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自我的欺騙如同毒品一樣,在短暫的效果過後,迎來的就是無盡的空虛與痛苦。
秋羽幾人走後,點火者就一直保持著呆立的姿態,不管灰膚人說什麽都毫無回應,弄得灰膚人的自我欺騙效果大打折扣,僅僅持續了幾分鍾便被打回了殘酷的現實中。
短暫的思考過後,灰膚人覺得再在這裏呆下去也沒用,反正大不了就是個死,有得等死還不如找個有正常人可以商量的地方。
“好了。”
就在灰膚人已經走出了七八米後,身後突然傳來了點火者吐出濁氣的聲音,於是下意識回頭問道,“什麽好了?”
“哼,當然是我們的命暫時保住了。”點火者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僵硬回首的灰膚人,“被你把事情攪得亂了很多,但總算活下來了。”
“你到底在說什麽?”灰膚人反複打量著點火者,以確定他是不是進入了自己剛剛那種逃避現實的狀態。幾秒鍾後,在他確認出對方的精神狀態前,先想到了一個與命保住相關的答案,“難道說你還知道和星夜一樣,可以給我們提供強力庇護的組織?對了,還有星空騎士團和創世……”
“遇到點事就不能正常思考了嗎?作為一個核心成員你還太嫰了啊。”點火者不屑的打斷道。
找到一個能庇護自己的強力守護者,是灰膚人在當前危機下,腦海裏最渴望的事,所以在聽到點火者提到活下來時,也不管情況是否對得上號,首先就把自己能想到的最符合“活下來”的答案叫出了口。
“那麽說,你說無法斷開法則世界的連接是騙他們的?我就說嘛,你剛剛還一副崩潰的樣子,現在居然能這麽冷靜……”
這是灰膚人稍微思考後想到的另一個答案。比起依靠別人保護,不得已時直接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的退路更讓他喜歡。但讓他不喜歡的是,這個猜想又隻說了一半就被點火者揮手打斷。
“對那些人,你覺得說謊的話能騙過他們嗎?”
“那你說活下來是……”
“當然是沒被他們殺掉。”點火者後怕般道,“我可見過不少高手,其中大半都是依靠裝備的熟練召喚和使用,才勉強稱得上高手,要是離開了那些裝備他們就什麽也不是,所以那種高手一旦遇到危機,與掌控先機相比,還是會本能的先召喚出裝備。而隻有真正的高手,才會將掌控先機看得比拿出裝備更重要,這是對自己有信心和需要借用信心的區別,是在將自己本身的強大被反複驗證之前,無可逾越的天塹。”
“我們倆這種本能去拿武器的人,雖然隻是注意力被轉移了不到半秒,但結果已經看到了吧?對方就是用節約出來的半秒完敗了我們。而且這半秒還不是準備半天,說好了開始後才動的手,而是思考攻擊方式,判斷我們數量、實力,最後動手,一氣嗬成。簡直就像把戰鬥當作是看到臭蟲後,抬腳踩死的本能反應。”
“還有後麵那個熊人,你和他看我們第一眼時的目光對上了的吧?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他目光中的含義,反正我很清楚,那是一種因為足夠經驗支持,隻用一眼就可以判斷出對方是否值得自己重視的解讀式目光。而我們兩個……”點火者停了停,苦笑道,“我們兩個幾乎瞬間就被徹底看透,簡直就像目光直接從我們兩個的身體上穿透過去……明白我的話嗎?我是說,對他來說,我們兩個值得重視的程度就和透明的空氣差不多。”
“我還是不懂,這和我們活下來之類的有什麽……”
灰膚人的話第三次被點火者打斷。
“前麵那兩個人還是我看得透的高手,但是第三個人……本來在和熊人的目光對上一眼後,我就認定了他是那種目空一切的高手,就是看到比自己厲害的人,也是警惕的觀察。可事實卻是,當他在看著那個隻有幾厘米大的小人時,從他眼裏映出來的居然是仰視與忌憚,就仿佛他才是體型渺小的一方。”
灰膚人不知道點火者怎麽越扯越遠,但既然他要說這些,自己也不能不稍作配合,“這種事在法則世界可不少見,高手也有被那些大少爺高價雇傭去當保鏢的。”
“大少爺?也許吧。”點火者失神般看這手中的通訊器,“但就算是大少爺,也絕對是那種實力超人的大少爺。你見到過多少沒有使用任何道具,就能在天空比最優秀禽類身體飛得還有輕鬆自然的大少爺?你又有見過多少明明沒有說出任何威脅的話,但光用語言就能把我們壓得出不了氣的大少爺?還有他那些聞所未聞的強大能力……就算說他是創世諸神的一員也絕對沒人會懷疑。”
看著灰膚人若有所思的表情,點火者深深吸收了口氣沉聲道,“星夜、黃昏旅、創世諸神、星空騎士團。這些頂級高手都跑到這裏來,再來些其它的頂級高手也不是什麽值得驚奇的事,但問題是,得看他們是怎麽來的。這個地方從一開始就沒有可以吸引頂級高手的資本,那四個勢力會以這種形式介入,多半是聽到了什麽消息聞風而動,而能跟著來的其他高手,自然也隻能是因相同的原因而來。”
“那四大勢力雖然強,但卻是在明裏,從建立這個城市的那個神秘組織舉動來看,情況似乎完全在他們的控製當中。而剛才幾個人,我們明裏暗裏都沒聽說過,卻又偏偏以什麽都不知道的狀態進入到了這裏,要說他們不是在做什麽秘密行動,那還能是什麽?”
“如果和我們見麵時表現得普通一些,那才是秘密行動所必備的偽裝。可結果是什麽?他們一上來就全力把我們拿下不說,還當著我們的麵說出了很多驚人的東西。一方麵需要秘密行動,一方麵又讓我們知道那麽多東西,這不是擺明了……”
“擺明了在套出我們的話以後,就幹掉我們,以讓行動繼續秘密的進行下去!”灰膚人現在才發現,自己確實是撿回了一條命,也明白了自己拚命和那幾個人表現“友好”之時,點火者怎麽會有那麽大的魄力進行強退,原來是早就權衡好了得失。
“還好,我們現在不但活著,還能再立上一個大功。”說話間點火者打開了通訊器。
屏幕上的另一端,是一個頭頂紮著發髻,身著漢服的文雅青年。雖然外表看起來人畜無害,但灰膚人相當清楚他的恐怖。能在全麵發展,但最重戰鬥力的核心組裏當上個一官半職,不用說,那一定是用拳頭打出來的,而屏幕裏的這人則當著核心組幾百號人中最大的官。
“現在很忙,希望你不是來找我抱怨的。”漢服青年頭也不抬的研究著屏幕畫麵之外的什麽東西。
“知道你忙,所以我也沒打算找你,給我接通那幾個自稱政治商人的組織最高層吧。”
點火者的話讓漢服青年和灰膚人同時一愣,然後又以同樣不可思議的目光仔細在他的臉上搜尋起特別的信息來。
在部隊裏,士兵要想和將軍說話得要一級級上報,公司裏,員工的聲音也隻能逐級上傳。不管再開明的組織裏,這都是必不可少的程序。除了因為上位者必須要有上位者的架勢意外,更是因為人的時間和精力就那麽多,一個人再勤奮也接待不了幾千人。即使這幾千人中的某個有了驚天發現,想要和上位者麵談,那也得要一級級驗證這個發現是否具有足夠的資格。
像點火者這樣,直接提出要和組織的最高負責人談話,不是自信於手中的東西足夠驚天,就是個打定了找麻煩決心的白癡。而依他剛才和自己頂頭上司說話的不客氣語氣,還是更容易讓人聯想到後者。
“好,等一下,我試試能不能聯係上。”
在灰膚人都不知道自己該從哪個地方開始責怪點火者時,漢服青年居然平靜的接受了點火者的要求。
“你到底在幹什麽?”趁著通訊器顯示轉接中,灰膚人緊張的低吼道。
“誰會在熱火朝天的戰場上還禮貌用語。”點火者沒有一絲玩笑的成份。
“好吧。”灰膚人眼睛緊頂著通訊器,生怕因為突然接通而把自己的話給傳過去,“那你想和高層說什麽?是剛剛那幾個人的事?你不是說他們是來做秘密計劃的嗎?要是他們的事被組織知道了,用屁股也能知道是我們告的秘,你就不怕回過頭我們就被他們幹掉?”
“怕什麽?那個大少爺的屁股也比我們兩個加在一起聰明。我們會做什麽全都在他的算計當中,要是真怕我們告密,早就把我們給結果了。既然沒殺我們,又沒有給任何警告,就說明了他希望我們把他們的消息報告給組織裏。雖然不知道到底有什麽用意,但我敢肯定,要是我們不去把他們的消息報告給組織裏,下次見麵才真的會被殺掉。”
灰膚人盯著轉接中的通訊器發了半天呆,恍惚道,“那你和我說那麽多話做什麽?就不怕耽誤了往上報告他們消息的時間?”
通訊遲遲接不通,點火者卻一點也不著急,“怕,這個當然怕,但我更怕報告快了,高層讓我們倆承擔跟蹤或者與他們接觸的任務。總是讓我們兩隻小螞蟻和大象跳舞,光是憑借大象的興趣可保證不了我們能一直活下去。現在嘛,他們走遠了,不管是跟蹤還是接觸的任務,都可以順理成章的交給其他人。”
灰膚人感覺頭皮一陣陣的發麻,和這個前輩比,自己還差了不止十萬八千裏。
“螞蟻就要有螞蟻的生存智慧,我們……”
點火者突然停下了與灰膚人的交流,表情變得從容而謙卑,以螞蟻的生存智慧,對通訊畫麵上出現的幾個人作起了詳盡的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