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哈哈大笑道,“這就是我們牢裏的規矩,兩位爺慢慢學著啊。”說完他就笑眯眯徑直走了,留下方家父子被打得慘叫不斷,最後癱軟在地連喊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大漢是個手頭有人命的死刑犯,就等著明年秋後處決。將死之人,自然也沒什麽顧忌,打完兩人之後,甚至還扒了他們的錦緞衣袍換到了自己身上,美滋滋的原地轉了幾圈兒這才鋪了草堆,打著呼嚕睡了過去。
方家父子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疼,又被剝了衣衫,這一晚簡直過得生不如死,直盼著天色立時就亮了才好…
也許夜晚知悉了方家父子的盼望,大發善心也沒有如何磨蹭,很快就給白日讓了位置。
獄卒們賭了大半夜都趴在桌上睡了,這一會兒各個直起腰身抻抻酸疼的脊背,罵罵咧咧去開了門兒。打雜的衙役抬了幾大桶烏漆墨黑的吃食來,各個牢間兒裏的犯人也都動了起來,擠到門邊兒每人分上一碗就狼吞虎咽的幾口灌了下去,生怕別人吃完再來搶自己這份兒。
最裏麵監牢的大漢卻是又占了便宜,吃著一碗看著兩碗,別提多愜意了。他一邊得意吃著,一邊還不時衝著鼻青臉腫的方家父子揮揮拳頭,嚇得方家父子依靠在一處,那模樣比遭到丟棄的小狗還可憐三分。
正是方家父子抱著咕嚕嚕的肚子絕望萬分的時候,突然有衙役來傳話,獄卒皺著眉頭走來開鎖。方家父子也顧不得身上疼痛,都是爬起來死死瞪著眼睛,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模樣。
那衙役敲敲柱子,不耐煩的說道,“走吧,還打算多住一晚啊。”
這是要放他們出去了?方家爺倆大喜,方老爺整理衣衫發髻,方睿卻是扭頭去罵那臉上微帶羨慕的大漢,“你等著的,小爺我保管要報昨晚之仇!”
那大漢撇撇嘴,很是不在意的模樣,惹得方睿狠狠吐了一口。可是,待得他扭身再要跟著老爹往外走,不想那獄卒卻是一臉古怪的攔了他,說道,“上邊有話隻放一個方文成!”
“什麽!這是什麽話,那我怎麽辦?”方睿臉色瞬時慘白一片,伸手扯了老爹袖子不撒手,“爹啊,你可不能扔下我啊,我要跟爹一起走啊。”
方老爺也是驚怒,問道,“為何不放我兒?”
那獄卒翻了個白眼,懶懶應道,“這話你問我有啥用,我又不是上官。讓你出去就趕緊出去,要不然你就再多蹲幾日?”
方老爺想起昨晚的酷寒和疼痛,立時打了個哆嗦,回身勉強擠了個笑臉安慰兒子,“文哥兒別怕,你先等等,爹爹一出去立刻就找人打點,救你出去啊。”
方睿還要再說話,那獄卒已是不耐煩的一把扯開兩人,咣當關了牢門。方老爺也是歸心似箭,腳下加緊跟著衙役離了這陰暗之地。
方睿眼見老爹走遠,一臉絕望,還沒等多哭上兩聲,就被人扯著衣領摔到了一旁。那大漢嘎巴吧按著響指,獰笑道,“這位大爺,剛才是不是您說要找老子報仇啊?既然如此,老子先討點兒利息吧…”
“不要啊,救命啊…”方睿的慘叫之聲隨即響徹整個牢房…
方老爺一路跟著衙役出了地牢,穿過府衙側門就見得東子趕著馬車候在外麵,他猜得必是小兒子出力打點才救了他出來,於是走上前嗬斥道,“老二呢,怎麽隻讓你一個奴才過來?”
東子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方老爺那比乞丐好不到哪裏去的模樣,心裏腹誹,都這德行了還擺得什麽譜啊。但他臉上卻是笑道,“老爺上車回府吧,老夫人身子有些不好,二少爺留下照看呢。”
方老爺一想老母必定受了驚嚇,趕忙上車不再多言。
方家正房裏,這一夜也不知道磕了多少頭,膝蓋跪得麻木沒了知覺的馬氏,終於聽得方傑開口叫起。
兩個丫鬟哆嗦著上前扶了她半靠在椅子上,想要替她上些傷藥,眼睛卻瞄著方傑不敢動手。方老太實在看不下去,高聲罵道,“沒用的東西,還等什麽,趕緊找傷藥去!”
兩個丫鬟立時小聲應著,輕手輕腳的忙碌了起來。方傑也不理會她們如何動作,雙膝跪地給娘親的靈位磕了三個響頭,末了低聲說道,“娘,別怪孩兒沒有遵守承諾,孩子隻是想給娘親出口氣。想必娘親也不願再留在方家這院子吧,那娘親就隨孩兒回翠巒城吧…”
他說完就起身小心翼翼捧起靈位,用一塊錦緞包了抱在懷裏,靜坐椅上。小丫鬟們機靈的上前撤了香案供品,一時廳堂裏隻有忙碌的奴婢,主子們卻是各個如同木雕泥塑,沉默不語,氣氛古怪之極。
方老爺在牢房裏被剝了衣衫,又滾得滿身灰土,額角臉頰更是青腫堪比豬頭。他下了馬車,生怕奴婢們瞧見,弱了他這當家老爺的威名,一手扯了中衣的袖子擋了臉麵,就快步向裏奔去。
他一進正房就高聲喊道,“娘,我回來。來人,快給我準備沐浴…”他這般才吩咐到一半,就見一個女子跌跌撞撞撲了過來,高聲哭喊著,“老爺啊,老爺,你終於回來了。你可要給妾身做主,妾身要被人害死了!”
方老太本來正閉目裝死,一聽兒子回來了,也是啥都顧不得了,光著腳就跑了過來。她一邊摸著兒子青腫的頭臉一邊哭道,“兒啊,你終於回來,你再不回來,你都看不到娘了…”
方老爺仔細一瞧老娘臉色慘白,眼下青黑。媳婦兒更是狼狽,額頭血糊糊一片,簡直比他傷得還重,於是暴跳如雷嚷道,“這是怎麽了,難道那丟書之人,還帶人打上咱家了不成?”
馬氏伸手指了坐在遠處一臉平靜的方傑,控訴道,“不是外人,就是這個小賤種1他立了香案,要我給他娘磕頭賠罪,要不然他就不救老爺出來啊。妾身沒辦法,跪了一夜,磕得腦袋都破了…”
方老太也是接口告狀,“這個小畜生說她娘是我們害死的,氣得我心疼病都犯了,他也不理會啊。”
“這個畜生!”方老爺火冒三丈,抬腿就要說上前教訓兒子。不想方傑卻是慢悠悠扔出一句話,“方睿這會兒還在牢裏盼著出來呢吧?”
“啊?”馬氏一聽這話也忘了哭訴了,左右瞧瞧確實沒有兒子的影子,於是就抓了方老爺問道,“老爺,文哥兒呢,可是回他院子了?”
方老爺尷尬的咳了兩聲,硬著頭皮說道,“許是案子還沒查清楚,文哥兒還要晚兩天回來。”
馬氏一想兒子還要繼續在牢裏忍受毒打凍餓,心疼得立時一翻白眼暈了過去。方老太也坐在地上哭嚎起來,“我的孫兒啊,還要在那牢裏受罪啊,可心疼死我了…”
方老爺懊惱得扶了馬氏坐到椅子上,一邊喊著丫鬟灌茶水一邊扭頭安慰老母。偶爾眼角瞥到小兒子一臉冷笑,他怒氣更甚,高聲喝罵道,“你個小畜生還坐著幹什麽,先前你忤逆不孝我暫且不追究,你趕緊取銀子去衙門打點,先把你哥哥救回來!”
方傑嗤笑一聲,淡淡反駁道,“我是小畜生,那你是什麽?老畜生?再說了,我憑什麽要拿辛苦賺來的銀子去救一個自小欺負我的人啊,讓他在牢裏被打死豈不是更好?”
“你,你…”馬氏本來剛剛轉醒,一聽方傑連親爹的話都不肯聽,堅持要兒子老死獄中,一口怒氣憋在心口又暈過去了。
方老爺也是恨極,隨手抄起紅木小茶幾就要上前教訓兒子。東子大驚,剛要攔在主子身前。這時,門外卻有小廝驚叫著邊跑邊喊,“老爺夫人,不好了,外麵有很多人上門來討債,說是大少爺欠了他們三千兩啊!若是今日不還銀子,他們就要告去府衙!”
三千兩?方老爺驚得一哆嗦,手裏的紅木小幾吧嗒掉了下來,正正砸到他的腳背上,疼得他抱著腳四處亂跳。東子實在忍耐不住,趴在主子身後笑得肚子都抽了筋。
方老太驚得老臉更白,慌亂嚷道,“這可怎麽辦,這可怎麽辦?”
方老爺忍著腳疼,一瘸一拐走去椅旁坐下,末了惱怒衝著那小廝罵道,“沒用的東西,你就告訴他們,欠銀子的是方睿。他在牢裏呢,讓他們自己去要!”
“哎,哎,”那小廝應著就掉頭跑了,可是不到片刻他又奔了回來,嚷道,“老爺,那些人正在前院砸東西呢。他們說借條上大少爺連老爺的名字一起簽上了。老爺若是不還,他們就要立時拉著老爺去告狀,讓老爺蹲一輩子監牢。”
方老爺原本聽得兒子連他的名字也簽了下來,氣得還要大罵,再一聽“蹲監牢”三字立時就同泄了氣的皮球一般,那地方他是打死也不願再回去了。
“那你告訴他們先等等,我馬上就湊銀子。”
方老爺滿地轉了幾圈兒,到底還是走到方傑跟前,硬邦邦說道,“不管你心裏有什麽怨恨,如今也已經出了氣了。家裏正值這般危難關頭,你也該出把力氣,這三千兩銀子你先墊上吧。把外人打發走了,咱們再商量救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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