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歐陽陌呼出口氣,冰冷的視線瞥了眼周圍,才說:“我隻是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是的,他的確感覺到了某些方麵的不正常,安靜,太安靜了,這是一種難以理解的安靜,安靜的不可理喻,安靜的出人意料。那種感覺,就好象一層窗戶紙突然被戳穿了,讓人看見了自己秘密的所在。對!就是這種感覺,那是不是活著的人該有的氣息,歐陽陌也知道這不可能是從背後兩個女孩身上散發出來的,因為這完全就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感覺,緊緊相隨,就纏繞在自己的周圍。仿佛在某間屋子裏,正有一雙雙眼睛在窺視著自己。
想到這,歐陽陌謹慎地巡視著附近裏的每一個角落,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他什麽也沒有看見。一切依舊是原來的樣子,仿佛一張凝結了的畫麵,黑漆漆的。帶著疑惑,他不甘的將思維從沉思中拉了回來,轉而打量起一間間冷清的建築物。
就在這時,一聲沉悶的梆子響撕破了夜的靜謐,將場心的三個人瞬間推入了死地。
“梆!…………梆!梆!”
“梆!…………梆!梆!”聲音遲怠卻又滿含倉促,一短兩長,幹澀悠揚。就像是市民在賣西瓜時為了辨別生熟,用手在瓜身上斷斷續續的拍打那般,聲音清脆,就是生的。而聲音如果沉悶,那便是熟透了的無疑,百試不爽。風起,雲收,月亮羞嗒嗒的藏在了霧裏,看不太真切。沙粒嘩啦啦的舞著,像是跳著踢踏舞,迎接著客人的到來。
“呼——呼——”緊隨其後的就是窗欞‘吱呀’的作響聲,就如同屋主人從裏麵小心翼翼的撥開似地,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個鬼地方,不可能有人!歐陽陌剛邁前一步的左腳穩穩地收了回來,肩胛骨的肌肉組織也不由自主的開始收縮起來,強烈的傳帶作用,使他扣住帝鍾的右手繃成了一彎變形的機簧。但經管如此,明眼人還是能看出他那蜷曲的五指正在微微抖動……等等,不!不是他的手在動,而是那隻黃橙橙的帝鍾,此刻正在上上下下的做著不規則運動,竟試圖要脫離歐陽陌那隻緊緊鉗住的手。鍾裏的小銅墜在月色下泛著藍幽幽的冷光,以自我為圓心,逆時針飛速的旋轉著。
帝鍾是一種預警性的法器,和古代的斥候,現在用於軍事的雷達,都有異曲同工之妙。它就像是一個置身於大氣場的探測器,隨時隨地監控著一切微妙的變化。如果鍾裏的小墜敲了兩下就停止了,就說明此地陰氣回旋,陽氣不正,風水師們就要借助自己的所學,盡力去改變這裏的布局,從而逆轉局麵為客戶謀福運。如果帝鍾響個不停,但震動幅度不是太大,就表示這裏有靈體的存在,需要提防了。可如今,這帝鍾竟有控製不住的勢頭,一股腦兒的晃悠的不停,這場麵連身經百戰的除靈人歐陽陌都沒見過。唯一的解釋隻有兩種:第一,它壞了,這可以直接排除。那麽第二點?想到這,一層細膩的汗珠,在歐陽陌的鼻尖慢慢浮出,他那白皙的左手,已經慢慢的探到了胸口的掛帶處,慢慢的開始解開背後的迷彩包。沒辦法,這回真得玩場大的賭博了……看到歐陽陌的動作,處於他身後的荊城垣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那原本細如柳葉的眼睛也隨之睜大,睜大,再睜大。檀香在霧氣中彌漫,隨即擴散開來。這是護身符紙再次燃燒的原因,當然,也是死神來臨的前兆!
“嚓……嚓嚓嚓……啪嚓!”
家家戶戶屋簷上懸掛的那一個個白色燈籠開始搖晃不安的喧囂起來,伴著一種刷東西的聲兒拍打著青磚牆麵,別提多熱鬧,多喜氣。不久,隨著撞擊節奏的加大,在每個燈籠的中心上慢慢的浮現出一張張模糊不清的人臉來,口鼻,五官,喜怒哀樂,就跟描畫一般的悄悄印上。就在那人臉上的眼睛即將凸顯出來的時候,一股莫名的風吹了進來,幾個白色燈籠隨之飄到了荊城垣的頭頂上!
“啊——!”荊城垣的瞳孔瞬間睜大的望著那幾個仿若在獰笑的燈籠,壓低了聲音慘叫出來。眼神裏滿是恐怖,可眼睛就是移不開,似乎隻要一移開那慘白的玩意就會掉下來吃掉自己一樣。此刻的她隻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劇烈的跳動了一下,然後停止了下來——而那幾個如提線木偶般被操縱的白色燈籠也緩緩的向下呈俯視的狀態,呈三角形包抄住了歐陽陌一行人的退路。但是在這一刻,歐陽陌卻沒有動,甚至連腳步都沒有挪一下。或許現在,他還沒有對小魚小蝦動手的打算。看著抱著頭,捂著臉,頭發散亂的往自己背後擠的荊城垣,他心裏笑了笑。真正的猛料,應該還沒到吧!但既然別人都嚇成這樣了,那就……出手吧!念頭過處,他已經飛快地將肩帶拉開,與此同時,原本緊緊捆在背後的那個沉甸甸的大包,也在這一刻肢解開起來,零件稀裏嘩啦的散落,卻盡數被歐陽陌收進了前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口袋裏,最後隻剩下那杆帶著重金屬色澤的攝魂幡還在十米來高的半空中……歐陽陌帶著性感弧度的嘴角微微一撇,腹肌緊縮,右腳點地,如一隻藍色的風箏縱起。未幾,發毛的月光投影中,一個冷峻的身影慢慢在黑與白交糅的介質裏落在了一處屋簷上,將瓦片壓得一陣裂響,他的右手,是一杆細長的黑幡。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彼道不出,攝魂心馳!但見那旗幡微微一飄,就攪起了一團團黑色的閃電,一聲不響的盡數落在了那幾個燈籠身上。
與此同時,地上傳出“哐當”一聲,是什麽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接著就是“畢剝——”的燃燒聲。荊城垣連忙後退了好幾步,腿軟的差點要跌倒。再向前麵望去的時候,卻再也找不到歐陽陌的身影,徒留在原地的隻有那幾盞掉在地上,被燭火點燃的籠紙鬼魅的燒著。跳躍的火星子,像是魔鬼的笑臉。就在她發呆的這一瞬間,周圍所有房子那原本緊閉著的門全都不約而同的打了開來,緊隨其後的是許多嘈雜的說話聲和腳步聲,就像是個菜市場模樣,但讓人欲哭無淚的是,這樣的喧囂局麵,卻一個人影也看不到!荊城垣再也管不得什麽,所有的情緒都被恐怖所掩蓋了。此刻她隻有一個念頭:你丫的歐陽陌不會嚇跑了吧!
幸好,這個念頭剛過,屋簷上的歐陽陌就翻了個身落在了她的並肩處,眼神中滿是戒備。
霧氣越來越大,那一片朦朧的迷霧緩緩地向四處飄散著,慢慢向上升去,如同無數正在升入天空的幽靈,圍繞著整個穀英村,旋轉著升上去,原本還算清晰的房屋變得若隱若現,虛無縹緲,似有似無……,讓人心寒的微風緩緩滑過那些枯枝……
一幢幢民國時期的房屋,早已經是殘垣斷壁,孤苦伶仃的,猶如被人遺棄的老人,早已經是風燭殘年,在迷霧和枯樹中沉寂地躺在那裏,風吹過的時候,才能稍微顯露出點痛苦的表情……
聲音消失了,梆子響,笑聲,哭聲,市集聲,串門聲,全都無影無蹤,但卻並不意味著安全,因為在一個不可理解的地方,任何現在安全的地方,在下一刻,或許都會改變成某個布滿陷阱的迷宮。雖是迷宮,還是要摸索著前進,雖是死局,卻還是要大闖一番!歇了口氣的歐陽陌拽住兩個發呆的女孩,轉過身剛要往前走,卻突然全部怔在了那裏!
一陣莫大的驚悸將歐陽陌和花蕊完全籠罩了起來,他們驚愕地睜大了眼睛,誰也說不出話來,之前他們永遠想象不到,就在一轉身之一瞬間,就在他們的身後,會突然出現這麽一幅讓人震驚的一幕。
一個祠堂,很小很小,在歐陽陌的印象裏大概就像劉宏得咖啡廳那個麵積,但卻很黑很黑,中間似有一個慘白色的深淵,深不見底。成片的白骨,塞在深淵裏,有的隻露出上半截身子,有的是一隻骷髏手伸在外邊,有的是骷髏頭露在外邊,有的是下肢體露在外邊,其他部分淤積在幹燥的已經裂紋的泥土裏,姿勢千奇百怪,各式各樣,不盡相同……但都給人一種完全相同的感覺,就是他們似乎在掙紮,就在死亡的那一瞬間,他們在痛苦的掙紮……
看著那密密麻麻高聳的牌位,數以百計的屍骨。歐陽陌能感受到一種巨大的怨氣籠罩著整個祠堂!
“我的天!這裏到底曾經發生了什麽!?”他怔怔地自言自語。
荊城垣的手在抖,“是村民!應該是這裏的村民的!”她用十分肯定地語氣說著。
“我能十分強烈地感受到那股怨氣,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個祠堂,就是咒怨,真正的發源地!”歐陽陌點了點頭,表情凝重。
突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夜似乎不在是夜,但天也未明,這是一個怎麽樣的世界啊,歐陽陌實在說不清楚,他好似飄在空氣中一樣,四處遊蕩著,輕飄飄的,仿佛有一雙手在托著自己……眼前漸漸清晰了起來,他吃驚地看見,穀英村不再是苦樹死枝灰暗一片,而是枝葉繁茂,綠油油的一片,充滿了生氣,但卻十分的壓抑,因為他看見了很多的人,都穿著粗布衣服,他們在揚著手,在喊著什麽,正在往一起聚攏,越來越多……,在他們的後麵的,就是那個剛才看到的大祠堂,黑沉沉的,像是一隻蟄伏的野獸。
“是村民……是這裏原來的村民!”荊城垣失聲大叫。
就在如潮般聚攏的人群裏,有幾個人在踢打著一個掙紮的女人,隻聽見那個女人張著嘴,似乎在大喊著什麽,但發出的聲音卻十分的沙啞,到最後竟然成那種讓人聽起來膽戰心驚的冷笑聲“咯咯……咯咯咯咯咯”那聲音荊城垣卻耳熟的很,這不就是咒怨來臨時所發出的那種古怪的聲音嗎?
荊城垣感到十分吃驚,她想衝過去救那個女人,但無奈,身子如空氣一般,根本就不聽自己的使喚……
於是她側目望去,又吃了一驚,隻見歐陽陌和花蕊竟然也站在不遠處無奈的看著自己。
荊城垣看見歐陽陌向自己搖擺著手,嘴中似乎在說著什麽,但什麽也聽不見,她也向歐陽陌揮動著手臂,喊著他的名字,但歐陽陌似乎也聽不見她在說著什麽……然後他們看見,這些村民把鋤頭,鍬,鐮刀像雨點一樣落在那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女人身上!血花不斷炸到了村民們的身上,臉上……但他們卻絲毫不理會。死無全屍的女人瞪大了雙眼不信的躺在地上,血痕累累的手腳不停的痙攣顫抖,隻有那雙眼睛死死的瞪著,從溫柔到不安,從不安慢慢變得冰冷,最後像毒蛇一樣充滿了怨恨!之後,一個村長模樣的老頭跟身後的幾個年輕村民一陣指指點點,他們才不情願的捏著鼻子,帶著厭惡的表情,將那已經淌滿整個大街的鮮血的屍塊鏟走……丟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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