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他居然主動說起帶我們出去的話,我喜出望外,趕忙道:“是是是,太謝謝你了。”那人似乎冷笑了一聲(不敢確定,好像是。),然後道:“那你們先進來吧。”
本來我們已經快接近他了,他這麽說,也就放心大膽的跟著他聲音去。果然沒走出幾步,光線忽然變得明亮一點了,能很清楚的看到眼前的狀況,一個背駝得幾乎呈九十度的,身上穿著破爛藏袍的老頭子正努力抬起頭直起身子,試圖看清我們。
“老人家,你趕緊坐著。”許之午連忙道。我本想山前去扶住他,但一看又沒有可坐之物,於是打住。
“哦……哦……好。”那老頭子道,他雖然一直努力想抬起頭來,但背實在駝得太厲害,我居高臨下的隻能看到他臉上的肉鬆鬆拉拉的,半幹枯不幹枯的,仔細一看有些嚇人。
“老人家,我們想盡快回到陸地上去,您能不能幫忙指點一點生路給我們。”我懇切的的道。
“哦……”他又“哦”了一聲,半天才答非所問的道,“你們……真好。”然後又道,“我本來的名字叫次仁,他也叫次仁,不過他是牧羊人次仁,我是醫生次仁。”
“牧羊人次旦?醫生次旦?”我糊塗了,道,“有什麽區別,什麽意思?你能馬上帶我們出去嗎?”
許之午不等他回答,連忙對我道,“藏族人名字往往很多重複的,因此就在名字前麵加上用以區分的詞,比如地名或者職業名或者某些生理特征的詞等。”
顯然許之午的回答讓醫生次仁很滿意,他有些意外的道:“你是誰,怎麽知道這些事情?”許之午連忙道:“鄙人許之午,藏學研究者。”醫生次仁用藏語嘀咕了幾句,不知說什麽,許之午忽地臉色變了變,看著我和老李,有些不相信的又回頭去問醫生次仁:“你說什麽?我們是漢人……這……這很重要嗎?”想必是許之午聽懂他的話了。
醫生次仁大約更沒想到許之午能聽懂藏語,大是吃驚,道:“你連藏語都能聽懂?”
許之午有意賣弄,便道:“不僅能聽懂,而且我還知道你的口音帶著阿裏口音,以前遇到一個唱香巴拉藏戲的女孩子,她的口音和你有點相像。”不過他停了一下,有些猶豫的道,“但是很奇怪,你的說話怎麽帶著一些古藏語的用詞呢?”
聽到“古藏語”這三個字,我心裏咯噔一下,想起地上的的古藏文來。非常不好的預感。“你……”我猶豫著不知道要怎麽表達自己內心的疑惑和恐懼,總不可能說懷疑他是幾百年前的古藏人吧,這豈不是開玩笑了。何況尼瓊他們當初說話不也是文縐縐的嗎?大概是家學因素了,想來自己真有點多想了。於是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不過隨即又想起一個問題來,聽醫生次仁的口氣,那還有一個牧羊人次仁了,那他在哪裏,他們怎麽到這裏來的。“牧羊人次仁在哪裏呢?你們什麽時候來的雲南?怎麽到的這地底下?來了多久,知道回陸地的出口嗎?”強烈的好奇心又上來,顧不得讓他先帶我們出去,急急忙忙的問。
“雲南?”醫生次仁似乎呆了呆,道,“雲南是什麽地方?陸地?什麽是陸地?”
我臉色一變,敢情這還是和我們裝糊塗了來著,耍我們?!“雲南是毗鄰西藏的一個省份。”我極力耐心的給他解釋,“你能告訴我們牧羊人次仁在哪裏嗎?”他已經讓我感覺到強烈不安了,再加上一個沒露麵的人,很害怕他會突然從黑暗中衝將出來,殺我們個措手不及。
“毗鄰?這是什麽意思?你們漢人說話真奇怪……好吧,來來,讓牧羊人次仁為你們服務,想必你們也應該累了。”說罷他伸手入懷,不知道要往外掏什麽東西,過了半天,才掏出來一個硬質的小壺。一直沒吭聲的燕子見狀忽地失聲道:“酥油茶?你要請我們喝酥油茶?”
醫生次仁理所當然的道:“你們在我們藏族人家來做客,難道不應該用最珍貴的酥油茶來招待你們?”燕子麵色微變,道:“可是你的壺……你的壺?”
醫生次仁帶著笑意,道:“這個和我沒關係,這是牧羊人次仁幹的事,他家裏隻有這樣質量低劣的壺。”又是牧羊人次仁!“牧羊人次仁?他在哪裏,為什麽不請他來和我們一起喝茶呢?”我裝作漫不經心的問道。其實心裏緊張得要死,又著急萬分,他在這裏斯斯文文的要和我們喝茶,絕口不提出去的事!真是要人命!
“牧羊人次仁?你們沒看見他嗎?”醫生次仁好像十分驚訝。但更驚訝的是我們,這裏除了他一個人以外,根本沒有第二個人!
“那個漢人,你叫什麽名字?要不你先來一碗?”醫生次仁從懷裏摸出一個不甚光亮的小銀碗來,指著站在老李旁邊的唐明浩道,他的手好像有些不聽使喚,指了一下,隨即就機械的彈(就是彈,像發條用完一樣的彈)回原位,規規矩矩的放在腿側。
唐明浩一直安安分分的沒有說話,見那人居然叫他,顯然嚇了一跳,臉色發白,“我?”他不確定的道,聲音有些發抖。
“嗯。唉……不知道牧羊人次仁家的酥油茶味道怎麽樣,你將就一下。不要嫌棄。”醫生次仁及其客氣謙虛的道。
“不……不不……我不喝,不喝酥油茶。”唐明浩連連擺手,驚恐的往後退。我不知他為何忽然變得這麽恐懼起來,連忙問他:“怎麽了,浩哥?”但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道,“我不喝。”
“你不喝也還不是一樣。”醫生次仁高深莫測的道,“那個小姑娘,你……”他說的是燕子,“你知道公主的女兒長大了嗎?”
燕子不可置信的指著自己,道:“我?公主的女兒?不明白。”
醫生次仁歎了口氣,“可惜可惜。”然後又對老李道,“不然你來喝?”燕子忽地一把推開老李,尖叫道:“不要!”
“你是藏族人嗎?”醫生次仁有些惱怒的質問燕子,“心怎麽向著外人了!”燕子失神的,喃喃的道:“不……不……不是這樣的。”
醫生次仁卻又冒出一句奇怪的話來,“我記得邊珍家的小母牛應該長大了。你見到邊珍沒,她可是出名的美人兒。”
燕子沒有回答她,自言自語的道:“怎麽會怎麽會?怎麽會這樣?”醫生次仁見狀也不再問她,又對我們道:“你們漢人千裏迢迢的來到我們西藏,真是不容易。想必你們都不會拒絕一個熱情好客的藏民的酥油茶。”說罷,又慢吞吞的想要倒酥油茶出來。
“我……”我有些不知道怎麽拒絕,可是在這裏要讓我喝一個自稱醫生次仁的人說的什麽牧羊人次仁家的酥油茶,很詭異。聽他的口氣就好像我們是在他們家裏做客一樣!不對,這人醫生次仁說的話總讓人覺得沒頭沒腦的。
“既然這樣,那我們肯定不能拒絕了。”許之午極力發出貌似爽朗的笑聲來,伸手要去接那銀碗,我正欲阻擋,不過他馬上又把手縮回去,自嘲的道,“主人還沒倒茶出來,我倒先性急了。”過了下,醫生次仁倒了半天,還沒到處茶來,許之午又道,“醫生次仁,你的東西都是牧羊人次仁的麽?”
醫生次仁頭也不抬的,隻管專注的倒茶,“那是。這些手和腳都是他的。”
“手和腳?”我又是一驚,立即想到那人手人腳的大王魚來,加之醫生次仁的臉猶如新鮮的柏樹皮一樣千溝萬壑,胃裏一陣翻騰惡心,不過幸好,忍住了,沒有吐。
“對,手和腳,這些所有都是牧羊人次仁的。”醫生次仁肯定的道,“我都見煩了。當初我可是出了名的帥小夥,誰想到被牧羊人次仁這家夥占了便宜。”
“你……你……”燕子指著醫生次仁,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你想怎麽樣?”
“我厭倦了牧羊人次仁……不過,他家的酥油茶真的很好喝,你們一定不能推辭,每位都要喝一碗。”醫生次仁聲音竟然愉快了起來,那酥油茶壺裏也慢慢的好像有清稀的膏狀物開始往外慢慢流,不想一般的酥油茶那樣。
“不不,我們現在不渴。不然請你指給我們一生出去的路,等回到了地麵上,我請你去拉薩喝酥油茶吃正宗的亞東魚,怎麽樣?”我總算找了一個勉為其難的借口來,要知道,不管什麽理由,拒絕一個藏民給你的酥油茶都是非常沒禮貌,甚至有時候會引得藏民立刻翻臉拔刀相向的。不過,看樣子,至少醫生次仁他是沒有動刀子這個能力的,就是不知那個一直沒露麵的牧羊人次仁會是什麽樣子。“不怕。我和老李唐明浩三人好歹會些拳腳,三個對付一個肯定沒問題。”我安慰自己道。
“你們漢人,真是活該!是因為牧羊人次仁不夠強壯,你們就可以隨便對醫生次仁無禮!是不是!”醫生次仁的口氣已經非常不高興了,帶著一股殺氣。我警戒心立起,眼觀八麵耳聽四方,以防他所謂的牧羊人次仁忽然對我們下殺手,這不開玩笑,他們隨時把藏刀可是作為裝飾物掛在腰間的,但那絕不隻是裝飾貨,它隨隨便便輕而易舉的就能要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