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的最前方,因為新的斥候隊已經變得比剛才更加小心,在進入一片新的蠕蟲領地之前,已經發現了這些隱藏在寬大樹葉之後的恐怖生物。
陽光照射下,幾乎視線中的每一個樹葉後,都有著一個恐怖的簡影,這還是因為陽光直射而能看到的部分,如果自行將所有樹葉後麵的景象都用大腦補完的話,那這裏至少有數千的數量。
即使不知道這些蠕蟲觀察世界是靠什麽方式,所有的戰士仍不自覺的屏息放慢了腳步,尋找著另一條安全的路線。
但每個人又都覺得自己已經被發現,壓抑的平靜中,隻有風吹過樹葉帶來的沙沙聲,而很快的,這個沙沙聲中漸漸加入了一些如同樹枝斷裂的清脆聲響。
“已經被發現了,快跑。”
有人忽然大叫了一聲,然後向著已經隻有幾十米距離的大部隊跑去。其他人聽到叫聲,連發愣的時間都不敢耽誤,迅速向後方靠攏。在他們看來,隻有和大部隊在一起,依靠優勢火力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
一般情況下確實如此,但他們卻忽略了比起遠程射擊的人類,這些蠕蟲更擅長混戰,而這裏又是視野受限製的叢林。
在他們後退的時候,一大片蠕蟲也同時開始了動作。這些肥大的蟲子敏捷的在樹葉上彈動著,被他們帶向了大部隊所在的位置。
蘇昊指派的一隻機動隊正好到達大部隊之前,見到這隻斥候隊伍正慌張的向回跑,而在斥候隊伍稍後一些的頭上,則是一片雨打芭蕉的密集聲響,意識到不妙的他們立刻開槍射擊。
斷落的枝葉中,一隻隻蠕蟲不停的掉落下來,但隻要不是被子彈直接擊中,便微微翻身後,繼續在地麵上彈動起來,而它們在地麵上的行動速度比在樹葉上要快得多。一兩秒的時間便追上了斥候隊伍中掉在後麵的人。這些人連慘叫都來不急發出,就被淹沒在了微透紅色的雪白蟲海之中。
這一幕不要說普通的戰士,就是機動隊中的精銳也出現了恐懼的情緒。
“全都開槍。我在貝爾剛多見多這些蟲子,隻要壓製力量足夠,它們會主動跑掉的。”
機動隊中,一名戰士大叫著,替這些在戰鬥和逃到其他人後麵之間,尚未作出選擇的人敲定了行動。
在對選擇迷茫之時,人總是會依賴別人的選擇。何況比起逃跑,這裏的每一個戰士都更願意選擇戰鬥,特別是有著明確信息與結果的戰鬥。
火力的封鎖線迅速建立起來,不管是樹上還是地麵的蠕蟲,每前進一米都要付出幾十條的代價。但是在那名戰士一句話的時間裏,它們與隊伍的距離已經拉近到了十多米。每米死幾十條,十多米的距離也最多死掉幾百條。而這個數量還不到這批蠕蟲總數的十分之一。遠遠沒有達到需要逃跑的程度。
眼看地麵上蠕蟲群已經到達了麵前,而頭頂上的位置也即將覆蓋。知道已經逃不掉的幾名戰士丟槍換上了短刀。在蠕蟲群近身體之後,不管是從靈敏度還是誤傷上來看,短刀都是比用槍更好的選擇,同時這也是一個放棄人類優勢,和野獸以命相拚的最壞選擇。
沒有給人類更多準備的時間,在幾名戰士剛剛拿出短刀的一刻,鋪天蓋地的蟲海已經降臨。
剛剛發出大叫的戰士,看準一條彈向自己胸口的蠕蟲揮刀斬了過去,然後,在他迅速縮小的瞳孔中,那條蠕蟲居然利用身體的扭動,在空中變向。快準狠的一刀貼著它的身體劃空。而這隻蠕蟲則在變向後,還能繼續向著戰士的腹部落去,並且……成功到達了目的地。
戰士的目光甚至都有些跟不上這隻蠕蟲的動作,隻有大腦快速的幻想出腹部被刀刺入的那種疼痛感……
但這個幻想中的疼痛在持續了幾秒後,依然沒有與現實中的痛覺重合。
在等待死亡,而死亡卻遲遲沒有來臨之時,人的大腦總會本能的變得遲鈍。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耳朵裏傳來轟響的歡呼聲後,這名戰士才控製著自己的眼睛觀察起周圍來。
那片恐怖的蟲海正逃命般,飛速從自己眼裏退去,剛才見過的怪異青蛙則在後麵緊追不舍。它們的速度遠快於蠕蟲,每一躍之下,都會吐出門板般的舌頭將大片蠕蟲卷入口中,隻留下一片被他們舌頭舔.拭過後的濕滑唾液。
戰士似有所悟的低頭向自己的腹部看去,那裏同樣是一片濕嗒嗒的唾液。幾秒後,眼裏漸漸恢複神采的他,也用著全身的力氣加入了歡呼的行列。
他不但在為了撿回一條命而歡呼,也不隻是為釋放剛才的壓抑而發泄,更是在為一種自己也無法理解的情緒而興奮。
他,以及所有戰士都無法理解的這種情緒,卻在後麵的隊伍中被秋羽轉化為了語言,淡淡的對錢笑解釋著,“這是在為世界表現出的善意和希望而興奮。在他們原本的的生活中,除了人類,還有駱駝和狗這些對人類表現出善意的動物。但自從開始了這趟遠征,他們所見的整個世界都站到了他們的對立麵。任何動物都是敵人,任何生命都是需要殺死才能讓自己生存下去的對手。這是一種把自己孤立於世界的沉重壓抑,如果不是還有這麽多同伴,早應該崩潰了。可是沒有崩潰不代表這種情況對他們沒有影響……現在見到這些青蛙為了保護自己而與蠕蟲戰鬥……雖然事實並不是如此,可是就結果來看,確實是一種向人類表現出善意的生物,甚至由這些戰士的眼光來看,它們還是和自己共同挑戰其他生物的異類同伴。所以現在,那些青蛙是他們黑暗心靈中的聖潔天使啊。”
錢笑看了看那些青蛙樣的生物,又在腦袋裏相象了下長著青蛙臉的天使後,連打了數個冷顫。
“你的這些都能能理解但是……”蘇昊沉歎了口氣,“你恐怕在上這個島之前,就已經想到了怎麽樣發揮正常生態下,各種生物的作用了吧?”
“不是。”秋羽搖了搖頭,“不是在這個島之前,而是在見到錢笑的旅途之前就已經在想了。”
蘇昊深吸了口冷氣,“條件都是為了預計中的結果準備的,你怎麽可能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為現在的結果準備好作用和發揮方式都未知的條件?”
“並不是特別為現在而準備的,隻是把條件先準備好,然後再在需要用的時候進行組合罷了。況且,這個條件必須在這場遊戲中使用。”
蘇昊好奇的看著秋羽,“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不會釣起我的好奇心就算了吧?”
秋羽笑著搖了搖頭,“這個世界已經不一樣了啊,即使我們贏得了遊戲,成功把地球從外星人的魔爪下保護下來,但這些生物已經存在於地球上了。人類在有能力消滅光它們之前,必須學會與其共存。雖然遲早人類都會認識到這一點,但那必然要走很多彎路,付出無數的代價。而現在讓這些處於與異星生物接觸最前端也最具敵意的戰士,先一步認識到不是所有怪物都是敵人的話,就可以讓他們把自己的思維帶回各自的組織。”
“你是想讓他們用最快的速度,把需要對抗的部分生物變成自己一方的助力,像馴養豬狗一樣,馴養幫助人類更好生存下去的異星生物嗎……我現在深切體會到為什麽有人會說,就是連死亡也會被你變成手中的資源拿去利用了。”蘇昊停頓了數秒,“這麽說,這次的救援,你還會盡量去發現更多的可利用生物吧?”
“不用。”秋羽的回答再一次出乎蘇昊的預料,“我們隻是過客,能做的隻是稍微推動一下,然後,這個世界會像台永動機一樣自己向著我我們施力的方向繼續發展下去。”
蘇昊若有所悟向周圍望去。
身旁的戰士們依然警惕的的注視著四周,但他們的眼裏透出的卻不再是先前壓抑著的沉沉死氣,而是一種充滿好奇的注視。
不遠處,一個戰士正從樹上摘下一顆紫色的果子,在鼻子前小心的聞著味道。
另一個方向,有人拿出了一根兩頭吊著沙包的細繩不停甩動著,似乎想要抓些什麽。
先前與蠕蟲戰鬥的戰場處,幾個戰士正圍著一隻因為吃得太飽,而沒有立刻走掉的異星青蛙,小心的試探著與它進行接觸。
一種充滿活力的氣息正迅速在這些僅僅憑借物質誘惑,與一時熱血而組建的隊伍中蔓延開來。他們已經由一群隻知破壞與死亡的行屍,變成了為人類開疆拓土的探索者。
蘇昊也受到感染般,心情放鬆的轉過頭時,秋羽已經向前走出了十多米遠。
對著這個讓自己越來越看不透的背影,蘇昊輕笑低喃,“你真是個神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