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老道是合道境中人,自然瞧得出元磁極空梭的玄妙,看許聽潮的目光卻又自不同,言語間更顯親近,不吝溢美之詞。
許聽潮口中謙遜,將兩人引到了百花島上。
這百花島並非從大夏朝潮州鏡湖中遷來那座,而是許聽潮特地仿造的。真正的百花島早被安置在巨人界妖域上鈞天上院山門之中,也即是原來的天妖殿內。島上居住之人自然是黎元禾,高嬸,以及高小七一家,敖珊敖鳳稍後也帶了敖琲和方曉筱搬過去,兩位老人喜歡熱鬧,如此兀自嫌不夠,還特地將喬癡一家子也請來同住。許戀碟雖然在東極洲上誇父族領地中那周天星辰大陣內輔助褚逸夫祭煉魔劍,但她的屋舍也始終留著。
盡管是仿造,但島上地形卻與真正的百花島有九分相似。許聽潮平日裏就在這島上修行,如今將太虛與鶴老道請來此處,足見誠意。
三人坐定,許聽潮取出酒釀鮮果招待,同時將那坤德元火催動,飛梭便一個轉折,重又循著之前出來的路線遁入地下。一路分土裂石,不片刻就來到那處洞穴中。
眼見洞壁遍布裂紋,一片狼籍,鶴老道滿麵惋惜:“可惜了!如此一處上佳的元磁地肺,也不知多少年月方能重新長好。”
許聽潮這才知曉此地的玄妙。肺者,吐故納新之所也,難怪其中溢出的元磁精氣會那般精純!方才想到此處,心中便有一道念頭浮現。
“據小子探查,這處磁脈中的洞穴枝枝杈杈,不知凡幾,倘若每一條盡頭都是這等地肺所在,如此區區損傷,或者無傷大雅。”
“此言倒是不錯,不過方才那幾頭孽畜出聲恐嚇,終究毀了不少靈地。”鶴老道眼中有神光一閃,“若有機會,應當盡數斬了,正好把精魂捉來做將要煉製那幾件寶物的器靈!”
此言一出,許聽潮和太虛都詫異地看著他。
這老道一身氣息十分祥和,尤其手中那蝠頭杖,分明就不是什麽殺伐之寶,隻對元神軀殼大有滋養之效,哪知說出的話竟然這般殺氣騰騰!
磁脈中確然生了幾頭凶獸,但又不曾聽聞其做過什麽惡事,單憑這點就要取其性命,非修行之人所為。
鶴老道見二人的神色,哪裏不知他們的想法?尷尬一笑,無奈道:“非是老朽殘忍嗜殺,而是……總之太虛道友和許小友往下一行便知。”
“原來還有隱情,卻是小子錯怪鶴翁了。”
許聽潮起身施禮賠罪。
鶴老道擺擺手:“此事老朽不對在先,小友無須如此。”
“多謝鶴翁寬宥!”
許聽潮淡然應承一聲,便即作罷。
鶴老道連道無妨,心頭卻在嘀咕,怎的此番邀請的伯侄二人都是這般沉悶的性子,當真無趣得很……不過該說的話還是要說。
“小友,若老朽看得不錯,你這元磁飛梭上附著的細鱗似是以島上那百萬頭飛獸煉製,且均都還算作生靈,不知可對?”
“正是。”許聽潮抬眼去看這老道,“鶴翁有何見教?”
“這磁脈中那幾頭凶獸非同小可,你這飛獸又同為元磁妖獸,兼之修為低劣,正被克製,倘若當麵見得,隻怕嚇也嚇死了,還是早些妥當安置的好。”
許聽潮聞言動容,難怪這些元磁飛獸在島上之時那般凶猛,方才隻被那幾道凶戾氣息一掃,就全都瑟瑟發抖!
誠心謝過之後,他便傳去一道念頭,九十餘萬元磁飛獸立時爭先恐後地竄入梭中,落在百花島上。
如此靠得近些,便是猝然遭遇凶險,也能及時受他金身庇佑。
這些飛獸也隻麵對元磁之屬的大妖時頗為不堪,但用處還是極大,許聽潮可舍不得就此損失了。
鶴老道見狀笑道:“小友也無須這般小心,你這飛梭善能隱匿氣息,我等深入如此之遠,那幾頭孽畜兀自毫無察覺,似前番老朽獨自前來,早就被它幾個跑來打得落荒而逃了!此次老朽請了太虛道友同來,那幾個畜生自知不敵,是以龜縮不出,隻將自家氣息鼓動來恐嚇,哪成想小友竟然還有如此玄妙的寶物?似這般,怕是我等潛至其老巢了,它們還都蒙在鼓裏!”
知曉此行多半是成了,這老道自然欣喜,話也就多了起來。
許聽潮和太虛聞言,也都略微放心,畢竟在這等元磁地脈中,一身神通盡被克製,再與盤踞其間的元磁凶獸起了衝突,縱然他們二人如何了得,隻怕也討不了好去。
“若能取了磁母悄然而去,再好不過。”
太虛難得開口一回,鶴老道卻是苦笑應對。
“道友有所不知,磁母隻在那幾頭畜生的巢穴中才有,平日裏被它們寶貝得什麽似的,早早就以妖力禁製,斷然容不得旁人拿了去,怕是免不得一番凶險爭鬥!”
太虛和許聽潮盡皆默然,不過誰有不曾出言退縮。
合道境修行便是錘煉真氣軀殼,鞏固元神,也好在仙光灌體時能承受得住,此事若無異寶相助,隻能日日攝取天地靈氣緩緩淬煉。太虛方才晉階合道十數年,想要功行圓滿,倘若隻做那水磨工夫,少說也是萬年時光。而如今有進入小靈天的機緣,說不得就會有一番奇遇,自然不肯輕易放過了。
而許聽潮也有一番打算。
鶴老道早說此去那小靈天萬分凶險,遠甚闖蕩這元磁地脈,但他此行前來鳳凰界,便是為了找尋前生遺落的先天五行元精。此事毫無頭緒,但小靈天為一界精華所在,到得其中,當能有所收獲。
那五行元精究竟會不會藏在其中,許聽潮無從預料。但小靈天內五行元氣必然濃鬱至極,對他這等五行魅靈之軀必然有莫大好處!此去將身軀淬煉一番,說不得就能將自身缺陷彌補一番!
此事關乎他修行根本,便有千般礙難,也不得不冒險一行!
鶴老道說得凶險,許聽潮卻並不如何放在心上。小靈天內五行靈潮再是厲害,莫非還比得過域外虛空中那浩瀚無匹的元氣長河?乘坐元磁極空梭,布下周天星辰大陣,元氣長河中他都曾弄波而行,區區小靈天自然不在話下!
便是存了這等心思,許聽潮麵上神色看來淡漠,其實心頭信心滿滿。鶴老道交待完了,他便將元磁極空梭催動,分開土石往深處遁去。
此梭非但隱匿神通一等一的厲害,堅固強韌也超乎鶴老道想象,便是途中與那元磁凶獸遭遇又怎樣?縱然傷其不得,自保還不容易麽?
一路潛行,梭中三人時不時能感應到或強烈或衰弱的氣息。元磁精氣腐蝕而出的洞穴百繞千折,混雜精氣中的凶獸氣息自然也隨之蜿蜒曲折,飛梭徑直往下遁行,此等情形也是正常。
約摸七八個時辰之後,下方透過土石傳來的凶煞氣息陡然大增,且分成數道,彼此糾纏爭鬥不休!
許聽潮猛然停住飛梭,一抖衣袖,三人中間那石桌上方頓時有模糊的影像凝聚。
這道法術是他參悟那曳影寶章,再以望海族神魂秘術為根基,新近創出的一獨門秘法,有個名目叫做“攝息窺影”。顧名思義,此法的效用便是攝取旁人氣息,以窺探其影像,此時正好合用。
元磁極空梭之外時時都有數道凶煞氣息鼓蕩擠壓,被此術召喚,便見縫插針地往梭中湧來,被許聽潮破開虛空導引,徑直將之納入麵前術法之中。不數刻,那影像已然清晰!
鶴老道和太虛早已凝神觀看,此刻卻是一個低呼出聲,一個眼神微凝!
那影像正中是一頭翎羽漆黑的大鳥,觀其形象,分明就是一隻成年鳳凰!這鳳凰眼瞼緊閉,頭顱低垂,一副昏迷不醒的模樣。身下也不知有何物,數十條蠕蠕而動的漆黑觸手伸展而出,將它緊緊縛住!而周圍更有五頭凶獸環繞,對準它噴吐丹氣!
這五頭凶獸,其中兩頭還算正常,分明就是穿山甲和毒蠍模樣,隻不過體型遠非同類可比,每一頭幾乎都與那被束縛住的鳳凰等大!另外三頭,其中兩頭緊緊靠在一起,也說不出是什麽形象,好似兩團漆黑的霧氣;剩下那頭則十分猙獰,其身軀胖大,有如菜田中的青蟲,一張巨口占去頭顱大半,口中兩排鋸齒般的白牙微微咬合,絲絲縷縷的黑色煞氣從齒縫間溢出,纏繞到那鳳凰身上!
鶴老道和太虛都是合道境中人,修行時日以萬年記,何等凶獰的怪獸不曾見過?他們兩人吃驚的,是這五頭凶獸個個都有虛境圓滿的修為,中間那受縛的黑鳳凰更赫然是與他們一般的合道境,且修為幾乎到了滿盈的底部!
似鳳凰這等天地神獸,本身神通就非同小可,又生在鳳凰界之中,更是占盡地利!如此,那黑鳳凰還陷在這磁脈之中,不得不教人凜然!
這鳳凰被困也不知多少年月,一身真氣幾乎都已化作地煞元磁,就不知其元神是否存活,有沒有受到那般煞氣沾染,否則便是披了鳳凰皮囊,也不過是與周圍五獸一般的貨色。萬一開采磁母時弄出動靜過大,將之驚醒,應付起來殊為不易。
沉默半晌,鶴老道才輕聲問道:“似這般,兩位以為該當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