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鵲用力點著頭,眼裏還是滿滿的驚恐不安。蒲草心裏暗暗歎氣,昨晚那事兒對於她這個神經早被鍛煉得萬般強悍的現代女子來說,都是後怕不已。而喜鵲從小受禮教規矩束縛,對於貞潔看得比命還重,自然嚇得比她更狠,心裏也更覺屈辱吧。
她這般想著就把喜鵲抱在了懷裏,輕聲安慰著,“就當做場噩夢了,以後都會好起來的。”
喜鵲重重點頭,眼眶裏已是又有眼淚在打轉了。
蒲草惦記春妮一家,笑著替她擦了眼淚就道,“晚上搬到西屋,同我們一起睡吧。我先去東院看看,你在家照料著兩個孩子。”
喜鵲趕忙應了下來,低頭隨著蒲草出了門,轉去灶間找尋兩個孩子。
東院劉家此時正是一屋子的愁雲慘淡,李家老少齊齊聚在堂屋裏,低聲勸著一臉惱怒的的春妮兒。一見蒲草推門進來,春妮立時好似見了救星,上前抱了蒲草的胳膊就不放手了,一迭聲的抱怨道,“蒲草,你跑哪裏去了,一早晨就不見人影?”
蒲草無奈,拍著她應道,“我有點兒急事,跑了趟城裏,這不剛回來就趕過來了。”
李大嫂讓了椅子給蒲草坐了,又替她倒了碗熱茶,也是勸說小姑道,“蒲草許是累了,你讓她歇會兒再說吧。”
春妮苦了臉,還是不肯離得遠些,到底擠著坐到蒲草旁邊,一臉的愁苦委屈。蒲草自然舍不得她這般倉惶模樣,喝口水潤潤嗓子就問起了因由。
原來,早晨他們剛剛出了村子沒多久,城裏富貴樓的孫掌櫃就找到了劉家老宅的門前。
半月前,白雲居不知道突然抽了什麽瘋兒,硬生生把獨門的青菜生意分了一半給各家酒樓,各家酒樓又借機推出許多新把戲,生意自然都是一路水漲船高,很快回複了當初的興隆模樣。
隻有富貴樓因為被排擠在外,門庭日漸冷落。錢大富不知暗地裏摔了多少瓷器撒氣,到底也是沒有辦法,總不能厚著臉皮去求冤家對頭分他一份兒吧。先不說人家會不會答應,就是他這張臉皮也沒地方擱啊。
孫掌櫃一麵挖空心思討東家歡心,一麵連打帶罰懲治了幾個不安分的廚子夥子,勉強算是把人心穩了下來。可是,老天好似偏偏要同他作對,白雲居突然又得了一樣新吃食。
那些豪不起眼的豆子發了芽兒,不過放了一縷蒜苗添色,居然就引得那麽多食客喜愛,差點兒又擠爆了白雲居的門扇
這下子,不必錢大富瞪著眼睛怒罵,孫掌櫃自己就開始沉不住氣了。昨晚他盤算了半宿,劉家的青菜也種下十數日了,就算不能立時割回兩筐送到廚下,但是挖回幾棵給東家吃顆定心丸,順便妝點一下門麵總是好的。
這般想著,一早起來他就直奔南溝而來。
劉家三口先前偷入張家菜棚,匆忙間不過學了一些粗淺皮毛,哪裏知道其中諸多關竅,回家之後胡亂改了廂房就把菜籽種下去了。
一家三口澆水燒火也算殷勤,一心盼著賣菜發個大財。可惜那菜籽仿似睡著了一般,就是不肯發芽兒。好不容易盼到第七八日,挨近火爐附近,終於冒出了幾根兒小白菜苗兒,喜得一家人差點兒磕頭謝神了。
但是顯見他們歡喜的有些為時尚早,又過了七八日,除了那幾棵小白菜苗兒長得高了兩指,別處再也沒有青苗冒出。
劉家三口就是再蠢,也終於明白怕是大事不妙了。同富貴樓約好的取菜日已是過去了一半,如今一把菜苗兒都沒湊夠,這可沒法交差啊?死活也得尋個法子才成。
所以,那日聽得劉厚生同張家一起殺年豬,劉水生就被好顏麵的爹娘攆了過去。他本來打算央求兄長回家指點幾句,順便再撈條豬肉解解饞。沒想到,一向老實憨厚的兄長居然大發神威收拾了狗剩兒,嚇得他連滾帶爬跑了回去。
這一早,一家三口吃了飯又齊齊聚去廂房,眼瞧著光禿禿的苗床兒都是愁眉不展。劉老頭兒打開爐子添了幾根樹枝子,剛剛蹲下身子還沒等說話,一旁爐筒子的銜接處已是呼呼往外冒起了黑煙,嗆得他咳嗽個不停。於是,他抬手就給了小兒子一巴掌怒罵道,“你個眼瞎的東西,買個鐵皮筒子都買不好,日日往外冒煙…”
劉老太心疼不已,趕忙攬了一臉心虛的兒子,替他辯解道,“咱兒子也是第一次買鐵皮筒子,哪裏知道那鐵匠黑心做得這般粗糙?一會兒再和點稀泥堵堵就是了。”
劉老頭兒還想再罵幾句,可是那黑煙已是溢了半屋子,害得他咳得喘氣都費勁了。劉水生趕忙討好的跑去開窗子,不想,憋了一晚的水汽早把窗紙浸得又軟又濕,他一沾手的功夫就破了好幾個大洞。
冷風呼嘯著灌了進來,吹得鐵皮桶子上的灰塵四處飛揚。劉老頭兒再也忍不得氣,隨手抄起爐鉤子就開始追打兒子。
劉水生嚇得撒腿就跑了出去,父子倆這般在院子裏追追逃逃,劉老太揮舞著雙手、跳著腳兒的攔阻,正是熱鬧的時候,富貴樓的馬車就到了門口了。
一家三口瞧得穿了錦緞長袍,手裏抱了暖爐的孫掌櫃,立時就心虛的齊齊矮了一截兒。互相推搡著上前小心翼翼見禮,末了又百般討好奉承,想請孫掌櫃進門小坐喝茶。
可惜,孫掌櫃根本不理他們這話頭兒。若是要喝茶,城裏什麽好茶樓沒有,他這一路頂風冒雪就是奔著青菜來的。
劉家三口實在無法,隻得開了廂房門兒請了孫掌櫃進去。果然,孫掌櫃四下掃了一圈兒不見半點兒綠意,立時指了空蕩蕩的屋子罵道,“你們種的青菜呢?不是說一個月就能送到我們酒樓去嗎?這都大半月了,為何一棵菜苗兒都沒有?”
劉老頭和劉水生眼珠子滴溜溜亂轉,一時都是想不出什麽好說辭。劉老太無法,滿臉堆笑的湊到跟前應道,“孫掌櫃,您也別著急。這大冬日裏種菜可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成的,我們一家總要多琢磨幾日才能種出來啊。”說著,她又伸手指了爐子旁邊那幾棵細弱的白菜苗笑道,“再說,我們忙乎這些時日也摸到一點兒門道兒,您看,那幾棵白菜苗就長得不錯。我們明日就在爐子跟前再種一把菜籽,半月後怎麽也能割出一筐了…”
孫掌櫃瞧著那三五棵仿似走路帶起的微風,都能輕易把它吹倒的小苗兒,氣得額角青筋暴起。這劉家的青菜就是富貴樓最後的指望,若是被東家知道這救命稻草也沒了,那他的下場…
他激靈靈打了個哆嗦,耳裏又聽得劉老太還在喋喋不休,抬手就給了她重重兩耳光,“該死的老婆子,你當誰是傻子糊弄呢?當初你們預支銀子的時候怎麽沒說不會種菜?二十兩銀子訂金拿給你們了,居然就種出這麽幾根兒東西?還不痛快把銀錢給我拿出來,要不然咱們就進城打官司去!”
劉老太本來說得正是順當,突然被打得滴溜亂轉,腳下一個踉蹌就把那唯一的幾棵菜苗踩得徹底回歸土地了。
劉水生一聽孫掌櫃索要銀子,還嚷著要打官司,嚇得偷偷就要往外溜。但那跟著孫掌櫃的小廝也不是傻子,抓住他就拉扯了起來。
劉老頭、劉老太那是十足十的財迷,從來都是往回收銀錢,哪有往外掏的時候。這會兒一聽孫掌櫃索要訂金,簡直就是要挖他們的心肝一般,如論如何也是不肯拿出來。
劉老頭瞧著老婆子紅腫的腮幫子,眼珠兒一轉就拚命使起了眼色。劉老太被打得發懵,體會了還一會兒才猜得老頭兒的意思。於是躺倒在地就開始打滾哭嚎,嘴裏不停嚷著,“哎呀,我耳朵被打聾了,我活不了了!我看傷要用銀子啊,我要買藥啊…”
劉老頭也趁機開了廂房門,跑去院子裏大喊,“救命啊,救命啊。城裏人欺上門了,城裏人要殺人了!”
不得不說,南溝村的鄉親們還是很厚道和護短的。雖然劉家平日人緣實在不怎麽樣,但是住在一個村子,總歸有三分情誼在。左鄰右舍們聽了這般呼喊,立時放下手的活計,紛紛抄起鎬頭、掃帚就聚了過來。
劉家三口見得鄰人們趕來,就覺有了靠山。劉老頭和兒子扶著滾了一身泥濘的老太太,高聲哭喊著,“哎呦,這城裏人太欺負人了,居然打得我家老婆子耳朵都聾了,鄉親們救命啊!他們這是沒把我們南溝村看眼裏,都打到門上來了。”
孫掌櫃聽得這話,臉色更是青紫,掏出懷裏的契紙罵道,“好你個劉家,這是打算賴掉我們富貴樓的銀子啊。當初說好,先預支二十兩銀子助你們建菜棚,你們種出青菜全都賣給我們酒樓。如今大半月過去,你們一棵菜苗都沒種出不說,居然還打算賴掉訂金。你們真當我們富貴樓是好欺負的不成?白紙黑字契書在我手裏,你們就等著下大獄吧。”
劉家三口身後的十幾個鄉親一聽這話,臉色都是有些不好。原本劉家種菜就惹得大夥不喜,如今出了亂子,村裏人不落井下石就算厚道了,哪裏還願意沾手呢?(鑽了一顆牙,哭了半下午,燒了一晚上。今早起來,眼睛腫成一條縫兒了。我今天盡量雙更,把債還完。)