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鳳圖等到趙甲第安然返回四合院,就不在院中逗留,回屋休息。老人的生活方式永遠嚴謹古板,幾十年如一日的打拳站樁加上那些不知演練了幾萬幾十萬遍的爛熟套路,一輩子都節製抽煙,從不酗酒,尤其在性-事環節上即便是巔峰時期的青壯年,也不例外的最大程度克製,枯槁苦行僧一般的乏味人生,這才內外兼修,武道大成,尋常來說,兩眼一抹黑隻走剛猛脆裂的外家拳路子,人過中年以後,難免會漸次衰弱,黃鳳圖一開始就走了條最有野心也是最難達成的羊腸小道,終於爐火純青,登峰造極,尤其為人稱道的是老爺子的單臂刀,簡直出神入化,可惜趙家大宅陳世芳郭青牛兩個大猛人也僅是有幸與老爺子近身肉搏數次,都沒好下場,某次蟈蟈被老爺子單手撂翻,就要拉上旁觀的陳世芳一起參戰,來自大興安嶺山區被趙甲第弄了個芳姐昵稱的老虎直接拒絕,也許趙家真正知道黃鳳圖深淺的就隻有本身武力值就爆棚的趙三金了,難逃被小八兩取綽號的郭青牛很八卦,趙三金一次實在嫌煩,就透露了點,黃老爺子一旦玩刀,單對單,別說手槍,隻要不玩狙,你就是扛衝鋒槍都是自尋死路。蟈蟈不死心,死皮賴臉問我扛著槍邊跑邊打都不行?趙太祖不屑道論速度,你別以為在大軍區拿了越野第一就能比得上老爺子,也就從小就進山跟野豬玩命的陳世芳可以試試看。趙甲第小時候聽這類傳說,都是半信半疑,畢竟不曾親眼見識過,隻是跟蟈蟈習武後,隨著摸著了點門檻,才不敢坐井觀天。
韓道德煮了壺開水,加點四合院裏準備妥當的上等茶葉,給趙甲第醒酒,兩人在院中對坐,被四十多歲程彌勒喊聲老哥的韓道德現在除了佩服還是佩服,心想大少爺的演技絕對是杠杠的,起先看到他跟青鼎的白淨胖子稱兄道弟,打成一片火熱,有成為忘年交的趨勢,連他都當真,尤其是喝了兩瓶酒後的“互訴衷腸”,可絕非一般逢場作戲的客套寒暄,若是事態發展一切到出了俱樂部畫上句號,韓道德一定認為趙甲第是真準備把這尊在北京城風生水起的彌勒佛當做朋友,直到程彌勒執意要求護駕,最擅長以最大惡意揣測他人的韓道德才嗅出了點危險氣息,但也隻限於懷疑,絕沒能像大少爺那樣直截了當對黃老神仙說出那番話,等於判了程胖子的死刑。
趙甲第喝著茶,受不了一個大叔兩眼放光一臉花癡的表情,笑道胖子酒量如何,因為他喝酒屬於傷麵的那種,有輕度的酒精過敏,我不敢確定他是真醉假醉,但我隻認準一點,一個能控製青鼎俱樂部的家夥肯定不至於醉了就全然不懂進退規矩,他越是表現得豁達,越是想讓我知道他知恩圖報,越是跟我真誠掏心窩,我就越懷疑,反倒是直腸子的周樟木,不願意趟渾水,就把老婆孩子帶出來,秀給我看家庭的幸福美滿,我反而更放心,不妨跟你說實話,目前來說,隻要誰保持中立,我就很知足,誰要是迫不及待亮出鮮明旗幟,尤其是表忠心的,我還真得好好琢磨琢磨,這些個商場黑道上摸爬滾打了半輩子的牛人城府智商,或者一肚子壞水總不會都丟給狗吃了吧?
韓道德使勁點頭,簡直就像是在接受趙甲第的耳提麵命,狗腿得無藥可解。趙甲第沉思片刻,輕輕補充道:“也許你會說這樣就不怕錯過好人?不怕的,一次熱臉貼冷屁股就心生怨憤的,這類隻比牆頭草稍微好點的貨色,在亂局中,不要也罷。不出意外,c名單裏還會有下一個笑裏藏刀的程彌勒,說不定第二序列裏都有,黃芳菲給我的這份名單,說不準就存了私心,真真假假,挺像做選擇題的。”
韓道德不敢對此妄加評斷,神仙打架,容不得他越雷池半步,轉移了話題,小心翼翼道:“大少爺,您說這程彌勒接下來要做啥?”
趙甲第思索片刻,打趣道:“不好說,得看他背後那個人給出了多大的交易籌碼,說不定等下就有三四十票亡命之徒衝進四合院了,人家不都拍胸脯說了幾百號小弟嘍囉喊不來,幾十票是小兒科。你還敢睡車上?到時候明天我一出門就看你挺屍在那裏。”
韓道德笑道:“不至於吧,大少爺,這程彌勒演戲那邊逼真,要這麽快露出狐狸尾巴,不就全打水漂了?”
趙甲第搖頭道:“這一次,他的屁股坐在哪裏,不是他那顆肥頭大耳的靈光腦袋能決定的,十有八九是被納蘭王爺或者某位尚未浮出水麵的巨梟左右。說真的,既然你已經在四合院上都安裝了攝像頭,你就別冒這個風險,晚上睡院裏。”
韓道德不情願道:“大少爺,外頭可還停著那部奔馳,有個磕磕碰碰,老韓就是幾條命都賠不起呐。”
趙甲第低頭喝了口茶,抬頭平靜道:“你的命,比車子值錢。”
韓道德一愣,再也說不出話。
與程彌勒身家身份不匹配的suv上,白淨胖子緊握著那隻鑲滿鑽石的Vertu手機,毫無征兆的,他一把將能夠買好幾部suv的天價手機狠狠砸向車窗,結果厚重手機一個反彈,不偏不倚砸在他臉上,一陣吃痛的程彌勒緊抿嘴唇,眼神怨毒,並沒有去撿掉落在純羊毛地毯上的手機,兩名保鏢噤若寒蟬,不敢看更不敢問。主子的脾氣出奇的詭譎,對人好的時候,送房送車送女人,就跟天上丟餡餅的彌勒佛差不多,但要發飆起來,就是他那金屋藏嬌的幾房小妾,再細皮嫩肉,撞到槍口氣頭上,都會被他拿皮帶抽個半死。程彌勒重重呼出一口氣,眯起眼睛陰森森道阿標,有沒有看到四合院外跟賓利敞篷停在一起的奔馳?與老板一同坐在後排的保鏢戰戰兢兢道沒留神。這個不湊巧犯太歲的保鏢本以為要挨巴掌,卻偷瞄到老板並沒下手的意思,隻是望向車窗外相對寬敞冷清的街道,嘴角扯了扯,程彌勒嗬嗬笑道阿標,把你那邊車門打開,一直被洗腦服從服從再服從的保鏢立即打開車門,結果聽到老板一句“傻b玩意兒,坐我身邊就是晦氣,回你老母的娘胎去!”,然後他就被程彌勒一腳踹出了suv,在馬路上打了無數個滾,所幸車速不快,也沒有車輛碾壓上來,隻是鼻青臉腫,但也嚇得坐地上半天沒回過神,直到一部經過的車子急刹車罵娘,這個一米八體重將近兩百斤的漢子才猛地起身,二話不說,走向那部車,把一口京腔罵得正歡的哥們拖出本田轎車,一頓猛踩,這回輪到保鏢吐唾沫,“在北京開破爛日本車耍橫,耍你個錘子!”
suv上,發泄了一通的程彌勒心情略有好轉,對兼職司機的保鏢說道:“小兵,托關係找六七個生麵孔,把停賓利邊上的奔馳砸了,手腳幹淨利索點。最重要一點別忘了,奔馳的車牌摘走,處理掉。”
司機點頭,這種活熟門熟路,就幾個錢的小事,他還能保證即使當炮灰的馬前卒進了局子,都他媽不知道是誰出的錢。
程彌勒想了想,冷笑道:“連賓利一起砸。”
司機輕輕問道:“老板,什麽時候辦這個事?”
程彌勒眯著眼睛,怒氣值開始上升。
司機立馬領會意圖,說:“晚上就給您搞定!”
程彌勒點點頭,“成了,給我打電話。”
一片寂靜,程彌勒撿起手機後,還是覺得煩躁,讓司機播放cd,都是京劇,但有個特點就是胖子隻聽老生和刀馬旦為主的曲目,程彌勒聽完整《斬黃袍》和《樊江關》兩支曲子後,心情舒泰,挪了挪屁股,對司機小兵說道等會你聯係一下阿標,幫他安排一點活動,他不是對俱樂部裏的小晴有想法嗎,你跟負責帶小晴的媽咪說一聲,就說是我吩咐下去的,酒店隨阿標挑,北京飯店,昆侖飯店,都隨意。司機心中豔羨,被老板踹一腳就能打一炮,對方還是俱樂部裏平時高高在上的四小花魁之一,拽得跟處女似的,司機覺得自己被踹無數腳都扛得下來。程彌勒兩根手指旋轉那隻能亮瞎所有拜金女眼睛的鑲鑽手機,笑道等事情辦順利了,你可以去跟阿標一起玩3p,五星級酒店的大床一直都大。司機差點鼻血都噴出來,老二立即昂首立正。
這段小插曲對於程彌勒來說連開胃小菜都算不上,在他的半黑不白的灰色生涯裏,有過太多身邊保鏢無法想象的榮華富貴和低頭做狗。
他一想起剛才的電話就再度恨得牙癢癢,喃喃道:“六王爺,你要對付一個愣頭青,哪怕是由我出馬,沒問題啊,但你娘的好歹給我一點醞釀時間不是?tmd,現在吃雞打個炮都還要先調調情,你丫直接讓老子剛送人回四合院就立馬轉身衝上去打耳光,沒你這麽使喚人的,這不讓我自己打自己大嘴巴嗎?還要老子去砸一輛掛京g6的車!連車牌都不放過,草,活該你的六七隻金絲雀一個晚上集體人間蒸發!”
淩晨1點。
大四進的四合院外,動靜很不尋常。
六七個人鬼鬼祟祟走向並排停靠的兩部車子。
這一切都被攝像頭清晰記錄下來,這讓一直守著屏幕的韓道德身軀一震,罵道挨千刀的,還真打車子的主意了,老子拿菜刀剁掉你們的三條腿!
韓道德剛要去喊醒大少爺和黃鳳圖老爺子,但猛然停下腳步,目不轉睛,屏幕上的動作畫麵匪夷所思,就跟一部擁有頂尖武術指導幫忙設計動作的武俠劇差不多誇張,讓韓道德看得心潮澎湃。
沒聽到半點聲響的趙甲第被滿臉通紅的韓道德叫醒,等他披上衣服出門觀看殘局,粗布麻衫腳踩一雙布鞋的老人站在僻靜街道中央,以他為圓心,四周亂七八糟躺著胳膊或者大腿扭曲畸形的青壯痞子,但奇怪的是沒有一個人能喊出聲,隻能發出微弱的痛苦呻吟,夾雜著淒涼的嗚咽。
黃鳳圖。
那位並不高大更不威猛的清瘦老爺子平淡道:“除了手腳,下巴也都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