當真憾事。”許聽潮也微覺失意,輕歎一聲,便淡然道,“然則大師可有門路?”

本塵高深莫測一笑:“何須來問和尚?院主隻管追隨那肆契雙姹,自有機緣。能否把握得住,就看院主造化了。”

許聽潮先前還覺得這和尚與其餘佛修大為不同,哪知竟也是一般喜好故弄玄虛。人家既然不願直說,不問也罷。

思及此處,許聽潮便向本塵拱手為禮:“如此多謝大師了。”

本塵擺擺手,不再說話,翻身躺倒在雲頭之上,合手為枕,唱道:“謫落金仙醉臥雲,跣足披發笑紅塵!哈!哈!哈!”

許聽潮聞之,側目不已。

你和尚修成正果,飛升之後也自稱菩提羅漢,且既為出家人,自該遵守清規戒律,不可飲酒,如此也就談不上一個“醉”字。後麵一句,“跣足”倒是應景,奈何你頭上清潔溜溜一片,又該怎生“披發”?莫不是從哪個閑野道人口中聽來,拿到此處掉文?

這和尚果真有趣!

前方兩個魔女遁速不慢,如今也不曾到得地頭,兀一前一後自追逐飛遁。

許聽潮忽然起了玩鬧的心思,翻手將月半和慕晴雨送的吃食飲品取出,對本塵道:“大師意趣高潔,小子得聞妙語,心甚羨之,特置下美酒鮮果,乞請共飲!”

本塵再不複那般高人模樣,一骨碌坐將起來,惡狠狠看了雲頭上的玉壺晶盞、瓷碟花籃一眼,才佯作不悅地瞪著許聽潮:“小家夥心眼真是壞了,存心引誘大和尚犯戒!”

說得倒是正經,可惜喉頭上下聳(蟹)動,口中涎水也已不知流了多少。

許聽潮見狀暗笑,原來這本塵雖不像貪花好色之輩,卻是個酒肉和尚!

不理會那般輕微的推舉,提起玉壺斟滿兩杯麥黃酒液,將其中之一推到本塵麵前,自己舉起另一杯遙相示意:“大師,請!”

“啊哈哈哈……請!請!”

本塵一把將晶杯捉到手中,咕嘟仰頭灌下,才尷尬地對著許聽潮這般說道。

許聽潮笑笑,順手將玉壺遞了過去。

本塵接過,將晶杯拋到一邊,將玉壺高舉過頂,就著壺嘴便長鯨吸水一般牛飲起來。

修行界的玉壺非與凡俗等同,看似壺腹不大,其實內中盛裝的酒釀可用溪流小湖來作比。本塵和尚這般喝法,把許聽潮看得怔怔然。

不片刻,本塵已是酒酣耳熱,趁停下稍稍歇氣的空閑,大著舌頭含糊道:“啊咪嗎嗎吽嚶嚶嗡!三千佛經幾張嘴,不勝人生一場醉……”

半文不白地說完,就又舉起玉壺猛灌。一刻之後,持壺之手已然顫抖,醇香的佳釀傾出,灑了他一臉一身。“嘭”聲輕響,已是醉倒雲頭,懷抱玉壺酣睡過去。

許聽潮若有所思,這和尚放浪形骸,卻不似他唱的那般,有“笑紅塵”的閑逸襟懷。

似乎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啊……

大和尚睡著了,許聽潮還得繼續先前的事情,駕雲不緊不慢地跟在肆契雙姹身後三千裏。

如此一日一夜後,兩個魔女終是先後停住了身形。

媚姹並未尋到“元問空那老混蛋”,而是被一身材高大、黑發蜷曲的草原美女淩空攔住了去路。此女肌膚白如羊奶,鼻梁高挺筆直,雙唇粉若胭脂,嘴角總是微微翹起,左手尺半短劍,右手蟒紋長鞭,自有一股草原女兒的颯爽英姿。

“烏蘭瓦蘭,你個不要臉的,我家問空哥哥被你藏到了何處?!”

許聽潮正自欣賞美人妙姿,紅裙媚姹一聲叱喝便大煞風景。

烏蘭瓦蘭滿是笑意的麵容也變得橫眉怒目,右手將蟒紋鞭一甩,劈啪聲響,恍似憑空打了個炸雷!仔細看時,隻見鞭梢轉折處的虛空微微晃動!

這女子竟有一身不弱的修為!許聽潮先前也隻覺她頭頂清靈玄光濯濯,神魂強健清明異常,此刻卻是吃了一驚!此等法門究竟有何玄妙,竟看之不透?

他心中思忖的時候,那邊兩女已然吵開了。

“媚姹,嘴巴放幹淨些!”

媚姹嬉笑一聲:“我自與問空哥哥相好,你為何強行插手,施展見不得人的手段,生生將哥哥勾引了去?”

烏蘭瓦蘭聞言,鄙夷道:“我道你今日發什麽瘋,原來是存心要和我搶男人!廢話少說,想見問空,先打勝過我手中長鞭短劍!”

話音未落,這女子身上氣勢大增!並非將隱藏的修為盡數顯露,而是這北庭大地之上,四麵八方湧來數之不盡的奇異氣息,盡皆匯聚到她身上!

“神道之法!”

許聽潮見此,心中立時就湧起這般念頭。

隻是如此法門與之前見過的頗為不同。譬如當年自家借助定胡城一城香火凝聚的金身,時刻都在身軀之內,倘若想要取用,隻須心念一動便可,十分方便,如何還須這般鬥法之際才行召喚?天道界陰司中那合道境鬼修秦侯所修之帝皇神道,也是一般。

許聽潮本就精修術法,不免見獵心喜,心中念頭轉動,一雙眼睛卻早已投向兩女爭鬥之處。

那媚姹見烏蘭瓦蘭施展秘法,玲瓏嬌軀之上立時浮現一件青蔥藤甲,紅袖揚處,一片豔霞揮灑而出!正是先前與羅姹爭鬥時所使那一套飛針!

飛針當頭罩來,烏蘭瓦蘭半點不驚,右手長鞭劈啪一甩,口中斥道:“去!”麵前虛空頓時凝出數百頭黑毛碧眼的牛犢般惡狼,頭頭堪比煉氣圓滿修士!群狼不等身形全然凝聚,便紛紛四爪一按,或向麵前豔霞飛針撲去,或從旁掠出,四麵往媚姹包抄!

數百枚飛針射入狼群之中,群狼立時爆成一團紅霧,而飛針也好似陷入泥沼,速度驟減九成九,欲進不能,欲退不得!

媚姹已是滿眼驚慌!

這魔女敢與烏蘭瓦蘭頂牛,許聽潮還以為她多少有幾分本事,哪知竟然如此不堪!

正當這時,那黑衣羅姹冷哼一聲,取出一杆三丈漆黑魔幡,雙手擎住用力一揮!

魔霧騰騰,煞氣森森,不知多少奇形怪狀的魔物從幡中爭先恐後湧出,徑往群狼殺去!

烏蘭瓦蘭麵色凝重,手中長鞭舞得劈啪直響,每一鞭落處,便有數百上千頭黑毛碧眼惡狼凝出。群狼亦是凶狠,即便麵對的是猙獰魔物,亦沒有半分畏懼,成群結隊洶湧而前,頃刻便與眾魔撞成一團!

霎時間,爪牙往來,紅霧翻滾,魔煞沸騰,好不激烈!

那媚姹見機得快,早已化作一道融融春水遁走。

她也不曾遠去,而是落到羅姹身旁,親熱地抱住羅姹左臂,滿臉討好的笑容。

“丟人現眼的丫頭,修行萬餘年也才這點本事!”

“還不是問空哥哥?他若肯早些與人家圓房,人家定然能夠修為大漲,輕易就超過了姐姐!”

“不要臉!”

“是是是!”媚姹這回半點不生氣,聲音又嗲又糯,“人家要臉之前,還要姐姐多加照應才成!”

“哼!”

“嘻嘻!”

媚姹親昵地靠在羅姹肩膀上,不無得意地看向長鞭揮舞不停的烏蘭瓦蘭。

“你敵不過我,去將元問空叫來!”

烏蘭瓦蘭秀眉一挺,左手一揚,手中短劍激射而出,倏忽沒入虛空!

羅姹身形不動,背脊上卻猛然伸出一隻漆黑翼翅,往後一扇,輕易就將那短劍從虛空中打出!

短劍受不住巨力,倒射十餘裏,烏蘭瓦蘭也是身形踉蹌,一跤跌倒半空!

“你等著!”

這女子也是幹脆,站起身來扭頭就走,行出五六步,又回身道:“可莫要後悔!”

也不等羅姹答話,接住自行飛回的短劍,大步往北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