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牙,別動!”
狙擊手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雖遠未到垂暮之年,頭發卻已掉光,光禿禿的很是亮眼。從之前的叫喊聲中,我知道了他的名號:四哥。
這個四哥顯然是軍中好手,對於包紮很有一套。他先是塞了團略有點臭味的東西放我嘴裏,然後抓起一把爛樹葉,攪和著泥土,往我傷口猛地搨去。可是傷口太大了,血水如泉般噴湧出來,剛貼住的爛泥很快便被血水推開,四哥也不吭聲,抓起一把泥土又粘了上去。
如此反複搗弄著傷口,我卻並不覺得有多痛。這個時候,我的腦袋已經有點麻木了,整個人仿佛升騰起來,有種飄飄欲飛的錯覺。
這種感覺我經曆過好幾回,心裏沒來由得一陣苦笑:真背呀,竟然就這麽死了。
身子變得越來越輕,眼看著靈魂便要脫體而出,可是就在這個時候,眼眶深處突然一陣劇烈顫抖,一道道暖流從自由之心湧出,蔓延向整個身體。
我有點懵了。
從來都隻進不出的自由之心,竟然往外湧出靈力了?
這可是組成生命最本源的力量呀!
像是巡邏的衛隊一般,一道道暖流在身體裏遊動,驀然間,它們發現了我左手臂的傷口,接著,便好似聽到號令一般,爭湧著朝那竄去。
一絲絲清涼氣息從手臂襲來,伴隨著微微地麻意。我不太清楚體內靈力在幹什麽,但肯定不是壞事。
意識再次掌控身體,我輕輕地哼了一聲。傷口的血水已經止住了,四哥擦了把額頭汗水,撚了撚掛在耳邊的無線電,道:“唐隊,這小子救回來了,不過隨時可能咽氣。你有什麽話要問嗎?”
“你問他唐超是誰殺的,主謀是誰,和天龍會有何關係。我馬上過來。”
“知道!”四哥答應一聲,俯下身來,輕拍著我的臉,問道:“唐超是……”
卟哧!
一柄銀色小刀忽地飛起,準確地插在他喉間。四哥雙眼激突,捧著喉嚨拚命地想說些什麽,可最終隻是吱唔了幾聲,直挺挺地倒下。
他到死也沒想明白,半支手臂都被炸爛的人,怎麽還能使出如此狠辣的攻擊。
其實我也很迷糊。
換在狀態最好的時候,我也得先封住傷口周圍的幾十處穴道,然後再調節身體各處的肌肉,這才有氣力行走。
可是現在,僅僅過了三分鍾,我便有了力氣,更令我不敢去相信的是,在生命本源之力的溫養下,手臂竟有緩緩複原的跡象。
太神奇了!
“四哥,你怎麽了四哥!”無線電裏吱吖地響個不停。
廠房外一個黑影縱躍著已朝這奔來,是那個觀察手。如今的我還很虛弱,咬著牙,我搭拉著昏沉的腦袋走到窪地,摸起那把Remington300,看也沒看便扣動了扳機。
嘌鏘兒……
火舌一閃,無線電裏立刻響起吼叫:“三兒,回來!”
我微微一笑,坐在窪地裏喘起了粗氣。然而,沒過多久,我便完全恢複過來。
“呃……不會吧!”我有些不敢相信。
自由之心裏的靈力就像不要錢的河水般,瘋湧著朝傷口撲去。漸漸地,氣力恢複了大半,除去斷掉了左手外,好像根本沒受傷似的。
“四哥,說話,出什麽事了,說話呀!”無線電裏不斷喊叫著。
感慨著生命本源力量的神奇,我走過去拾起無線電,又在四哥的身上摸索了一翻,得到兩顆手雷和一柄軍用刺刀。這刺刀鋒利狹長,比我在街邊買的小刀好使多了。
一句話也沒說,又休息了一會,我便提著刺刀,再次潛入山林。
還有四個呢!
觀察手的位置已經暴露了,雖然他很快地潛回了黑暗中,但對我來說,已提供了足夠的信息。
昏暗地燈光從廠房裏透出,灑在門外的水泥地上,映顯出兩具血淋淋的屍體。離彼德師門兩人屍體不遠處有棵大樹,枝椏間,卷縮著一個黑影。
突然,黑影猛烈地震動了一下,發出一聲驚恐慘叫,‘啪嗒’摔落下來。
我輕輕一笑,快速奔了過去,一翻摸索,又得到兩顆手雷,還有一把92式九毫米手槍。這個名叫三兒的觀察手並不陌生,卻是中午遇見的那個年青人。
此刻,他頭頂的蓮花已漸漸痿縮,跟著,一團淡淡地白芒從他體內溢出,和遺魂師不同,白芒飄向空中的同時,漸漸地擴散開來,最後消失在一片光點之中。
現在我已能確定,我所見到的那些小光點,不是灰塵,而是生命本源之力。
“三兒,發現野兔了麽?”
“老鷹呼叫,老鷹呼叫,看見野兔了沒有?”
“三兒?”
“三兒……”
三兒的無線電叫了許久,我手中的無線電突然響了起來,“三兒,通話頻率已調整,你不知道嗎?”
“三兒……?”
我輕聲一笑,把三兒的無線電一並拾起,仍然沒有出聲。
就在這時,一聲壓抑了極度憤怒的低吼,從無線電裏傳了出來:“方成,算你行!”
他已經猜到了結果。
軍人之間沒有什麽狠毒、卑鄙、陰險之類的說法,雙方交戰勝者為王。
那邊深深地吸了口氣,平緩地道:“你好,這麽久還沒自我介紹,我叫唐厲,是唐超的哥哥。這次找你來,是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
我沒有吱聲,悄悄地移了個方位,同時開始檢察調適手槍。
“唐超是你殺的麽?”無線電裏仍在說話。
我默默地盤算著,廠房裏還有三個人,猴子已經被彼德師門的人傷了,假設他已沒有行動能力。那麽,這個叫唐厲的隊長肯定代替了衝鋒手,而神槍手仍指著門口。
“不說話?”
……
“你真以為不出來,就拿你沒辦法了嗎?”唐厲沉聲一喝,“小黑,把那個胖子架出去,注意保護!”
“是。”
沒一會兒,高胖子便被人押著雙手走了出來,那肥胖的身子在廠房門口一站,立時把後麵的小黑擋了個嚴嚴實實。
我觀察了一下,無論從任何角度,最多隻能看見小黑的腿。對方已經死了兩個人了,我相信,在這種時候,一但有任何風吹草動,他們都會毫不猶豫地開槍。
“唐超是不是你殺的?”無線電裏又響起唐厲沉著冷靜的喝問。
我知道,再不開口,高胖子就完了。
“不是!”我壓低著聲音回道。
唐厲頓了頓,又問:“那彼德是你殺的了?”
心中暗讚這個唐厲果然厲害,從我此刻的行動步驟上,便隱隱猜出我有揮出那刀的本事,但我仍然回道:“不是。”
我潛伏的位置在大門偏左方,距離隻有十五米,話音稍大便會暴露位置。國產92式手槍的性能位於世界前列,我曾經可以很熟練地駕馭,如今長久沒用,加上這槍還沒經過適應性改裝,準頭上不好控製,如果能先試一槍那就好了。
唐厲一直說道:“那晚的邀請函是你從這個胖子那拿去的,你從中做些什麽我就不提了,這個胖子全都有交待。但說火災之後,雖然案發場地沒有你的指紋、毛發、腳印等等任何痕跡,但別忘了,街道上的監控係統,我們清楚地劃出了你的移動路線,從任何方向來看,你唯有從那條小巷出來,才有可能路過那些地方。”
不能再讓唐厲說下去了,世俗間的東西林覓仙不清楚,唐厲非常精通。雖然現在是通過無線電對話,但唐厲死後,現在發生的一切,林覓仙都能從靈魂那追察出來。
“我說了,不是我殺的。”我拎起手槍,緩緩地瞄向了大門。
唐厲笑道:“難道你要我把這個胖子交待的全都說出來嗎?”
“成哥,我沒有,我沒有當叛徒。”高胖子臉色鐵青,他從小黑的無線電中聽到了這一切,掙紮著大叫起來。
“小黑,按住他。”唐厲急聲大喝。
高胖子放聲大吼:“成哥,你救了我爸,我卻害了你。我,有罪呀!”說話間,高胖子腦袋猛地往後一敲,狠狠地撞向了身後的小黑。
身影交錯中,閃出一道縫隙,我眼中精芒一閃,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板機。
砰鏘,砰鏘……
第一槍打到了小黑左眼,緊接著的第二槍正中眉心,一蓬血水灑得高胖子滿頭都是。
“胖子,快跑!”開完槍,我放聲大叫。
“跑,呃……”第一次遇到如此情景的高胖子怔了一下,隻來得急哼了一聲,便倒了下去。
嗒嗒嗒……
點射三連發,子彈由高胖子後背鑽入,從前胸透出。重重地倒在地上,高胖子雙眼仍然睜得滾圓,從中透露著驚恐與悔恨。
我望著倒在血迫中的高胖子,手臂無力地搭拉下來。本以為看透了生死,可當死亡正真出現在眼前時,心裏卻莫明地有些沉重。
高胖子死了,死在我麵前。
我相信,如果我隻是聽到他死去的消息,心裏絕對不會有絲毫感觸。死了就死了吧,九年之後又是條胖子。
可如今,他直挺挺地死在我眼前,還是因我而死。
有罪?
我嘴角不由泛起一抹苦笑,這胖子,狗血的電影看太多了!
“方成,你真狠!”唐厲的聲音更不平靜,眼看著自己多年兄弟在眼前死去的震撼,對他的影響更大。
“啪嗒!”扔開無線電,我用勁地用腳碾碎,跟著一步步朝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